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見：“……”

    無關(guān)你唔什么唔。

    “你的真身是什么？”

    “你很感興趣？”

    封決好像已經(jīng)平靜下來，從林寒見肩膀上方撤離，但還是擁抱的動作，兩人距離不遠(yuǎn)，如此一來便對上了視線。

    封決的眼睛很漂亮。

    比寶石的顏色還要純粹，熱烈如暖陽，又不會那樣刺目，是觸手可及的珍寶。

    封決本人對此毫無自覺，他對著林寒見這雙通透的琥珀色眼眸認(rèn)真打量起來，從中看到自己倒影都可以忽略，他在看林寒見睫毛倒映在眼中的陰影。

    這種被深切注視的感覺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退縮感，然而林寒見的后頸還在封決手中，壓根無法撤離半分，猶如被扼住了后頸的貓。

    “你似乎不打算告訴我?！?/br>
    林寒見抿了下唇，表情明顯忍耐地道，“可以放開我了么？”

    封決的下意識動作是加重了兩分力道，眼中銳光劃過，而后，才輕松地放開了林寒見。

    “下次就不要來了。”

    封決道，聲音更為成熟，帶著輕微磨砂的質(zhì)感，磨滅不去的是那份驕傲，“或者，你不要去招惹外面的封決?！?/br>
    林寒見品味這話，覺得頗有意思：分明本體封決就在眼前，卻舍近求遠(yuǎn)，讓她不要去接觸少年封決。

    正想著，眼前的封決將她輕輕一推：“走吧?！?/br>
    聽他這淡然矜持的語氣，林寒見險些真以為他如此刻這般，毫無觸動。

    她垂首看了眼下方，語氣難辨地道：“我覺得，你至少得先讓這些植物放開我。”

    這些據(jù)說和他連接的植物，可半點沒有松動的跡象。

    封決像是才注意到，露出沒什么誠意的抱歉神色，這些植物飛快地退去，整齊地為林寒見讓出道路。

    他攤開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林寒見轉(zhuǎn)身離開。

    腳邊的植物根莖如同來時，幅度很小地抖了抖——既不是歡迎，也不是舒展葉片，是蠢蠢欲動地想捆住她。

    這個認(rèn)知令林寒見心中升起一陣莫名的忌憚，就像雖然本體封決看上去更為可靠沉著，但誰能想到他才是承載最多、最可能變成瘋批的那個？

    走出這道門的時間，足以林寒見想清楚王座與痛苦的聯(lián)系：既然是怨氣匯集的中心，尋求一點平衡固然獲得力量，難免會有弊端。

    封決剝離少年體的自己，未嘗不是想要體驗徹底沒有外物束縛的感受。

    這里的外物，包括了多余的情緒、妨礙的痛楚和種種可能阻撓封決追求更強(qiáng)境界的存在。

    -

    石門在背后合上。

    林寒見朝封決所住的宮殿看了一眼，走向侍女的處所。

    少年封決既然是摒棄了所有“多余”，那么就試試他摒棄到了何種程度。

    林寒見從侍女的口中沒有打聽出封決喜好的口味，只能去問相烏。

    相烏詫異道：“姑娘要做菜給王上吃？”

    “是，他有什么偏好？”

    林寒見大方承認(rèn)了。

    相烏皺著眉頭想了想，將“絞盡腦汁”這四個字完美生動地在面部肌rou上反映了出來：“好像……并無?！?/br>
    “一點也無？”

    “我就沒見過王上特意去吃過什么?！毕酁跖貞浀?，“只有早年的時候，他經(jīng)常隨手往嘴里塞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難吃的倒是都會吐出來，但是我也沒聽他說過好吃?！?/br>
    “亂七八糟的東西”到底是……？

    相烏準(zhǔn)確解讀了林寒見當(dāng)下的表情，壓低了聲音說悄悄話：“我們王上出身特殊，早些年沒吃過什么東西，估計是好奇?，F(xiàn)在以他的修為也不需要吃什么，姑娘若是感興趣、想做些吃食便做一做；假如王上不吃，也不必感到沮喪，圖個樂就是了?！?/br>
    這是提前給林寒見打預(yù)防針了。

    林寒見點點頭，承了情：“多謝相烏大人?！?/br>
    林寒見做菜的手藝堪稱一絕，不僅是點過了廚藝技能點的緣故，還因為在翙閣時經(jīng)常拿這手來哄那個喜歡賴皮又變著花樣兒不吃藥的沈棄。再往上追溯，甚至能到星玄派的時候，她清修苦寒，偶爾嘴饞便給自己打打牙祭；被同門弟子發(fā)現(xiàn)了，免不了分一口吃的，一來二去，這點吃食也充作人情的交換。

    妖王殿內(nèi)，只有處在最邊緣區(qū)域的廚房才是正常使用，是供侍從們平日吃食。妖王與相烏都已經(jīng)不需要吃東西，即便相烏想尋點味道，也是去外面更好的地方。

    林寒見進(jìn)廚房已經(jīng)夠讓這些妖驚訝，等廚房內(nèi)傳來陣陣難以言喻的美妙香氣，驚訝就變成了垂涎。

    大部分妖會有意強(qiáng)化五感，以便隨時應(yīng)對各種危險情況，這是還未化形時留下的習(xí)慣，警惕著不被殺死。嗅覺靈敏的妖們被這從未出現(xiàn)過的香氣勾的神思不屬，沒有守衛(wèi)輪值的人紛紛湊到了此處，才知道是他們的王后在做菜。

    為王上做菜。

    看來有人類伴侶，也算是件不錯的事。

    林寒見將菜盛在幾個盤子內(nèi)帶走，看了看多出來的那些菜，對窗外眼冒綠光的侍從道：“如果不嫌棄，這些可以留給你們嗎？”

    “可以可以，太可以了！”

    “多謝姑娘！”

    ……

    封決已經(jīng)睡了五天五夜。

    有人猜測王可能又要像百年前那樣，陷入沉眠。

    林寒見去敲他的門，沒有回應(yīng)。

    “妖王大人？王上？封決？”

    林寒見保持著六秒的間隔，語調(diào)適中地喊他一聲，附一下敲門聲響，三個稱呼輪著來，不急不躁，很有耐心。

    過了大約五分鐘。

    里面?zhèn)鱽硪宦曋匚锫涞氐穆曧懀o隨其后是封決不耐至極的聲音：“……你好煩?！?/br>
    沒有大吵大鬧，處于變聲期末尾的聲音被nongnong的煩躁壓成了平直緊繃的聲線。

    “菜要涼了。”

    林寒見平緩地道出這個事實，并不催促他，“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見你了?！?/br>
    語言的博大精深之處正體現(xiàn)在人的運(yùn)用間。

    若第二句話說的是“你已經(jīng)很久沒有出來了”，效果絕對遠(yuǎn)遠(yuǎn)不及林寒見所說的這句，且總有種管制的妄加干涉。

    里面?zhèn)鱽黼[約幾聲，應(yīng)當(dāng)是封決發(fā)出來的，不是人的聲音，也聯(lián)想不出是哪種獸類的聲音。

    “有本事，你自己進(jìn)來?！?/br>
    封決的口吻中帶著淡淡的調(diào)侃與戲謔，想看她好戲的意圖昭然若揭，“記得別把菜灑了，我還沒品嘗呢?！?/br>
    林寒見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入，半點緩沖都不給。

    屋內(nèi)的封決反應(yīng)極快，也仍然料不到她這般迅猛。

    林寒見清楚地看見重重帷帳后數(shù)條尾巴自由散漫地舒展，毛絨蓬松，一眼就能知道手感肯定很好。

    這幅景象比封決隨后而來的攻擊更能令她止住腳步——媽耶，封決該不會是九尾狐吧？

    尾巴眨眼被收起。

    封決好像有點生氣，直接一掌從帳中打了出來。

    林寒見不得不徹底停下腳步，面對來勢洶洶的封決，率先亮出了自己的武器，甩手就去纏住封決。

    封決蹙了蹙眉，嘟囔了一句：“這是不是什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踩著九節(jié)鞭借力，這東西卻似有生命力，輕巧一動，貼著他的小腿就爬上來。

    不知想到了什么，封決表情極差，撇了撇嘴，即刻召出了封月刃，薄薄的尖端前身從九節(jié)鞭的縫隙中滑進(jìn)去，猛地側(cè)過刀刃，一副要將鞭子隔斷的兇猛架勢。

    林寒見趁著這時將食盒放好，掃堂腿先攻封決下盤。封決站在原地沒動，另一柄封月刃飛出去攔林寒見；同時，封決捉住九節(jié)鞭的這一頭，打算用蠻力扯倒林寒見。不料林寒見在半空翻了個身，將鞭子纏上了封月刃，封決的兩股力量成了自己和自己的角逐。

    “小花樣?！?/br>
    封決不大在意，他沒太用心打，知道林寒見這會兒力量不全。本來不想動手，莫名的不高興。

    他索性憑借速度，去擒住林寒見的脖子。

    林寒見心說不論是本體還是少年形象，都對脖子這塊區(qū)域有種莫名的執(zhí)著，這算什么，妖獸的天性？

    封決雖是少年，手指骨架寬大修長，也能將林寒見的脖頸扼住滿掌。

    這種充盈感的持續(xù)對封決來說是很陌生的，尤其他從不拿起什么，而是直接結(jié)束。

    對待陌生事物總會沒輕沒重，封決手指動了動，便聽見背對著他的林寒見淺淺的抽氣聲。

    封決以后背的姿態(tài)扼住林寒見的脖頸，手腕一扣，她就不得不收進(jìn)他懷里。

    但封決對此一無所覺，他注意到林寒見沒有慌亂的表現(xiàn)，哪怕是被他掌握了脆弱點，也僅僅是順應(yīng)時勢地放棄了抵抗。

    “妖王大人？”

    她竟然還有閑心出聲來提醒他，好像怕他走神了似的。

    封決食指微抬，抵住了林寒見的下頜，令她順著力道向上抬起脖頸，他則移開了手指的位置，看向林寒見的右側(cè)頸項。

    原本白璧無瑕的肌膚上，落了細(xì)碎星點的紅色印記。

    與他在左側(cè)咬下的傷口幾乎成了對稱的映照，明晃晃地昭示著什么。

    封決的指尖在紅色印記上摩挲了一下，索然無味地放了手，轉(zhuǎn)過身，問：“你做了什么菜？”

    他對這種食物的好奇大于需求，能吸引他片刻的注意力罷了。

    林寒見隨手撥了縷頭發(fā)到身前，走過去打開食盒，香氣撲面而來，徐徐地散在空氣中。

    菜還未冷，色香味仍在。

    林寒見將菜一一擺到桌上，道：

    “我不清楚你的喜歡。你嘗一嘗，有沒有你可能喜歡的？”

    封決興致缺缺，還算賞臉，嘗了兩口，應(yīng)當(dāng)不惹他討厭，都好好地吃完了，臉色也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