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李廣角是個半調(diào)子郎中,他會的幾個方子也都是從祖上傳下來的,一直以來開的都是這方子,聽到女兒說得頭頭是道,自是驚訝萬分,“你這是聽誰說的?” 李秀琴一時之間竟是沒法回答。難道她要跟她爹說,這方子是三百年后有個叫朱丹溪的名醫(yī)開的? 林滿堂見媳婦額頭冒汗,趕緊打圓場,“爹,你先別問這方子是誰開的。我媳婦說得有沒有道理?” 李廣角思忖半晌,“我沒試過,要是用錯了,怎么辦?” 要是前世,林滿堂自然相信岳父,畢竟他岳父是中醫(yī)專家,他媳婦只能算是半吊子,她的專業(yè)其實是外科醫(yī)生。之所以會中藥,那是因為從小幫岳父撿藥,學(xué)來的方子。 可這世,林滿堂還是更愿意相信他媳婦。他岳父看樣子就學(xué)藝不精。 林滿堂上前扶他,“爹,就按我媳婦來的吧。她這是可是從一位名醫(yī)那邊得來的方子?!?/br> 李廣角被他推著走了幾步,連跟女兒和外孫女告別都忘了,“真的是名醫(yī)?不是糊弄人的?” “不是。那人確實有本事?!?/br> 李秀琴擔(dān)心制成藥丸,婆婆不讓用,便跟在后頭補了一句,“也不一定非得制成丸子,三碗水煎成一碗也行的?!?/br> 林滿堂沖她擺了擺手。 …… 抓了藥,林滿堂擔(dān)心四個孩子不會熬藥,就幫著熬了。 端藥進來時,林老太看到是他端的是湯藥,松了一口氣,示意兩人現(xiàn)在就吃。 這兩人上吐下xiele一整天,現(xiàn)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一連吃了兩天藥,兩人吐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了。 到了第三日,病情明顯有所好轉(zhuǎn),也能吃進一些粥了。 林老太雙手合掌,“阿彌陀佛,總算是好了。”暗暗瞪了兩人一眼,“讓你們還亂吃東西?!?/br> 劉翠花面如菜色,乖乖低頭認(rèn)錯,一句話都沒說。 林老太嘆氣,“既然好了,就趕緊去結(jié)算藥錢,可別欠著人家錢。” 劉翠花悶悶應(yīng)了。 結(jié)完賬回來,劉翠花趴在床上痛哭了一場,老天爺啊,吃了兩天藥,花了近一吊錢,都夠十八包點心了。 早知道藥錢這么貴,還不如疼死她算了。 林福全知道他媳婦在想什么,幸好沒去縣城抓藥,要是去縣城抓藥,不花個幾吊都不能治好。 他這會還虛得很,“咱們都記住這個教訓(xùn),以后東西壞了,千萬別吃。省得再糟蹋錢?!?/br> 劉翠花:“……” 且不說林福全這邊,就說林滿堂特地起了個大早去集市。 拿著女兒制好的筆芯特地到集市找鐵匠,讓對方幫忙燒一下。鐵匠一口答應(yīng)。 付完錢,林滿堂拿著媳婦開的單子,買完家里需要用的東西,就直接回了家。 剛到家,他就聽說了一件事。 他們村要出十個徭役挖河,林滿堂和林福全兄弟倆雙雙中選。下個月月初就出發(fā)。 李秀琴當(dāng)知青那會兒,村里人也有不少壯勞力挖河,但是那時候是有工分的。 可這古代不一樣,這是免費的。 她聽村民們說,每年因服徭役而死的村民多如牛毛。 用概率來說,十個服徭役的,有六個回不來,活著回來也會弄得一身傷,不養(yǎng)它半年根本緩不過來。 “我跟村民打聽了,這徭役可以用錢抵。每人至少要五吊錢?!闭f到這里,李秀琴重重嘆了口氣,“大嫂為了這五吊錢在家里哭天抹淚呢?!?/br> 辛苦種地一整年就得了這幾吊錢,一場徭役全沒了。也難怪她哭成那樣兒。 林滿堂心里暗暗吐槽這世道賦稅太重,可他眼下也拿官府沒辦法,只得點了下頭,“人命重要。大嫂會想通的?!?/br> “你去找你大哥吧?!崩钚闱僖呀?jīng)為他準(zhǔn)備好了五吊錢,全部串好后放在簍子里。 林滿堂點了點頭,得虧他媳婦賣頭花掙了些錢。要不然他還真有可能去服那勞什子徭役。 林滿堂去老宅找他大哥。 劉翠花看到他來了,又控制不住抹眼淚,林福全則是一臉苦瓜相,幾個孩子更是乖巧得不像話。 林福全悶聲問,“二弟,你知道徭役的事吧?” 林滿堂點頭,“既然躲不過,咱們花些錢吧。這離下個月也沒兩天了,咱趕緊去吧。別回頭他把名額報上去,就是咱們想花錢都沒處花去了。” 聽到這話,劉翠花急了,“那快去吧。” 她抹了淚,忙不迭進了里屋,開始數(shù)銅錢。 她也用簍子裝好,放在板車上,這么多錢,只他們兩個人去,劉翠花不放心,非讓兩個兒子也跟著。 林滿堂隨她去了,到了家門口,他進去拿錢。 林滿堂背起簍子,每吊錢有八斤重,這五吊錢足足有三十三斤重。 李秀琴見他如此吃力,心想,要不是得不好露財,他真想直接讓他拿銀子去,等到走到門口,她方才想起來叮囑他,“對了,別忘了去買兩條魚??罩稚祥T不好。” 林滿堂點頭,“好?!?/br> 林滿堂將簍子放到板車上,大吉大利兩個孩子推著板車沿著官道往大莊村方向走。 林滿堂和林福全跟在他們身后,林福全一直不說話,林滿堂安慰他,“大哥,別擔(dān)心,明年咱們賣涼粉一定能把錢賺回來的。” 林福全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從后面拍了他一下,“哎喲,大忙人,總算逮到你了。這些日子怎么沒看到你,在家忙什么呢?” 林滿堂回頭,見是關(guān)青,立即笑了,“現(xiàn)在是農(nóng)閑,整天無所事事。怎么樣?莊哥出來了嗎?咱們什么時候聚一聚?” 關(guān)青笑了,“正要跟你說這事呢。下個月三號莊哥就出來了,咱們打算到他家聚。到時候去早點,可別遲到啊。莊哥不喜歡等人的?!?/br> 林滿堂點頭答應(yīng),只是有些遲疑,“對了,莊哥家住哪?。课疫@天天忙忙叨叨,記性也變差了,我都找不著路?!?/br> 關(guān)青微微有些驚訝,“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兒。還能在哪兒,不就周家村嘍。第三排,第二家。別忘了啊。” 林滿堂點頭記下了。 關(guān)青又問,“你這是去哪啊?” 林滿堂便把自己上了徭役的名單,不得不給里正送錢說了,末了他哭喪著臉道,“我這錢還是借的村民們。也不知明年賣涼粉夠不夠還的?!?/br> 關(guān)青聽到這話,扯著他的袖子,恨鐵不成鋼罵道,“你傻啊,借錢給那個癟三。” 林滿堂見他敢罵里正,不由怔住,林福全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四下張望,確定沒有外人,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別看里正是個讀書人,其實他最是小人,得罪了他,表面上沖你笑瞇瞇的,其實背地里給你穿小鞋。 關(guān)青拍拍林滿堂肩膀,“林子,既然你還是我兄弟,我就不能做事不管,你先別去里正家了。我?guī)湍惆涯敲殖?。?/br> 這幫小混混是混黑的,林滿堂其實不想讓他們幫著出頭,回頭要是出了啥事,他良心可過不去。 “不……不用了吧?”擔(dān)心對方生氣,林滿堂一副為他好想的樣子,“莊哥進去了,你們要是再出事,那我就是罪人了?!?/br> 關(guān)青笑了,“怕什么!我們又不犯法?!?/br> 見他還是那副慫樣兒,關(guān)青不屑地撇嘴,“你以為那里正是啥好人嗎?官府定的名額是五個,剩下五個名額都是他加上去的。就是為了肥自己的腰包,所以他每次才會挑挑村子里最有錢的五戶人家。一定是你家蓋了磚瓦房惹他眼紅了。” 經(jīng)他這一說,林滿堂立刻陰謀論。 這里正人選一直都是由周圍幾個村最有錢,最有名望的人擔(dān)任。消磨對手的財力就是里正留住位子的手段。 林福全聽呆了,原來竟是這個原因。他想起七八年前,他們家置過一回田,那年徭役的名單也確實有他們家。好在他爹當(dāng)時特地留了些錢。 關(guān)青拍拍林滿堂肩膀,“放心,交給我吧。不出三日,我就讓他把你和你大哥的名字撤下來?!?/br> 說完,他就施施然離開了。 這次林滿堂沒有攔著對方,既然這名單不公,里正吃些苦頭也是好的。 果然不出三日,里正派他二兒子來村里告訴林滿堂,名額出錯了,今年他們村只要八個徭役,他和他大哥不用服刑。 林滿堂迫不及待將此事告訴林福全。 劉翠花當(dāng)即歡喜得傻了,“太好了?!?/br> 林福全激動得搓手,“這下好了,省了五吊錢。咱們又能過個好年了?!?/br> 林滿堂點了點頭,想到那伙人幫了大忙,他打算三號去周家村,給大伙帶些禮物感謝對方。 “大哥,人家?guī)土宋覀冞@么大的忙,咱們得準(zhǔn)備些謝禮?!?/br> 林福全點心如小雞琢米,“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br> 他想了想,“我記得他們挺喜歡喝酒的,要不然咱們買些好酒吧。也是咱們的心意。” 林滿堂覺得這主意不錯,“好,就這么辦?!敝皇撬降撞磺宄镜囟加心男┖镁?,“大哥覺得買什么酒比較好?” 林福全想都沒想就道,“當(dāng)然是劉家村的秀才酒啦?!?/br> 林滿堂微微一怔,“秀才酒?” “聽說劉氏先祖擅長釀酒,許多商販到劉氏買酒。雖然錢賺了不少,但劉氏先祖卻看到族人醉酒鬧事,到處惹是生非。劉氏先祖為了激勵族人,關(guān)閉酒坊,將釀的酒全埋在樹下,約定只有族人中了秀才,才將酒挖出來共飲。后來果然有族人中了秀才,劉氏先祖果然依照約定挖出好酒,沒想到這酒經(jīng)過十幾年,香味比從前更甚,劉氏先祖就將此酒命名為秀才酒。近些年,為了生計,劉氏也開始對外售賣,只一壇就要兩吊錢,普通人家根本喝不起。咱們買兩壇送給他們。” 聽起來這酒的名氣很大,這禮也挺重,林滿堂也覺得這禮不錯,“行,就這么定吧?!?/br> 他還要去集市為女兒拿燒好的筆芯,給了他大哥兩吊錢,讓大哥幫忙去劉家村買,林福全自是沒有拒絕。 林滿堂回了家,林曉已經(jīng)收拾好背簍,“爹,我也去?!?/br> 林滿堂搖頭,“關(guān)屠夫一早就去趕集了,這個點也沒有牛車,回頭你要是累了,還得我背著。你還是心疼心疼你爹吧。我這身板可禁不起你折騰。你還是老實在家待著吧。好好幫你娘腌咸菜?!?/br> 這是打定主意不帶她去了,林曉撇撇嘴。 林滿堂見她生氣了,摸摸她腦袋,“行啦,我一定會給你帶好吃的?!?/br> 林曉立刻提要求,“我要吃冰糖葫蘆?!?/br> 林滿堂笑了,“你娘就會做這個,咱家地窖里不是存了好些山楂嗎?何苦花錢買呢。” “我娘要是給我做冰糖葫蘆,甜味兒傳出去,又會惹大家議論了。” 李秀琴正在給青菜上鹽,聽到女兒這話,心里發(fā)酸,讓女兒先回屋。 等女兒進屋,林滿堂看著她的背影,“借個錢,女兒連吃個冰糖葫蘆都跟做賊似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