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薩爾·莫蘭請他去能有什么主意呢？反正除了他和教皇閣下，誰也無法將這場“凈化”停止的！

    奧德里奇懷著某種隱秘的驕傲走進了卡薩爾·莫蘭的營帳，卻發(fā)現(xiàn)卡薩爾手下得力的將領(lǐng)幾乎都在這里。身著鎧甲、劍鋒藏于身側(cè)的騎士們繞著桌子站成了一圈，一股肅殺而英武的氣息撲面而來，饒是奧德里奇也有一瞬間的愣神。

    “日安，莫蘭閣下?！眾W德里奇環(huán)視了一圈營帳內(nèi)的變化，帶著微笑說道，“您找我來是有什么事嗎？”

    “日安，芬恩主教?！笨ㄋ_爾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依舊顯得冷漠無情，“這時候請你來，的確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br>
    “我們已經(jīng)決定，今晚向河岸對面的城堡發(fā)起總攻?！?/br>
    奧德里奇一噎，沒想到卡薩爾會做如此沖動的決定，他皺著眉否定道：“可是河對岸不是還有未知的疾病嗎？”

    “我們考慮的正是這一點。因此，無論哪個軍團的士兵踏上河對岸的土地，都不能讓人放心?！笨ㄋ_爾脫下了手套，說道，“實際上，關(guān)于河對岸那些病人的處理，醫(yī)師們實在難以取得統(tǒng)一的意見。所以我們決定，將這未知的疾病扼殺在搖籃之中。”

    “您打算看著他們死盡嗎？”奧德里奇簡直快要笑出來了，“但叛軍數(shù)量眾多，我們還要等多久？陛下是否有如此多的耐心呢？”

    “我知道，軍團需要給王都一份滿意的答卷?！笨ㄋ_爾·莫蘭點頭，“所以我們打算用投石器向河對岸投射最新型的炸彈，讓河對岸變成一片火海，絕不讓任何一人有機會逃出來?！?/br>
    奧德里奇一口氣噎在喉嚨里。

    ……現(xiàn)在收集到的生命還不夠多，就這么結(jié)束，教皇閣下不會滿意的。

    “什么新型炸彈？能做到這樣的事情嗎？”奧德里奇堅持道，“何況對面的人如果面臨絕境強行渡河，軍團的士兵也難免會和對面的人產(chǎn)生接觸，萬一又有新的被傳染者出現(xiàn)呢？”

    “這個也好解決——這種時候就需要我們軍團最新研制出的火銃來解決問題了?！笨ㄋ_爾·莫蘭點頭道，“新研制出的火銃能在幾百米開外的地方射中目標，我們的火銃隊一定不會讓任何人過岸?！?/br>
    說著，卡薩爾·莫蘭還讓站在遠處的伯里恩展示了一下——伯里恩真的是站的非常遠，他們幾乎都看不清伯里恩手中火銃的樣子，只是隱約看見那個小小的人影對著遠處的巖石開了一槍——

    轟隆一聲，巖石被炸成了碎片。

    奧德里奇：“……”

    這是什么魔鬼一般的火銃！這是什么見鬼的殺傷力！如果莫蘭軍團擁有這樣的戰(zhàn)力，那其他的軍隊還打個屁啊！

    “這些都是新研發(fā)出來的戰(zhàn)爭品?！笨ㄋ_爾·莫蘭笑道，“原本是不打算這么快投入使用的，但是這次情況特殊，正好適合這些新武器的第一次亮相?！?/br>
    奧德里奇的腦門上流下了一滴冷汗。

    也就是說，卡薩爾·莫蘭說要把對面夷為平地，完全不是在說笑……

    “我覺得，還是先不動用這樣珍貴的武器比較好?！眾W德里奇有些僵硬地說道，“畢竟，對面生活著的不只是叛軍，還有一些老弱婦孺，他們原本還是有生存下去的希望的……”

    “可是他們畢竟是叛軍那一方的人?！笨ㄋ_爾冷酷無情地說道，“何況，他們都已經(jīng)陷入如此糟糕的境地了，還沒有豎起旗幟投降。我又有什么理由手下留情呢？”

    奧德里奇：“……”

    他的唇角牽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那就由我先去和他們對話、勸說他們投降吧?！?/br>
    起碼可以再拖上幾天的時間……況且教皇陛下交給他的“咒源”還在河對岸，必須回收起來才行。

    “您真的沒問題嗎？萬一您也染病了怎么辦？”

    奧德里奇：“……不，不會的。我有圣主的庇佑?！?/br>
    奧德里奇心中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玄妙的想法。

    他臨行前，教皇將咒術(shù)教給他，稱這是給他的禮物……奧德里奇原以為這幾天在他身體中流淌的生命力就是教皇的禮物了，但是他卻忽然想到了另外一層。

    他必然是不會被所謂的“傳染病”傷害到的。

    他甚至可以扮演終結(jié)這場災(zāi)難的“圣人”。

    等到了那時，他不也有屬于自己的神跡，也能建立更多的威望了嗎！

    至于什么時候停止這個術(shù)式……自然是等事情鬧得再大一些的時候，“傳染病”不止在無人看見的地方悄悄肆虐的時候?。?/br>
    他要讓這場神跡，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

    ※※※※※※※※※※※※※※※※※※※※

    教皇：……我是沒想到的，他能這么蠢。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另一頭。

    霧氣彌漫的湖面上, 一條小船悄悄越過了軍團的包圍線，緩緩向河對岸飄蕩過去。

    戈爾多披著一身深藍色的斗篷，把油燈放在船梢上, 透過茫茫霧氣眺望遠處若隱若現(xiàn)的城堡。

    道倫家族世代居住的城堡, 其規(guī)模在各方領(lǐng)主之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以被廢棄的要塞城防建筑為基礎(chǔ)、擴建而成的一座恢弘古樸的城堡，依靠道倫家族上百年的經(jīng)營, 煥發(fā)著經(jīng)久不衰的生命力。

    可惜, 這個家族也只能止步于此了。說到底也是血脈凋敝的緣故, 他們這代家族繼承人只剩切爾西兄弟兩個了，再無東山再起的可能。

    他身邊坐著的同樣披著斗篷的青年，正是公爵德蒙特。

    這次與道倫合作，本身具有一定的風險, 其實戈爾多一開始沒打算讓這位公爵閣下跟來，但是由于對方實在堅持，眼里還隱隱帶了點癲狂之色……戈爾多知道, 自己不答應(yīng)他也會強行跟來，就干脆默許了。

    最近，德蒙特公爵幾乎是廢寢忘食、寸步不離地跟著他，生怕他出點意外的樣子。戈爾多也不知道他這莫名的擔憂是從何而來, 但他看得出來公爵的確是滿心真摯地想要保護他, 其情感之強烈，讓戈爾多難以拒絕。

    戈爾多沉默了一會兒，扭頭問身邊金發(fā)藍眸的同伴：“水面上寒氣比較重，您還撐得住嗎？”

    德蒙特到了之后根本沒怎么休息好, 又跟著他深入叛軍老巢……戈爾多可真怕他會出個好歹。

    “我沒事。我可沒您想象的那么脆弱?！钡旅商毓舾诟隊柖嗌磉? 神情反倒比在王都時自在許多, 雖然還是有些疲憊，但和戈爾多說起笑來也是眉飛色舞的，“論魔法，我當然是一竅不通。但是論劍術(shù)……我并不比您的那個弟弟遜色多少?！?/br>
    和伯里恩平分秋色，那就是相當厲害了，至少超過大部分普通騎士的水準。

    戈爾多挑眉，他還真沒聽說過這回事。

    “請放心，我會盡心盡力輔佐你。”德蒙特微笑道，“沒有人比我更適合做您的助手?！?/br>
    在德蒙特公爵的記憶中，這是他獲得過的最高贊賞。

    那位只存在于他記憶中的皇帝曾經(jīng)說過：“如果將治國比喻為駕駛著航船在海上漂泊，我是船長，你就是我獨一無二的大副?！?/br>
    在配合戈爾多布局這方面，德蒙特有著絕對的自信。之前他們對陣教皇的“戰(zhàn)役”能打得那么順利，也與他們“一切正好”的互相配合息息相關(guān)。

    戈爾多：“……”

    他看著德蒙特驕傲無比的模樣，有些無奈地想：姑且就先這樣吧。

    這條河并不寬，水聲滌蕩了不久，他們就已經(jīng)到達目的地了。

    今夜是大霧天氣，所以戈爾多特意挑選了這個時候渡河，而道倫伯爵的人也已經(jīng)舉起火把、站在渡口接應(yīng)，大概有三五人，為首的是個穿著銀色甲胄、金色頭發(fā)的青年，他眼窩深陷、胡子拉碴，看起來相當疲憊，唇緊緊抿著，下頜線條十分平實。

    他看起來狀態(tài)不是很好，雙眼里卻有種不一般的神采，如同深埋于煤塵之下的紅炭，乍看上去死氣沉沉，卻擁有著隨時能夠燃燒起來的guntang溫度。

    只一眼，戈爾多就明白，這個人不好對付。

    “兩位很準時?！苯鸢l(fā)的青年開口，語氣中沒有怨憤，也沒有欣喜，他的視線平靜地掃過戈爾多和德蒙特公爵，似乎在對他們倆做出評估，“看來，莫蘭家族的人的確和傳說中的一樣，膽識非凡?！?/br>
    “謝謝您的夸贊?！备隊柖噫?zhèn)定自若地說道，“所以，您就是……？”

    “奧諾雷·道倫?！睂Ψ竭@么回答道，“這片土地現(xiàn)在的領(lǐng)主?！?/br>
    德蒙特公爵點頭致意：“由于我們是教廷并未記載的法師，就不向您通報姓名了，請您不要介意?！?/br>
    戈爾多他們用的身份是莫蘭軍團私下豢養(yǎng)的魔法師。這種沒有在教廷登記檔案的法師屬于灰色身份，說不上是好人，也說不上是壞人，他們會效忠于某個家族或者某人，理由當然就是為了錢。

    但能處理這場詛咒的法師可不好找，至少道倫伯爵手下的牧師就對此完全沒有頭緒。因此戈爾多他們披著的馬甲不算什么尊貴人物，但道倫還是親自來迎接了。

    奧諾雷·道倫瞄了他們一眼，覺得他們之間做主導(dǎo)的明顯是戈爾多，于是向戈爾多詢問道：“兩位不想通報真實姓名也可以，但還是提供一個代號吧，否則對我們的交流不便利?！?/br>
    德蒙特給自己起的代號名叫“查利”，聽得戈爾多抽了抽嘴角，這個名字雖然也有平民在用，但這也是男性王室成員常取的名字之一。

    戈爾多：“……叫我梅林就好?！?/br>
    魔力高超的、精通劍術(shù)的近戰(zhàn)法師。

    雖然這個世界的人不可能聽懂這個梗，但戈爾多還是小小的調(diào)皮了一下。

    “好的，查利先生，梅林先生?！眾W諾雷神色如常地說道，“領(lǐng)地的情況我已經(jīng)在信中說明了?，F(xiàn)在的情況已經(jīng)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如果兩位真的能制止這場噩夢，那么我還會以個人的身份贈予兩位更多的報酬。這點請你們不必擔心?！?/br>
    聽到有錢拿，戈爾多和德蒙特都表現(xiàn)出了恰到好處的高興。

    戈爾多驚訝的發(fā)現(xiàn)，德蒙特演起戲來也是活靈活現(xiàn)，好像經(jīng)常做這種活兒一樣。

    道倫伯爵領(lǐng)著他們跨越了好幾道柵欄以及一些防御工事，來到了城堡的腹地，同時見到了更多的人。

    他們大多也和道倫伯爵一樣，臉色不是那么好看，四周壟斷在一片絕望的寂靜之中，卻沒有任何人哭泣或者是崩潰地吶喊。

    “這幾天下來，大家也都習(xí)慣了。畢竟每天只死一個人，誰也不知道明天會不會輪到自己?！眾W諾雷·道倫說道，“如兩位所見，我們現(xiàn)在還活著，但也僅僅是活著罷了。如果無法停止這場災(zāi)難，我們遲早還會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請您先帶我們?nèi)タ纯词芎φ甙??！备隊柖啻驍嗨脑?，說道，“河對岸隨時會有新的動靜，咱們的時間不多。”

    道倫伯爵聽到“受害者”三個字，眼神微微一動，隨即點了點頭，調(diào)轉(zhuǎn)方向，讓他們領(lǐng)向另外一個方向——城堡的地下室里。

    “因為每天總有人不間斷的發(fā)狂，聽不進任何人說的話，所以我們只能把發(fā)狂者鎖在這里?！钡纻惒糁噶酥敢粋€不斷掙扎的、被黑色鎖鏈鎖住的中年男人，“已經(jīng)昏迷的人則在另外一個房間。因為現(xiàn)在昏迷的人，就是下一個發(fā)狂的人，這就是這場詛咒的規(guī)律，到現(xiàn)在都沒有發(fā)生過變化……”

    “我很想知道，這場詛咒到底是怎么傳播的，我怎么想都想不通。”道倫伯爵語氣有些沉痛，他仿佛是回憶起了什么，指尖微微顫抖。

    戈爾多往前走了兩步，仔細打量起了眼前的“病人”。

    在他眼中，四周昏暗的色彩逐漸褪去，點點磷光繚繞在那個不斷掙扎的rou、體上。那些細碎的光芒逐漸融合在一起，終于形成了清晰的線條，如一張網(wǎng)將發(fā)狂的那個人緊緊裹住。蜘蛛絲一樣發(fā)光的線條還在不斷的向外交織、延伸，看方向是要蔓延到隔壁的房間去了——就是昏迷的人所在的房間。

    戈爾多睜開了眼。

    “這場詛咒牽涉的范圍非常大?！彼f道，“這片領(lǐng)土上所有的人都有受到傷害的可能?！?/br>
    “所以……”道倫伯爵咬牙切齒地問道。

    “范圍型詛咒。只要有人的移動，就能不斷傳播下去。反之則有結(jié)束的可能?！备隊柖嘟忉尩?，“‘咒源’一般都會專心榨干某個被寄宿者的生命，等眼前這個死亡之后，它才會轉(zhuǎn)移——所謂‘咒源’就是詛咒的實化。在沒有外界干擾的情況下，它只需要一天就能將一個人的生命力給吞噬干凈?！?/br>
    “這場詛咒的規(guī)格太高，而施行者的能力卻不足以布下這樣的咒語，所以應(yīng)該是由魔力更為強大的某人創(chuàng)造了‘咒源’，再由另外一個人播撒到這里來的?！备隊柖嗾f。

    “……奧德里奇·芬恩?！钡纻惒粽f道，“搗鬼的無疑是他?！闭f著，他有些急切地問道，“是不是只要掐滅‘咒源’，那這場詛咒就能結(jié)束？”

    “理論上是這樣?！备隊柖帱c了點下巴，“但我們的計劃是將奧德里奇引到這邊來，所以不能打草驚蛇。何況，只要殺死奧德里奇，沒有了輸送生命力的對象，咒源自然就消停下來了?！?/br>
    這就是莫蘭家族和道倫伯爵之間真正的交易。

    “……也就是說，此刻的你，是有能力制止詛咒的，是嗎？”道倫伯爵半張臉沉浸在陰影里，輕聲問道。

    德蒙特皺眉：“您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們也是今天剛到達邊陲領(lǐng)地?！?/br>
    道倫伯爵單手捂住臉：“不，我不是在責怪你們，我只是……”

    原來我的阿道莉，真的是有機會活下來的。如果我早點投降，或者干脆沒有——

    道倫伯爵疲憊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