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jié)
所以肯定有人暗中推動這一切,混淆視聽,讓流言越傳越離譜,從而毀了桂香和陶德。而唯一能干出這事的人就是書肆東家。 “他竟然如此狠毒?”劉青文眼里閃爍著一股無法遏止的怒火,之前對方拒絕他的手抄書,他也沒放在心上,畢竟人家書肆開門做生意,也不一定非得要他的書不可,但是這次對方真的觸到他的逆鱗。 林滿堂看著他,“你打算怎么辦?” 劉青文從前也知道讀書,沒學(xué)過審案,遇到這樣的事難免有些麻爪,他仔細(xì)想了想,“等我除了族,我自會去縣城報官。絕不能讓桂香受了不白之冤?!?/br> 桂香一個姑娘家,頂著水性楊花的名聲,以后還怎么活? 反正他自請除族,名聲已經(jīng)夠壞了,也不可能壞得更徹底。倒不如跟這些人死磕。還桂香一個公道。 林滿堂滿意地點點頭,“那成吧?!?/br> 兩人說著話的功夫,族長二兒子帶著茶樓掌柜和小二過來了。沒一會兒,有幾個村民將陶德的朋友也請來了。 第183章 十一月的天, 冷風(fēng)刺骨,這樣的天就應(yīng)該躲在屋里貓冬,將炕燒熱, 裹著暖和的被子, 吃著熱氣騰騰的鍋子, 好好疼愛一番涼到結(jié)冰的肚皮。 可是劉家村的村民們卻全都擠在祠堂門口,看著這些人扯皮。 該來的人都來了。 劉氏族長親自審問。 茶樓掌柜、小二以及陶德的朋友陳志堅三人站在中間,被這么多雙眼睛同時打量, 三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 有些不知所措。 陳志堅只認(rèn)識陶德,想上前跟陶德說話。 還不等他開口,劉氏族長就先一步站到兩人中間,生生隔開兩人的視線,他平時那雙冷厲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陳志堅,聲音如同凜冬的冰凌, 散發(fā)著讓人發(fā)寒的氣息,“我且問你, 前日陶秀才可與你說過,他對許姑娘有愛慕之情?” 陳志堅別開視線, 不敢與之對視,結(jié)結(jié)巴巴道, “這…這個…” 劉氏族長虎目一瞪, “說實話, 要是再不說實話, 我就把你押送到官府?!?/br> 陳志堅是做小本生意的商販, 他自來學(xué)會的就是圓滑, 不肯輕易得罪人。劉氏一族在整個縣城都能排得上名, 劉氏族長想整他一個小商販,那是再輕巧不過。被劉氏族長這么一嚇,他兩腿發(fā)軟,差點跌坐在地上。他顫抖著身體,垂著頭,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我那天喝多了。沒…沒聽…” 劉氏族長聲音像一把無情的鋼刀劈開他的話,“你分明在說謊。快快說實話,要是再不說實話,我就將你送到官府,到時候你可要挨二十板子的?!?/br> 陳志豎躬身腰抄著手,在原地轉(zhuǎn)圈圈,被逼得無奈,撞到旁邊的小二,他眼前一亮,揪住對方袖子,“他聽到了,他當(dāng)時也在。我們的酒就是他上的?!?/br> 小二抖著嘴唇,生怕劉氏族長真的送他到縣衙,忙道,“是,是?!彼钢盏拢八?dāng)時確實說他和一位姑娘情投意合,我沒聽到那姑娘姓什么,只說是劉青文的未婚妻?!?/br> 一個小二大字不識幾個,他怎么可能知道情投意合這個詞?這擺明是真的聽到了。 大家看陶德的眼神都不對了。 林滿堂抱著胳膊,呵,這對峙有意思,也不知道這人是受了誰的指使?是族長?還是原先那個人? 一直躲在后面的春娘見自己心儀的男人竟然如此不堪,氣得臉色通紅。 那天她的確看出他心儀桂香,但要說桂香與他有什么私情,春娘是不相信的。 倒不是說她相信桂香的人品,主要是桂香根本沒時間。桂香只跟陶德見過一面而已,兩人怎么可能有私情。 但他竟然敗壞桂香的名聲。說桂香與他有私情,她只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竟然看上一個人品卑劣的小人。 她生氣,陶德比她更生氣,他氣得面容扭曲,向來溫文爾雅的他再也維持不了好氣度,冷著臉上前打斷小二,“你胡說什么!我什么時候說過我與劉青文未婚妻情投意合。我明明說的是將來要娶個跟劉青文未婚妻一樣賢良淑德的女子?!?/br> 是!他承認(rèn),他一直以來都很嫉妒劉青文。 因為劉青文每次考得都比他好。無論是縣試、府試、院試,劉青文的名次都比他高。在先生和同窗眼里,他永遠(yuǎn)差劉青文一頭。 前幾天,他娘給他說了個未婚妻。為了減輕家里的負(fù)擔(dān),他娘決定給他定個嫁妝很多的姑娘,可那女子他看過,生得又丑又胖,看一眼都令人作嘔。他是秀才啊,有大好前途,憑什么屈就一個丑八怪。 參加林家宴席,看到劉青文的未婚妻,長得漂亮,身材窈窕,還有一手好繡活。 他心里再度不平衡,與友人喝酒時,難免說了兩句酸話。他竟沒想到,這酸話竟被曲解,還傳了出去,而且越傳越離譜。他悔得腸子都要青了。 陶德倒是沒想到有人故意害他,畢竟他平時裝得很好,從來沒得罪過人,應(yīng)該不會有人想要陷害他才對。 他只以為小二記錯了。 小二見他一臉兇神惡煞,顯見要吃了他,趕緊躲到劉氏族長身后,不怕死地道,“我才沒有胡說。你那天還從懷里掏出一個帕子說,這是劉青文未婚妻給你繡的。你和她是一對苦命鴛鴦,就像那七仙女與董永,被人生生隔開?!?/br> 越說越離譜!這人是成心想毀了他!陶德神色難看至極,眼睛里燃燒著怒火,鬢角有一條青筋不停跳動,“你!我到底何時對不起你?你竟歹毒敗壞我名聲?” 小二被他赤紅的眼神嚇倒,別開視線,卻依舊大聲道,“我沒有說謊。我說的都是實話?!彼暰€落到掌柜身上,尋求同伴,“是吧?掌柜,那天茶樓沒什么客人,你也聽到了?!?/br> 掌柜一直低垂著頭,聽到小二叫自己,心里把他罵了個半死,臭小子,你一人出來指證就行了,干啥要拖他下水。可到了這地步,他想裝死,別人也不會給他機會,他只能小心翼翼抬頭,在眾人面上掃了一圈,肯定地點了下頭,“是,我聽到了?!?/br> 劉氏族長看向劉青文,聲音里帶著興奮,“你聽到了?這兩個人證親耳聽到陶德說過他與許姑娘有私情?!?/br> 他這副小人得志的模樣不就是在告訴別人,他是對的,你還嫩著呢。乖乖讀你的書,其他事交給我就得了? 劉青文沒有理會劉氏族長的丑陋嘴臉,他沉著臉打量這三位人證。之前他沒經(jīng)林叔提點,可能還真會信了這三人的說辭。 可現(xiàn)在見這三人的表現(xiàn),反倒覺得處處是漏洞。 做生意的人向來都圓滑,不愿得罪人。怎么可能會被族長三言兩語一嚇就將事情交待了。這擺明有鬼。 劉青文朝劉氏族長拱了拱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三人在作偽證。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族長,我不相信您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您僅憑這三言兩語就定了我未婚妻的清白,未免太過兒戲?!?/br> 他看向其他村民,“我相信我阿奶給我定的未婚妻絕不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我自請除族是不想讓劉氏成為全城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等我出了族,我自會去縣衙報案,將幕后之人揪出來?!?/br> 這些只知種地的村民們大字不識幾個,見識和眼界都窄得很,有人可能一輩子都沒出過村,他們又見過幾個惡人,現(xiàn)在見他們爭執(zhí)起來,而且還都說得頭頭是道,都有些糊涂,心里也都在尋思,到底誰說的才是真的? 劉氏族長見他吃了秤砣鐵了心,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只覺得往日所有的好全都喂了狗,也冷了心,“行!既然你要除族,老夫也不留你。希望你好自為之。” 說著,讓賬房先生將剛剛列的欠條遞過來,讓劉青文簽字畫押。 劉青文抿著嘴,干脆立落簽上自己的名字。 劉氏族長手伸向自己的二兒子,“拿族譜來!” 劉二郎想勸幾句,剛開口叫‘爹’,就被他爹瞪了一眼,并且斥責(zé)道,“你是不是也想忤逆我?” 得了,這一老一少算是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肯退讓。 幾位族老互相勸,許成祖也在極力勸劉青文,甚至一直躲在后面的桂香也被他推了過來。但他就是不肯松口。 到最后,這兩人始終沒人低頭。 劉二郎只能硬著頭皮將族譜遞上去。 族長拿了筆在劉青文的名字劃掉。 劉青文又道,“還有我阿奶的。把我們這一族都牽出來。我阿奶從來就不想守寡?!?/br> 劉氏族長冷著臉,“你只是個孩子,沒辦法替長輩作主。這要求絕不能提。” 劉青文從懷里掏出信,“我不能作主,可我阿奶可以。她從來就不想守寡?!?/br> 又是這封信,劉氏族長恨得牙癢癢,“好!既如此,我就如了你的意?!?/br> 他肯,其他族人卻不肯,“族長,萬萬不可。那貞節(jié)牌坊可是官府授予我們劉氏一族。要是除了族,這牌坊該如何算?” 劉青文冷笑,這些人不在乎他一個活生生的人,倒是在乎一個冰涼的牌坊,就何其可笑,“既是授予整個劉氏一族,那自然屬于劉氏。我不會拿走。” 他阿奶根本不想要那個牌坊,甚至是痛恨的,他們寶貝的東西,他阿奶半點看不上。 大家聽他不要,不由松了一口氣。 除族后,劉青文要把戶籍轉(zhuǎn)走。 劉氏族長也干脆,給他辦了遷移戶籍的證明。 劉青文拿著證明,沖林滿堂拱手,“林叔,不知能否借下您家的牛車?” 林滿堂點了點頭,“好?!?/br> 李廣角嘆了口氣,“我家有牛車,就用我家的吧?!?/br> 說著讓大兒子回家牽牛車。 李盧根跑步回家。 劉青文走到之前那三位人證面前,“走吧。和我去縣衙,今兒若不把你們幕后之人招出來,你們崩想從牢里出來?!?/br> 圍觀群眾本來都想走了,聽到這話,只覺得有戲可看,又留了下來。 陶德聽劉青文話里有話,也上前質(zhì)問自己的友人,“陳志堅?我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害我的名聲?” 陳志堅不敢看他,“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這就是個孬種。哪怕收了別人的錢,臨了卻還是當(dāng)了縮頭烏龜,不敢說句話。 陶德拿他沒辦法,氣得差點吐血。 倒是那小二和掌柜看到李盧根把牛車趕來,真要把他押在牛車送到縣衙,兩人立時就慌了。 林曉看兩人做賊心虛,趴在桂香耳邊說了幾句。 桂香膽子小,聽到這囑咐,嚇得肝膽欲裂,連連搖頭,“不成吧?我不成的。這也太大膽了?!?/br> 林曉氣得直跺腳,“哎呀,你到底想不想洗白?要是放過這么好的機會,你以后可就要被人講究死?!?/br> 這話奇跡般給了桂香勇氣,她捂著胸口,穩(wěn)了穩(wěn)心神,走到不停掙扎就是不肯上車的兩人,“我有話跟你們說!”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尤其一些人指著她說,‘就是她’,桂香羞紅了臉,卻努力忽視這些不自在,只看著面前這兩人,“我未婚夫是秀才。陶德也是秀才,你們污蔑秀才的名聲就是辱沒讀書人。到了縣衙,縣令大人一定會將案件查得水落石出,按照律法,你們最少也要被判五年。你們真的想好了?為了錢坐五年牢?連累你們的家人被人指指點點?將來也考不了科舉?” 本朝科舉有規(guī)定,犯人之子不得科舉。 掌柜和小二還在作垂死掙扎,陳志堅卻堅持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他膝行幾步,跑到陶德面前,“陶德,是有人要害你。那人給我五兩銀子。讓我跟人傳你與劉青文的未婚妻有私情。我見財起意,我沒控制住,我才收了錢。我將錢還給你,你別告我,好不好?” 他從懷里掏出一張銀票,里面赫然是五兩。 陶德的胸腔充滿了怒氣,像一座隨時都要噴發(fā)的火山,他更是想不通,“到底何人指使你陷害我?” 他到底得罪了誰?竟然下死手整他? 陳志豎低垂著頭,不想說。 陶德卻不給他退縮的機會,“你讓我放過你,就要把幕后之人說出來。要不然……” 陳志豎當(dāng)下不敢再隱瞞,“是永源街那家書肆的掌柜?!?/br> 陶德蹙眉,他倒是去過那家書肆買過書,但他應(yīng)該沒得罪對方吧?為什么他要害他? 陶德不由自主看向桂香,又暗自搖頭,也不可能是這姑娘,這姑娘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么可能與人結(ji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