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按的是9樓ICU隔離區(qū)的樓層。

    ICU觀察室沒有批準不能探視，姜鐸只能透過鐵門上的玻璃小窗張望了一會兒，卻什么也看不見。半晌后，他索性背靠緊閉的大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蔫頭耷腦，雙手抱著腦殼，捋一捋又沉一沉爛醬一樣的心境。緩了好一陣才重新站起來，走進醫(yī)院樓梯通道拿出電話。

    “喂！有事？”

    急吼吼的撥出號碼，一接通，自己只“爸……”了一聲，便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么了。

    是直接質(zhì)問：“是你包庇魏源燒死了三兩叔？！”還是責問“是你縱容魏源向自己親兒子下毒？”，想想都覺得簡直瘋求哦

    半晌沒吭聲，難得老姜竟沒有像往常那樣不耐煩的怒罵：“吃多了?。坑衅ㄚs緊放！”，而是靜靜的等了自己一會兒，再試探著開口問：

    “你害怕了？”

    隔著電話，自己都能看到老姜佝僂著腰杵著拐杖，小心翼翼又不太熟練的關心自己，從小到大自己這個隱形爹的溝通方式永遠不是打就是罵，什么時候這么輕聲細語過

    “嗯……”姜鐸老實承認，甚至鼻頭都有點酸，“兩條人命我背不起，我也怕自己死了，你們會難過，更害怕小濤……”

    “認慫也沒什么，誰規(guī)定的警察還不能認慫了?！备糁犕岔樦姶挪?，老姜又故意壓著嗓子降了音調(diào)，聲音聽著既輕又緩甚至都不像是那個偉光正又兇巴巴的老姜，

    “小濤沒事，得虧你那天看守所的值班電話打得及時，我也找田所長打過招呼了，會多關照他，也一定會看牢他?！?/br>
    “……謝謝你，爸?！?/br>
    電話那頭沒動靜了，似乎是姜明遠有些不知該怎么承自己親兒子的謝意，只深重的呼了一口氣。

    “那要不……你也找地躲起來？”

    姜鐸一愣，莫名又開始上火，升了個調(diào)門沉聲道，“我認慫，但沒認輸！老爸你是嫌我是軟蛋還是罵自己是王八？”

    “嘿嘿?！苯鬟h的笑聲傳過來，“我還真怕你被嚇破了膽找地躲一輩子去，畢竟你倆小時候說起理想這事，你一向不靠譜，小濤倒是挺有出息一直說他要當警察，你就不一樣了，你不是想當太監(jiān)來著？”

    姜鐸呵呵尬笑了兩聲，“……老爸你還記得真清楚?！毙膬?nèi)卻腹誹打小立志當警察挺有出息那個正往悍匪的路上一路狂奔呢，沉默了一會兒之后，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問

    “那盒糖，真是魏叔？”

    “……”姜明遠沒有立即答話，等了一會才道，

    “臨潭這邊你別管，老吳和宋之田暫時被關了禁閉接受調(diào)查。你好好配合偵查處工作組的安排，按照你自己的節(jié)奏接著往下查，遇事解決不了，就多問問余處長和爾扎都惹，及時向上級匯報，別逞能。還有，你給老子聽好了，三個月前老街那次有勇無謀蠢到家的行動，你可不能再來第二次了啊！我和你媽年紀大了，不經(jīng)嚇?！?/br>
    姜鐸心里一沉，老爸沒把話說死，是不是還有幫魏源開脫的意思在里面。想到這，姜鐸忍不住逼問:

    “魏叔是平遠人？爸，別的都還說得過去，押解徐老六進看守所時，魏叔手上卻掛著徐老六小兒子的金墜子，這事要說不清楚，小濤出來第一個就得找你算賬！”

    “平遠來的就是壞人了？”姜明遠暴脾氣又上來了急聲反問，“照你這么說，你三兩叔還是山里人呢，他咋沒去賣零包吸販毒去？”

    “爸?！苯I在電話那頭小聲囁喏了一句，“那能一樣么？”

    “怎么不一樣。姜鐸我告訴你，你要敢往你魏叔身上潑臟水，你就得有站得住腳的證據(jù)！而且，就林逆濤那臭小子他還敢跟我算賬，他算得著嗎他？老子沒動手打斷他的腿就不錯了！他居然敢……”

    敢什么？！姜鐸心里一驚，急忙繃直上身把耳朵貼攏聽筒，沒想到姜明遠一個急剎車頓了一頓后，卻只來了一句

    “……居然欺負你小田叔，你小田叔可是掏心掏肺的對他啊，這小白眼狼。”

    ————

    “……”聽筒那邊不出聲了，姜明遠也不知道糊沒糊弄過去，想了想，又說了句，“先這樣吧，自己小心點。”便掛了電話。

    盯著電話看了一陣兒，姜鐸沒再打來，姜明遠才坐回禁閉室的凳子上，把手機遞給桌對面的張程勉。

    眼見張程勉僵直著接過電話，眉毛擰成一個川字，便秘一樣欲言又止復雜難明的直愣愣看向自己，跟自己欺騙了他多少感情負了他的心一樣，忍不住雞皮疙瘩跳出來渾身一激靈，再無奈的笑了笑

    “我老糊涂，怕他著急，不敢跟他說小濤把有毒的糯米紙藏了一下午，直到提取物證時才被我們發(fā)現(xiàn)的事情。哎……這倆孩子真的是，咋長著長著就都長偏了呢？還有，他倆到底啥時候弄成這樣的？原先老黑總罵我瞎我還不服氣，現(xiàn)在想想，還真沒罵錯?！?/br>
    “……”兒子被人追殺，自己被關禁閉接受調(diào)查，原臨潭縣公安局緝毒隊大隊長姜明遠，卻依舊一副波瀾不驚該干嘛干嘛的態(tài)度，張程勉不知道該怎么接茬了。

    王瑞和洪海迅速上報偵查結(jié)果的同時，自己立即開始著手控制魏源，想不到魏源消息更靈通，也或者是在專項調(diào)查行動開始前，他就已經(jīng)預謀好了要跑路。

    公安系統(tǒng)震動不小，因為查出來在84年前后和魏源一起偷換戶籍地考進全省各地州公安系統(tǒng)的平遠籍警察，還有4個，張程勉不動聲色的將這一個情況直接越級上報至省廳，等待著省廳的徹查結(jié)果，而這件事，姜明遠早在10多年前就有所察覺，卻知情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