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jié)
林曉一邊燒紙一邊問,“我聽說你昨晚做噩夢了?” 喜鵲有點(diǎn)汗顏,她昨兒確實(shí)嚇怕了,整個夢都在奔跑,那個敵兵可怖的眼神一直在她夢里晃蕩,她想喊救命,卻怎么都發(fā)不出聲音。她硬生生把自己給急醒了。 醒來后,就發(fā)現(xiàn)寶柱躺在她身邊,又重新睡了過去。 林曉硬擠出一點(diǎn)笑,“發(fā)生這樣的事,害怕是正常的?!?/br> 喜鵲看著小姐這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有點(diǎn)辛酸,“小姐,文先生和文娘子的死不怪你。你別自責(zé)。” 林曉抿抿嘴,“我知道??晌疫€是很難過。” 自打虎寶那回事,她幾乎不往文家湊,文娘子那時一定很傷心吧? “難過是應(yīng)該的?!毕铲o附和,“我也很難過。他們多好的人吶,為了我們,自己選擇死。我……” 喜鵲眼淚在眼眶中打轉(zhuǎn),“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人死了就死了,我就只能幫他們好好照顧寶柱?!?/br> 林曉怔了下,低頭想了一會兒,點(diǎn)頭,“你說的對,我們要好好照顧寶柱?!?/br> 兩人說著話的功夫,外面沖進(jìn)來一群人。 為首的是一個老婆子,扶著她的是她的兒子,再然后是兩男三女。 李盧根給林曉介紹,“這些是文娘子的親人。她娘以及三個哥哥和三個嫂子?!?/br> 林曉趕緊問好。 這家人姓周,住在周家村,因?yàn)橹芗掖宓乩砦恢帽容^偏,那些敵軍還沒殺到,所以幾乎全都活著。死了那幾個也是倒霉,進(jìn)城賣東西,剛好碰上。 周婆子趴在女兒身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的老天爺啊,竟然讓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閨女啊,你怎么這么可憐啊……” 周家三個哥哥嫂子看著meimei和妹夫,也都一臉悲傷。 李家人在邊上勸,等他們勸完后,李廣角將人請李秀琴那屋。 李秀琴躺在炕上,臉色蒼白,給周家人賠不是,“我知道我現(xiàn)在道歉也晚了。但我還是想對你們說聲對不起。都是因?yàn)槲?,如果我沒有昏迷,興許他們不用跳車了?!?/br> 周婆子抹著眼淚哭個不停,痛失女兒的她很想發(fā)泄到李秀琴身上。可看她病得連床都下不來,也不能打,就只能趴在床邊,哭個不停,“我可憐的女兒啊,你這是傻了嗎?你竟然拿自己的命去換別人的命。你……” 李秀琴聽得心如刀絞,那種情況文娘子哪怕把她踹下去,她也是能理解的。 可是文娘子并沒有這么做。反而將生的機(jī)會留給了她,她又怎能不感激。 哭完一場,等周婆子好不容易平復(fù)情緒,周大郎才想起來問,“我那外甥呢?” 李盧根的媳婦將寶柱抱過來給文家看。 這孩子瘦瘦小小,明明都四個月了,皮膚還呈青色,這一看就是先天不足,打娘胎就沒養(yǎng)好,這孩子能養(yǎng)活大嗎? 周婆子將孩子抱過來,看著孩子一臉愁容。 屋里全是人,李廣角將人請到堂屋,然后商量孩子撫養(yǎng)問題。 “這孩子七個月早產(chǎn),我聽我女兒說,這孩子三天兩頭生病,得要精心照顧。我女兒欠了文家一條命,她的意思是想減輕你們的負(fù)擔(dān),好好照顧寶柱?!?/br> 周家人面面相覷,周婆子看了眼孩子,“那孩子姓什么?” 李廣角昨天就問過女兒,女兒只想將孩子養(yǎng)大,至于其他方面都不在乎,包括文家的財產(chǎn),他這會也爽快,“當(dāng)然姓文了?!?/br> 周家人松了一口氣。孩子姓文就好。妹夫可就一個孩子,要是孩子姓了林姓,那妹夫和meimei可沒人給他們供奉了。 周婆子又問,“那我女婿的錢呢?田呢?” 李廣角沒有直接說女兒的意思,作為父親,他當(dāng)然也要為女兒爭取,“這些都是留給孩子的。” 如果文家有親戚,這孩子其實(shí)應(yīng)該給本家養(yǎng),但是文先生是十代單傳。文家的親戚最親的就是周家了。 周婆子的大兒子想都不想就反駁,“那怎么行?誰知道你們養(yǎng)寶柱是不是為了這些錢和良田?” 李廣角作為大夫,脾氣還是相當(dāng)不錯的,也沒跟他爭辯,更沒有賭咒發(fā)誓,“我們現(xiàn)在就可以立字據(jù),若是我們沒將孩子養(yǎng)好,這些錢和田到時候都可以歸你們周家。如果孩子養(yǎng)好,到時候就全給孩子。到時候也請你們來做個見證?!?/br> 周婆子攔住大兒子,不讓他將兩家關(guān)系鬧僵,“就依你。不過咱們畢竟是這孩子的親人,你們不能攔著我們見孩子?!?/br> 李廣角松了一口氣,看來這家人挺講道理,并沒有趁火打劫,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當(dāng)然可以。這孩子多了些人疼,也是好事兒。” 周婆子點(diǎn)點(diǎn)頭,低頭看了眼寶柱,這孩子秀氣的像個小姑娘,也不知將來能不能養(yǎng)大。 商量完,周婆子將孩子交由李家人,約定出殯那天過來為死者送行。 至于字據(jù),要等小莊村村長回來,有見證人才能簽。 第159章 話說, 關(guān)屠夫一行人翻山越嶺,在臨縣大肆采買豬仔, 終于湊足一千頭豬仔,他們才往回趕。 大伙雄赳赳氣昂昂從山上下來,為即將來臨的美好生活而向往。他們每個人手里都牽著好幾頭豬,它們活蹦亂跳,每個都充滿活力。 下了山,村民們很快發(fā)現(xiàn)軍戶村的田里新添了好些個墳頭。 軍戶村的百姓過得很苦,活人尚且吃不飽,哪有閑錢為死人置辦棺材。 于是停了三日,燒了三天紙錢,用一張席子卷卷就下了葬,在墳頭燒了些紙錢,親人磕幾個頭就算完事。 眾人瞧見, 雖然有些詫異, 但也沒當(dāng)一回事, 最近戰(zhàn)事緊張, 軍戶村的人隨時都要上戰(zhàn)場,站死再正常不過。 走了十幾步, 大伙迎面碰到一支送葬隊伍, 大伙自是牽緊繩子, 給他們讓路。 可是這隊伍也太長了,怎么沒完沒了呢? 還有這一口接一口的棺材是怎么回事?這都過去四個了。送靈的人數(shù)卻并不多, 難不成這是死了一大家子? 一陣風(fēng)刮過,劉翠花打了個寒顫, 碰了碰林福全的胳膊, 低聲說, “哎,當(dāng)家的,我怎么覺得事情不對???” 林福全也有這個預(yù)感,真的,雖然鄉(xiāng)下貧苦,死人很常見,但那是冬天啊,這都春天了,天暖和起來了,怎么就死了呢? 等送葬隊伍過去,大伙繼續(xù)往前走,走著走著,應(yīng)該要拐彎了,可哪里不對么? “哎呀!”領(lǐng)頭的關(guān)屠夫發(fā)出一聲驚叫,眾人齊齊湊過去,“怎么了?” 關(guān)屠夫眼睛瞪得比牛鈴還大,指著村子,“那前面怎么黑乎乎的?” 小莊村著火不僅僅房子被燒,屋前屋后的樹以及草垛都沒幸免。 得虧現(xiàn)在才二月,要是四月,麥稈變黃了,村子附近的莊稼都有可能不保。 大伙定睛看去,可不是嘛,怎么黑乎乎的?一個個心驚膽戰(zhàn),呼啦啦往前跑。 我的老天爺,這房子怎么燒成這樣了?我的娃呢?我老子娘呢?我兒子呢?我閨女呢?我辛辛苦苦攢的錢呢? 大伙瘋了似的往前跑。 人突然跑起來,豬仔受了驚,有些豬仔不配合,不僅不往前跑,還往后退,那就只能使更大力拽,雙方呈拉鋸戰(zhàn),又像拔河比賽。僵持沒多久,竟把繩子都拽斷了,小豬沒了束縛,四下逃竄。 于是主人只能將沒斷的繩子交給親人,跑去追。 兩百多人,上千頭豬,在村口通往河渠那條路搞得一團(tuán)糟。 這里面有十來個當(dāng)家男人率先跑到村子,發(fā)現(xiàn)各家都被燒得精光,一個個直接跪倒在地。 林福全跪在自家屋前,不停掉眼淚。他的老娘,他的二丫頭???你們怎么就走了呢? 劉翠花跪在他旁邊,一邊拍地一邊罵,“我的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吧,我這是造了哪輩子的孽,勤勤懇懇半輩子,好不容易發(fā)了點(diǎn)財,竟然全毀了。我……” 她哭得正傷心時,那廢墟里跑出一老太太,“兒啊,你可回來了呀?!?/br> 眾人哭聲戛然而止,齊齊看向那老人,林福全爬起來三兩步跑過去,不敢相信面前之人是真的,“娘?娘?你沒死啊?” 林老太拍了他一計,又哭又笑,“我死不了?!?/br> 林福全抹了眼淚,“娘?這是怎么一回事?。磕膫€天殺的敢放火燒我們的房子?” 林老太一拍大腿,“哎呀,是那天殺的大榮兵。他們前幾天攻城,跑到咱們幾個村子殺人。張家莊、大莊村、軍戶村、還有縣城附近幾個村子死了好些人?!彼龂@了口氣,“大吉未來老丈人和二哥也死了?!?/br> 林福全愣住了,這也太突然了。 大利忙不迭問,“阿奶,那我岳家呢?” 林老太搖頭,“還不知道呢?!彼粗罄麌@了口氣,“咱們附近幾個村子,聽說張家莊死的最多?!?/br> 大利身子跟著抖了抖,不,不會的,他們不會死的。 他將手上的繩子交給他娘,撒腿就往村外跑。 林福全和劉翠花也沒阻止,二丫從廢墟里撿了一個大東西,“阿奶?咱家鐵鍋找到啦。” 二丫話音剛落,一抬頭發(fā)現(xiàn)許多人站在家門口,她手里的鍋掉到地上,她顧不上撿,趕緊跑過來,“爹?娘?你們回來了?!?/br> 林福全看到二女兒平安無事,四下看了看,“咱們村有沒有人……” 二丫低著頭,“文先生和文娘子去了。其他人都活得好好的。” 其他人紛紛聚過來,“我老娘呢?我孩子呢?他們哪去了?” 二丫和林老太在大舅家住得不舒坦,天沒亮兩人就來了小莊村, “應(yīng)該是去親戚家了。今天是你們回來的日子,他們應(yīng)該馬上就回來了?!?/br> 正說著話,不少老人孩子回來了。各家圍住各家的親人問情況。 林曉也回來了,她娘要臥床,喜鵲要照顧寶柱,她兩個舅舅要給成先生處理后事,她是一個人回家的。 到了村子,她找到林昌盛,“大爺爺,這是各家的賬本,之前士兵幫各家撿些財物,我?guī)椭浟藬?shù)。待會兒,你們?nèi)ノ覄⒓掖逦彝庾婕夷没劐X?!?/br> 林昌盛沒接本子,“我也不識字啊。這樣吧,你單獨(dú)告訴他們,每家都有多少錢吧?!?/br> 林曉想了想,答應(yīng)了。 她給各家都念了數(shù),數(shù)目自然不可能跟他們走前一樣。 有些錢藏得隱秘,那些士兵沒找到,有些錢可能被人渾水摸魚偷走了。 但大伙對林曉還是感激的。財不露白,哪怕對親戚也是如此。 大伙看著燒過的房子,想著早點(diǎn)把房子蓋起來。 林曉把文先生和文娘子做的事告訴大伙,“文先生和文娘子是救村里人死的。” 如果文先生和文娘子沒有回來通知大伙,也許大家根本來不及藏起來就被那些大榮兵砍死。 所以全村人都欠文先生和文娘子一個人情。 大伙也都從各自親人口中得知文先生和文娘子遇難的事兒,都是一個村子住著,突然沒了,大家也都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