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鎩羽而歸，路易倒不怎么擔心他的父王和母后會對他感到失望——因為三個帝國每隔幾十年總會出那么一兩個耀眼的人才，偶爾也會出一兩個能憑借一己之力扭轉局勢的“怪物”。這次他碰見了戈爾多帶隊, 就是圣峰學院最倒霉的地方了, 就算換成是大皇子或者是別的什么人來領導圣峰的隊伍，圣峰一樣贏不了。所以路易覺得自己沒什么可自卑的……

    但這并不代表大皇子不會借題發(fā)揮，在國王面前抹黑他。

    路易有些氣悶地扭了扭自己的領結, 將領結上流光溢彩的黃寶石給扶正, 確認自己絲毫不墮王子的風儀之后, 竟然也強迫自己露出了一個溫文爾雅的微笑。

    在“演講”告一段落之后，大家宣布解散。大皇子走下了臺，和路易并肩而立。

    “感謝你為我們帶來這些消息，王兄。”路易那雙眼睛里寫滿了誠摯, “不知道模擬賽那天，王兄是否會出席呢？”

    大皇子的笑容里有了那么幾分得意：“如果需要的話，我會的?；蛟S我還會親自準備開幕儀式, 不過要先向父王請示才行?！?/br>
    路易了然，有些遺憾：“我懂你的心情，王兄。你也很想為這次的聯(lián)賽出一份力?？墒悄阃藛?，模擬賽要求開幕儀式的主持者來點亮光息石?！?/br>
    大皇子的笑容瞬間僵住。

    他有些得意忘形了, 居然忘記了這個細節(jié)。

    光息石是一塊注滿了光明魔力的石頭, 上面提前刻好了計時的符咒，只要有人用魔力去喚醒它，就能使石頭上代表時間的數(shù)字顯示出來。它就像一個計時的沙漏。等光息石上的數(shù)字歸零，各隊也就正式開始結算成果了。

    “可是你并沒有魔力啊, 王兄。你連那塊只有象征意義的石頭都點不亮?！甭芬子寐燥@為難的神色湊到大皇子的耳邊, 輕輕說了幾句, “要我說，連魔力都沒有的人，就不要插手三個學院之間的聯(lián)賽了。不然，就算那個沒有魔力的人有心做些什么，最后也是徒勞無功——”

    大皇子猛的向后退了一小步，有一瞬間，他望向路易的眼神冰冷異常，但是他很快又披上了那層溫和的畫皮，笑道：“謝謝王弟的提醒，那么聯(lián)賽那天我就不來了，免得妨礙到大家?！?/br>
    “哪里哪里。”路易謙虛地說道，“即使王兄不來，也會有其他的貴族坐在賓客席上的。反正只是圍觀而已，王兄隨意?！?/br>
    反正你注定只能當個下不了場的旁觀者。

    在一邊偷聽的戈爾多和賽倫：“……”

    戈爾多低聲評價道：“你哥也算是不落下風啊?！?/br>
    賽倫“嘁”了一聲：“菜雞互啄，互相放狠話罷了。實際上一個能打的都沒有?！?/br>
    戈爾多：“……”這倒也是事實。

    他們湊在一起，正打算接著聽八卦，卻沒有注意到身后一襲白衣飄蕩而來——那人伸出手，毫不留情地摁住了他們的腦袋。

    “在聽什么呢？”亞特里夏語氣冷淡地問道。

    “沒什么?！辟悅愵D時覺得肩上的壓力變大了，“導師，我們只是在討論關于比賽的事?！?/br>
    “很好。記得把注意力放在比賽上就好。你們還沒把冠軍獎杯徹底拿到手呢?！眮喬乩锵乃闪耸?。

    賽倫抽了抽眼角，劫后余生般嘆了口氣。

    還沒等他緩過神來，就又聽見了亞特里夏開口說：“跟我過來，戈爾多。”

    戈爾多低眉順眼地笑著答道：“是，老師?！?/br>
    說完這師徒倆又撇下人群，往隱蔽的角落走去了。

    賽倫看著那兩人的背影，心知他們師生倆又是要說什么悄悄話了，于是搖頭失笑。

    得到冠軍的強烈歡喜只是片刻。很快，在身邊的人幾乎都散盡的時候，賽倫激烈跳動的心臟已經(jīng)逐漸冷寂了下來。

    他有些自嘲地想，下次見到國王和王后，他們大概不會斥責他，但是又會因為他幫助神院取得冠軍的“背叛行為”冷待他吧。

    ……不過這樣的日子，他也已經(jīng)過了不止一天兩天了。

    他不再會為了雙親的厭惡或是垂青而患得患失。

    因為他已經(jīng)在別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歸屬。

    賽倫這么想著，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逐漸豐盈起來。

    而跟著亞特里夏走進了一片樹林的戈爾多就不一樣了。

    在長久的沉默之后，戈爾多也隱約感受到了亞特里夏的不悅。

    “怎么了，老師？”戈爾多有些哭笑不得，“我們獲勝了。您不高興嗎？”

    亞特里夏停下了腳步，身邊一陣風空蕩地吹過，稍稍帶起了他鬢邊的金線似的發(fā)絲：“你知道我想跟你說的是什么。”

    戈爾多略微有些驚訝，又有些意料之中。他識趣地閉嘴，等著亞特里夏開口罵他。

    “在眾目睽睽之下使用黑魔法……戈爾多·莫蘭，你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長了？”

    “我的魔導器能隱藏魔法的氣息。”戈爾多有些無辜地將那個十字架展示給他看，“這還是您做主納入保密范圍的研究成果呢?！?/br>
    “我知道這是你獨創(chuàng)的符文，沒有人能一眼認出來它的效用，但是也難保有精通魔導器的大師會看見?！眮喬乩锵陌欀迹娴?，“這里可是皇室所在的帝都、阿奇德帝國的心臟，不知道會聚集多少牧師……”

    “可是上次我們已經(jīng)當面試驗過了。即使我在您面前使用黑魔法，您也不會有一點感覺?！备隊柖嗾f道，“何況這畢竟是聯(lián)賽，老師——我覺得適當?shù)厥褂靡恍┦侄问侵档玫?。?/br>
    亞特里夏冷笑了一聲：“是啊，他們固然很難一眼看出你使用的是黑魔法?？墒窍啾戎?，你的光明魔法呢？你能在光明魔法的范疇里使用如此大范圍的冰凍術嗎？”

    其實光明魔法和黑暗魔法都與各種自然元素相關聯(lián)，只是因為信仰的不同而選擇了不同的屬性。比如水元素，有暗屬性的水元素魔法，也有光屬性的水元素魔法。這個時代尚處于光暗兩大屬性的起源時期，沒有邁入劃分金木水火土風雷七大元素的自然元素時期——所以牧師和黑巫師使用“冰凍術”時，僅從外表上看，是不存在明顯區(qū)別的。

    但，戈爾多現(xiàn)在的黑暗魔法與光明魔法之間等級相差太大——這才是他根本上的破綻。

    戈爾多沉默了片刻，說道：“沒關系，我有辦法?！?/br>
    當天晚上，路易就接到了戈爾多的拜訪。

    “你來找我有什么事？”路易問道，“如果是詢問模擬賽的題目，那我也不知道——他們捂得很嚴實。雖然我也不知道他們這么做還有什么意義。不過我想，你們神院應該也不會太在意?！?/br>
    戈爾多也沒有浪費他的時間，開門見山地說：“跟我們學院無關。是我私人有件事想要拜托你?！?/br>
    路易：“說吧，什么事？”

    戈爾多湊到他的耳邊，跟他低語了幾句。

    路易：“……”

    就是王子殿下罕見地陷入了沉默。

    他有些嚴肅地說道：“你真的要這么做嗎？”

    戈爾多淡定地點頭。

    路易扶額：“倒也不是不可以……”半晌，他仿佛是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礙，答應了下來，“好吧，我答應你了。這對我也算有點好處。”

    “只是我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人。”路易喃喃自語，很快就又否定了自己的觀點，“不對，你絕對是計劃什么陰謀。你是不是在給什么人挖坑？”

    戈爾多：“在你眼里我是這么有心機的人嗎？”

    路易：“你不是嗎？……算了算了。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晚安——我看見你就覺得腦仁兒疼。”

    戈爾多欣然告辭。

    于是第二天，一個傳聞在圣峰的學生圈里以及溫登堡的貴族圈里逐漸傳開。

    神院隊長戈爾多·莫蘭，在帝國聯(lián)賽里呼風喚雨，先是召喚了一場雷暴把月溪學院劈傻了，再是召喚了一場暴風雪把溪流給冰凍住了，最后召喚出了一陣隕石雨擊毀了圣峰的堡壘、沖進城里單槍匹馬地挑了所有騎士！據(jù)說戈爾多將圣峰學院的旗子用劍砍倒的瞬間，云銷雨霽，空中頓時升起了一道耀眼的彩虹，天上還傳來了陣陣天籟，戈爾多·莫蘭英武的身姿在霎那間圣光加身，閃了所有人的眼睛！

    第二天，在吃早餐時聽見了傳聞的亞特里夏：“……”

    同在隊伍中的隊友們抱怨道：“ 為了拿到冠軍，我們也很努力啊。為什么我們一句都沒被提到？”

    戈爾多淡定地說道：“這東西一聽就是瞎編的，誰會信？一些貴族聽說這些傳聞之后，會怎么想我？欲抑先揚的手段……你們難道沒看出來嗎？”

    隊友們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是要損害你的名聲啊，戈爾多。沒想到阿奇德帝國的人心這么臟！”

    “就是就是?！?/br>
    “虧我昨天還以為他們那大皇子挺有風度的呢。哼，果然都不是什么好鳥?！?/br>
    戈爾多露出了一個圣子般的微笑：“我們兩場比賽就拿到冠軍了，他們不服也是常理。就由他們去吧。反正比賽結果也不會因為流言而更改。大家也不用太介意。只要我們自己清楚，這是我們所有人努力獲得的勝利，其他人是怎么想的沒那么重要?！?/br>
    大家點頭：“說的是?！?/br>
    一時間，神院的客廳里洋溢著和諧快活的氣氛。

    第九十九章

    在路易友情支持的“惡意營銷”逐步擴大的情況下, 戈爾多冰封河面的“偉績”已經(jīng)鮮少有人提起了，戈爾多也順利達成了自己的目的。

    雖然現(xiàn)在人們對他的關注度直線提升了，但是聯(lián)賽的結果已經(jīng)確定了, 戈爾多也沒有非使用黑暗魔法不可的理由了, 所以他打算從現(xiàn)在起, 捂緊馬甲、好好做人。

    很快, 一天后, 到了宣布模擬賽的主題的時候了。

    但奇異的是，他們首先被召集到了皇宮里。

    神院的學生們再次見到了阿奇德帝國的皇帝。不過比起上次的緊張狀態(tài), 這次他們可鎮(zhèn)定多了，神態(tài)間甚至隱隱透出游刃有余的意思來——畢竟他們已經(jīng)戰(zhàn)勝了圣峰學院、成為了這場聯(lián)賽的贏家, 這點小小的驕傲還是被允許的。

    這一次，國王的御座旁站著的不再是侍衛(wèi)官，而是他們之前見過的大皇子。

    “歡迎你們, 三大帝國的英才們?！眹蹩蜌獾卣写怂麄? “我召集你們來此的目的只有一個——為你們宣布第三場模擬賽的主題?！?/br>
    說著，國王笑了一聲：“雖然冠軍已經(jīng)確定了，但是模擬賽一直是聯(lián)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常常有學生發(fā)揮出令人驚訝的水準……我只希望，你們不要過于吝惜自己的才華。”

    “那么，這次模擬賽的主題是什么呢，陛下？”有人開口問道。

    所謂模擬賽, 就是設計了一定情境和背景后展開的賽事，經(jīng)常會套用歷史上發(fā)生的一些著名事件或者是戰(zhàn)役，由學生們來扮演歷史中的人物或是某種勢力, 在聯(lián)賽的舞臺上進行全新的對抗演繹。

    “這次的主題是——‘阿基琉號’?！?nbsp;大皇子說道。

    眾人發(fā)出低低的噓聲。

    關于“阿基琉號”, 那是個被記載在史書當中、卻被人當作傳說的奇聞。

    據(jù)說一百多年前, 各國派遣勇士和學者前往霧海深處，追尋傳說中的‘永生之島’。傳說，那座島嶼上有處神秘的泉眼，只要能飲下那座島嶼的泉水，就能獲取永生。然而他們的運氣非常好，居然真的找到了一座霧海中的神秘島嶼，還在島的正中心找到了那處泉眼。

    船上的學者與勇士們約定好，先取一些泉水并對之進行研究，再討論該把那些泉水怎么辦。

    他們先是觀察了那處泉水附近的動物。在動物飲用了泉水之后，他們就把這些動物捕捉回來，在它們身上進行了小小的實驗。發(fā)現(xiàn)飲用了泉水的動物在受到一些皮rou傷害后會很快地愈合——這種愈合速度簡直堪比高階的治愈魔法。

    船員們欣喜若狂。當晚就有幾個船員沒有抵制住誘惑，陸陸續(xù)續(xù)前往了泉眼，飲用了那里的泉水，然后回到了船上，做了個永生的美夢。

    然而第二天，船上的廚子提著一只已經(jīng)失去實驗價值的海鳥、準備把它剝了羽毛加餐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烤爐還在船上。于是他提著海鳥、走上了船舷——就在他的腳離開土地的瞬間，他手中活著的海鳥瞬間哀鳴一聲，在空中爆裂成了一片血霧。

    于是船員們發(fā)現(xiàn)了，“永生”的效力似乎只在這座島的范圍內起作用?？墒且麄円恢蓖Ａ粼谶@座島上，永生也就沒有什么意義了。

    之前偷喝了泉水的那幾名船員陷入了無盡的恐慌。

    他們不想留在這座島嶼上，更不想暴露他們已經(jīng)飲用了泉水的事實——船上的糧食是有限的，阿基琉號不可能永遠停留在這里。到了最后，大部分的成員都會選擇乘船離開這個島嶼，等時機恰當?shù)臅r候再來這里進行研究。

    但是穿越霧海困難無比。他們不可能每次都有這樣的好運氣。下一次再有人來到永生之島，或許就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了。

    ……而他們這些不能離開島嶼的人，必然會被拋棄在這里。

    于是，喝過泉水的人們開始互相接觸，形成了一個組織。他們決定篩選出船上最有能力改造永生泉水、讓他們能活著離開這座島嶼的學者，強迫那些學者留下，并且清除多余的人，以節(jié)省船上的口糧。

    這些人的聚集非常迅速。因為他們知道，對永生之島的研究周期有限，如果他們動作不麻利一些，他們無法離開島嶼的秘密很快就會被人所發(fā)現(xiàn)——到時，他們就回天乏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