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眾人齊齊坐直身體, 顯然也想看銀子。 莊哥看了一圈自己的小弟,不緊不慢搖頭, “沒有銀子, 我沒要?!?/br> 莊二哥面色變了變, 急得嗓門都大了兩個度, “啥玩意?你餓著肚子幫著他們找孩子, 他們居然說話不算數(shù)?大哥, 你告訴我是哪家, 我明晚帶人去他們家門口扔臭雞蛋去?!?/br> 說到最后,他恨得咬牙切齒,心里已經(jīng)在盤算怎么報復(fù)他們了。 一年沒見,二弟還是這么急性子,莊哥失望透頂,拍著桌子,瞪著二弟,沉聲喝道,“你給我住口!” 被親哥哥當(dāng)著這么多兄弟面吼,莊二哥只覺得丟了面子,臉龐漲得紫紅。 其他人趕緊打圓場,“莊哥,你別生氣,莊二哥就是性子急,他這是替你委屈呢?!?/br> “是啊,莊哥,別說莊二哥生氣,我聽了都生氣。憑啥啊,是他們說好了給銀子,找到人卻不給,這不是成心耍我們玩嘛。” “就是!就是!” 莊哥這才消了氣,沖一旁像木樁子杵著的弟弟道,“你說說你,能不能穩(wěn)重點兒。難不成你也想坐牢嗎?” 莊二哥悶聲不說話,顯見不敢跟哥哥犟嘴。 林滿堂瞧著稀奇,這莊二哥一直目中無人,不可一世到了極點。沒想到被莊哥這么下面子,居然一聲都不吭??磥磉@人是個兄控啊。 莊哥按下二弟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來,而后又示意大伙坐下,這才慢條斯理講事情始末。 他幫著找到孩子,管事也確實如之前許諾的那樣,給他一百兩銀子作為答謝。 但是莊哥沒要,他跪在管事面前,請求對方收下他,當(dāng)個跑腿的下人。 莊二哥滿臉不贊同,張嘴想說,一百兩銀子不要,跪在人家面前當(dāng)下人。他大哥是不是傻啊? 莊哥說完,看了一圈兄弟們的反應(yīng)。 大多數(shù)人都跟莊二哥一個想法。 只有關(guān)青和林滿堂若有所思。 關(guān)青試探道,“莊哥,那個管事是不是來頭不小???” 莊哥面露贊賞,“還是關(guān)青聰明。他是縣太爺家后院的管家,我曾經(jīng)在牢里看過他。那孩子是知府家的小姐,偷偷跑出府,就被拐子給盯上了?!?/br> 眾人恍然大悟。要是莊哥真能攀上縣太爺,那他以后出息大了。 莊哥拍拍二弟的肩膀,感慨萬千,“坐牢這一年,我到采石場干活,接觸過許許多多的工友。方才知道這人世間的苦是沒有底線的。萬幸的是我還有改正的機會,而那些人卻連悔悟的機會都沒有?!?/br> 只要能過上好日子,他不介意給人當(dāng)牛坐馬。大丈夫能屈能伸,受苦只是暫時的。就像那個管家一樣。明明對方那么瘦小,可是所有人都服他。 大伙面色添了幾分凝重。 莊哥看著自己的二弟,“以前我總以為咱們兄弟父母早亡很苦。但并不是這樣。咱們有手有腳,有良民的身份,哪怕是給地主家當(dāng)長工,也能吃個半飽??刹墒瘓瞿兀吭購妷训娜说搅四抢?,都撐不了三年五載。二弟,我還年輕,我還沒有娶妻,還沒給莊家留后,我不想你和我就這么稀里糊涂混下去。爹娘泉下有知,也會放心不下我們的?!?/br> 莊二哥低下了頭,看著大哥原本魁梧的身體只剩下骨頭架子,他眼眶紅了起來。 莊哥又看向其他人,扔下一顆炸彈,“我和二弟以后就不去集市收攤位費了。我知道你們跟我們一樣,都是因為家里沒人管沒人問才走上這條歧路。我希望你們能改好。”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然都以為聽錯了。 莊二哥性子急,憋不住話,“大哥,王麻子那鱉孫把你害那么慘,他又天天搶我們地盤,你居然不報復(fù)反而退縮。你這是怕了他嗎?” 莊哥沒有說話。 一年前,他攔路搶了一位客商,被王麻子瞧個正著。那客商來頭不小,扭頭報了官,王麻子給那客商作證,他被判坐一年牢。 剛坐牢那會兒,他的確想要報復(fù)王麻子和那客商。后來到了采石場,天天要干那么多活,他根本沒時間想這些。 乍然聽到二弟提起王麻子,他才驚覺自己對王麻子已經(jīng)沒有了怨氣。 不提他與王麻子都是街上混飯吃的老油子。單說王麻子給客商作證,其實并沒有撒謊。他也沒必要報復(fù)王麻子的必要。 小金跪在莊哥面前,“莊哥,我想跟著你。你別拋下我?!?/br> 莊哥拍拍他肩膀,“放心,雖然我不在街上混,但是我莊虎是個念舊情的人。以后要是我混出頭,一定帶大伙一塊發(fā)財?!闭f到這里他看了眼二弟,“至于王麻子,以后我與他不在一個鍋搶食,也沒有報復(fù)他的必要?!?/br> 莊二哥心有不甘,只覺得窩囊,但是他自來就是個沒主意的莽漢,凡事都聽大哥,見大哥都這么說了,他也不再說什么了。 莊哥沖大伙道,“咱們兄弟經(jīng)過風(fēng)風(fēng)雨雨這些年,要散也得光明正大地散。今晚大家不醉不歸,痛快喝一場!” 關(guān)青率先響應(yīng),“好!” 大壯將牛車上的食盒提過來擺上,莊二哥拍開秀才酒,酒香撲鼻,倒進碗里,顏色卻蔥翠好看,一點不似他們平時吃的散酒渾濁。 “來!給每人都滿上!”莊二哥豪爽大叫。 莊哥端著酒給每個兄弟都敬了酒,說了幾句離別贈言。 莊哥與關(guān)青碰了杯酒,“這一年里,要不是有你勸著我二弟,他不知要闖了多少禍事?!迸呐年P(guān)青肩膀,“兄弟,你放心,等我站穩(wěn)腳跟,我一定幫你報仇。讓那個掌柜的在縣城呆不下去?!?/br> 關(guān)青感動不已,“謝謝莊哥?!?/br> 莊哥看向林滿堂,“恭喜你,蓋了瓦房。其實你家建冰窖那天,采石場一伙人給你家送條石,我也去了。只是我那時太邋遢了,不好表明身份?!?/br> 他拍拍林滿堂肩膀,“林子,好樣的。” 眾人紛紛看過來,“???莊哥,原來你出來過???怎么不告訴我們呢?!?/br> 又有人責(zé)備林滿堂眼拙,“居然連莊哥都沒認出來,你長眼睛干啥使的?!?/br> 林滿堂擰眉看了莊哥半天,可不是嘛,當(dāng)時二十多個囚犯,只有他沒有上前打飯,還是他幫忙端飯的。原來那人竟是莊哥。 林滿堂心里咯噔,那自己沒跟他打招呼,確實很失禮了。 林滿堂舉起酒碗,“莊哥,是小弟的錯。我……” 莊哥大手一揮,爽朗大笑,“也不能怪你,進去一年,我身上長得rou全沒了,現(xiàn)在比瘦子都瘦,你認不出也是正常。” 林滿堂大松一口氣,再次舉起酒碗,“莊哥,我祝你前程似錦,大展宏圖。” 莊哥微微驚詫,“可以啊。林子,一年不見,居然都會用成語了?”他看了眼關(guān)青,“平時沒少跟關(guān)青學(xué)吧?” 關(guān)青擺擺手,“莊哥,那你可想岔了。林子不是跟我學(xué)的?!?/br> 林滿堂忙找補,“我是聽我們村的先生學(xué)的。他就愛說四個字的詞兒。” 莊哥點頭,“不錯。多跟讀書人接觸,咱們也能變聰明點兒?!?/br> 這頓飯吃得很熱鬧。 回去的路上,大伙就像被人拋棄的可憐蟲。 小金醉得東倒西歪,要不是有人扶著,早就摔旁邊溝里了,偏偏他還不安份,大著舌頭,“明兒咱們聚聚選個新老大吧?!?/br> 這是還想當(dāng)混混,收攤位費呢。 林滿堂率先表態(tài),“我就不去了。我明年打算養(yǎng)豬。我聽莊哥的,今后改邪歸正?!?/br> 大伙沉默許久,關(guān)青才道,“是該如此。我也不參與了?!?/br> 他識字,曾經(jīng)又是個秀才,不愁找不到活計。 這是真的要散伙了,大伙都很難過??墒歉魅擞懈魅说倪x擇,牛不吃草,還能強按頭嗎? 林滿堂回了家,將散伙的事與李秀琴說了。 李秀琴當(dāng)然高興,雖然這些混混幫了他們家大忙,可是這些人做事向來無所顧忌,她擔(dān)心男人會被他們架在火上烤,不得不做些犯法的事。現(xiàn)在散了伙,那她就沒什么顧忌的了。 只是李秀琴擔(dān)心里正那邊,“要是年底,他又要添了你的名字怎么辦?” 林滿堂笑道,“沒事兒。我一定會讓咱家起來的?!?/br> 李秀琴點點頭。大不了就先交錢,等她男人的嫁接技術(shù)得了縣令大人賞識,那里正吃多少就得吐出來多少。 這天又是去縣城送頭花的日子,李秀琴一家進了縣城直奔胭脂水粉店。 女掌柜見兩人進來,迫不及待把人往二樓雅間請。 招呼她們坐下后,女掌柜驚喜得不行,“上次那個頭花賣掉了。” 李秀琴呆了下,才反應(yīng)過來對方說的是蕾絲頭花,“真的???我還以為賣不掉呢?!?/br> 沒虧本就成。 女掌柜握住她的手,“你這次又帶來了嗎?” 李秀琴搖頭,“我以為那頭花賣不掉,所以這次就沒做?!?/br> 女掌柜急了,“哎呀,你怎么能不做呢?!彼抗庾谱贫⒅钚闱伲坝腥硕耸畟€,要每個花樣都不同。你什么時候能做好?” 李秀琴不愿意接這個活,便有些意興闌珊,“多少錢一個?上次那個頭花,我要兩吊錢根本就沒掙什么錢,不劃算?!?/br> 那個蕾絲頭飾用的絲線和綢緞都沒有用完。做一個蕾絲頭飾所花費的時間比三十個新頭花都要多。 女掌柜暗暗咬牙,心里rou疼到手的錢飛了,可想到只有對方會做,狠了狠心,“一個三吊錢?!?/br> 李秀琴看了眼女兒,林曉接收到她的心意,獅子大開口,“十吊?!?/br> 女掌柜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不可思議瞪著對方,“你……你說什么?” 李秀琴笑著解釋,“別的頭花都可以做五十個,一個花樣起碼能掙四五吊錢。而這個花樣呢?費時費力不說,還有風(fēng)險?!?/br> 女掌柜頭搖成撥浪鼓,“十吊肯定不成。最多給你五吊?!?/br> “八吊” “六吊” “七吊” “成交!”女掌柜拍著巴掌答應(yīng)了。 敲定完價格,李秀琴補充道,“這批蕾絲頭花是最后一次了?!?/br> 用布做的頭花,她會的花樣并不多,倒是古風(fēng)飾品以及各種王冠的造型,她如數(shù)家珍。 不過她不打算賣這些花樣。好東西要留給自己人,等她有了錢,她肯定要給自己和女兒打扮得美美地。 女掌柜雖有些失望,但也早有預(yù)料。 這種新頭花不是誰都能想出來的。要不然,之前店里的那些花樣也不會賣了很多年了。 半個月后,李秀琴將蕾絲頭飾賣完,開始和男人女兒一起置辦年貨。 縣城可供采買的東西很多,甚至有不少南方的東西。 林滿堂前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采辦過年貨了。在大城市就沒有囤貨的習(xí)慣。 過了年,也不過就是買幾幅對聯(lián)和紅包。那些吃的,只需早起去超市采購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