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趁著早上沒什么客人,林滿堂去鐵匠攤子取回他的大鐵鍋。 看到有賣剪刀,他又買了把。分了家,家里缺了很多東西得一樣樣添置起來。 臨近晌午,天越來越熱,客人越來越多,兩張桌子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夫妻兩人忙個不停。 送走一波客人,又來了一群人。 “你們這是?”李秀琴先還熱情招呼,待看到其中一人就是上回來收攤位費的小伙,忙用手扯了下男人的袖子。 林滿堂正在給客人包涼粉,聽到動靜回頭,待看到這些人,愣了下,隨即催促李秀琴,“哎,媳婦,趕緊給我這幾位弟兄每人端一份涼粉。哥幾個都累了?!?/br> 李秀琴答應(yīng)一聲。 林滿堂走到旁邊,自己半蹲下來,雙手撐在桌上,沖大伙笑,“這是我家弄的涼粉。哥幾個嘗嘗。” 幾人面面相覷,有個瘦得跟麻桿似的小伙笑嘻嘻開了口,“哎喲,我聽關(guān)青說你在這兒賣涼粉,我還說他眼花呢。想想你這個油倒了都不扶的主兒居然能賣涼粉。還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沒想到還真是你。” 林滿堂笑道,“我這也是沒法子。掙點小錢?!?/br> 為首那人面色不太好看,“掙點小錢?不能吧?我瞅你這生意挺好???” 林滿堂嘆氣,“薄利多銷嗎?我要是像別家賣一份就掙一大半,我這都沒客人光顧了。咱們鄉(xiāng)下太貴的東西,根本沒人買。我這也是沒法子?!?/br> 還是剛剛那人再次開了口,“我瞅你這生意不錯。怎么樣?給咱們哥幾個點花花唄。咱們可都是兄弟?!?/br> 林滿堂笑容不變,“我要是有錢,我何苦在這兒做生意看人臉色呀?!?/br> 見那人變了臉色,林滿堂笑容不改,“我倒是有個賺錢的主意,就是不知道哥幾個能不能看得上?” 關(guān)青點了下巴問,“啥主意?” “我這不是賣涼粉嘛。需要豌豆嗎。我天天在家磨豆子,也走不開。哥幾個身強(qiáng)體健,不如幫著收豌豆。之前我在幾家糧攤買了豌豆,價格太貴了,我就自己收。一石給一百文錢。你們?nèi)ナ?,一石給八十多文就行。一石就能掙二十文呢?!?/br> 有人聽到這話,嫌棄得擺手,“一石就掙二十文,你還用這種口氣說話?你當(dāng)我們是牛還是馬呀?” “一石就能掙二十文,我要不是走不開,我都想去收了。多劃算的買賣呀。憑哥幾個借幾頭牛車不算事兒。往那城西,城南跑一趟。一車就能掙三四百文。” 聽到有三四百文,幾人還真心動了。 這錢雖少,但是他們兄弟六個就指著收攤位的錢,已經(jīng)好些日子沒吃rou了。 要是真能掙三四百文,他們也能多一筆進(jìn)項。 眾人齊齊看向一人,“莊二哥,咱們干吧?” 莊二哥就是之前借錢的那人,他長得人高馬大,就是面相有些兇。此時他直勾勾看著林滿堂,想了想,點了兩個人,一個是之前瘦得跟麻桿似的,另一個是一直沒開口的矮胖子,“行。瘦子和小金明兒去城西跑一趟。回頭我給你們弄輛牛車。” 瘦子和小金忙不迭應(yīng)了。 就在這時,李秀琴端著涼粉上來。 每人捧著一碗涼粉,吃得狼吞虎咽。這些人就像不會嚼似的,一碗涼粉,眨眼間吃得干干凈凈。 吃完涼粉,林滿堂又抓了把銅錢給關(guān)青,對方瞅了眼莊二哥,見他點頭,這才接了。 臨走的時候,莊二哥拍了拍林滿堂的肩膀,“行,你小子沒忘了哥幾個。等我大哥出來,別忘了過來慶祝他重歸自由?!?/br> 林滿堂點頭應(yīng)了。 第17章 第二日快到傍晚時分,關(guān)青帶著瘦子和小金拖著一車豌豆來了小莊村。 這兩人一大早就去了城西,走街串巷吆喝一通,又是稱重又是算賬,忙得汗流浹背,總算是把城西的豌豆全部收過來了。 林滿堂稱完,正要喊女兒出來算賬,卻聽關(guān)青掐了幾下手指,飛快報出總價。 林滿堂微微一怔,這么熱的天,別人都穿著短打,唯有關(guān)青穿著長衫,他當(dāng)即贊道,“關(guān)兄弟好本事。算賬這么利索?!?/br> 關(guān)青笑而不語,卻聽瘦子得意洋洋道,“這有何稀奇,咱們大哥的賬全都是他管的?!?/br> 林滿堂連連贊嘆,“我要像關(guān)兄弟這樣識文斷字,不愁找不到活計。也比天天在集上曬得guntang,掙這份辛苦錢來得強(qiáng)?!?/br> 關(guān)青臉上的笑容僵住,抿了抿嘴,背著手出了院子。 林滿堂見此,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小聲問瘦子,“怎么了?我哪句話說錯了嗎?” 瘦子壓低聲音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當(dāng)初在酒樓當(dāng)賬房先生,兢兢業(yè)業(yè)干活,沒想到那酒樓掌柜是個jian人污蔑他偷東西,縣令抓他進(jìn)大牢到最后屈打成招,賠了錢不說,竟連身上的功名都丟了?!?/br> 林滿堂正要細(xì)問,卻聽關(guān)青在院外不耐煩喊道,“瘦子!快些,咱們還要回去?!?/br> 林滿堂不敢再耽擱,忙數(shù)了錢給瘦子。 瘦子拿了錢,說明日再來,麻溜趕著牛車走了。 時間一眨眼,五十多天過去了,林滿堂和李秀琴都在這日夜顛倒的日子中度過。 不過他們的辛苦,還是獲得了豐厚的回報。 他們家總共攢了四十吊錢以及還剩下四千多斤豌豆。 如果這些豌豆全賣完,他們還能得十吊錢,加起來就是五十吊錢。 要知道農(nóng)民辛苦種地一年也才得幾吊錢的盈余,他只靠賣涼粉就掙了這么多錢,絕對算是發(fā)了一筆小財了。 林滿堂還了親娘十吊錢,剩下的錢打算蓋三間大瓦房。 秋收來臨,各家都開始收糧食,村民們也不再賣涼粉。 好在吳寶財那邊給力,每天都能賣出四百斤涼粉。沒錯,縣城消費能力就是比鄉(xiāng)下強(qiáng),他一個人就能賣出四百斤。 只是沒持續(xù)幾天,就出現(xiàn)了變故。 這天早上,吳寶財過來運涼粉,告訴林滿堂一件事,縣城有人仿制出涼粉了,而且只賣兩文錢,問林滿堂能不能便宜點。 林滿堂心一跳,他還真沒想到這么快就有人仿出來了。 最近豌豆的價格已經(jīng)升上來了。之前一斤大概0.8至0.9文,現(xiàn)在卻要一文。 一塊涼粉大概是0.6文錢,要是跟對方打價格戰(zhàn),以前買的人會覺得自己被騙了。 而且林滿堂想到,秋豌豆要到十月才能下來。比稻谷還晚了半個多月。對方手頭就算有豌豆,也沒多少。最要緊的是,就算秋豌豆真的下來,那時天也涼了。應(yīng)該很少人會吃涼粉了。 綜上所述,他沒必要搞價格戰(zhàn)。 林滿堂笑了笑,“我覺得他們家豌豆數(shù)量有限,全縣的豌豆都被我收來了。我可以多弄幾個花樣。比如綠涼粉和粉涼粉。” 吳寶財思忖片刻,到底不敢放過林滿堂這個批發(fā)商,點頭答應(yīng)了,“行?!?/br> 吳寶財走后,林滿堂用黃瓜榨汁弄出綠色涼粉,莧菜榨汁弄出粉色涼粉。 其實現(xiàn)代的綠色涼粉是綠豆做的,但是綠豆價貴,不劃算,所以他就用黃瓜代替。好在顏色沒差。而且黃瓜也很爽口。夏天吃能解暑。 因為有這新花樣,吳寶財?shù)纳獾故呛眯┝?。只是到底被人搶了客人,賣不到四百斤了。 好在對方只賣了沒幾天,發(fā)現(xiàn)市面上找不到豌豆,最終只能用綠豆和蠶豆代替。這兩樣成本比豌豆要高,制出的涼粉價格自然也跟著提高。 最終得到了平衡,對方賣綠豆粉,吳寶財賣豌豆粉,和平共處,吳寶財每天都能賣兩百斤。 賣這么少,林滿堂也不需要大哥大嫂幫忙,只他和媳婦兩個人就足夠了。 林福全也不在意,因為已經(jīng)到了秋收,一家人忙著收莊稼。 村里人早起貪黑搶收莊稼,看到林滿堂還不忘跟他招呼,問他何時收莊稼。 林滿堂去看過,他分的那五畝地種的是黃豆,許是種子下得比較晚還沒有成熟,不過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李秀琴見丈夫磨刀,繃著一張臉,渾身都在抗拒,“我啥苦都能吃,就這個不行?!?/br> 想當(dāng)初她當(dāng)知青那會兒,可是實實在在干過幾年地里活,那就不是人干的事兒,太苦了。 林滿堂聽到這話,笑了笑,“沒事兒,我本來也沒想讓你下地?!?/br> 李秀琴有些不好意思,搬個凳子坐到他旁邊幫他舀水,“咱家好幾畝地呢,你一個人干,回頭累著怎么辦?”她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要不然咱們找?guī)讉€短工吧?!?/br> 林滿堂本來也沒想自己干。他瘋了啊,明明花錢就能辦到的事,非得自己下地。那不是成心要他老命嘛。 而且他嚴(yán)重懷疑自己前世四十歲就腰疼,就是因為小時候干太多農(nóng)活留下的后遺癥。 好不容易重新變年輕,他得對自己好一點兒。 有句話叫有錢難買好身體。正是他后來的寫照。他得好好愛護(hù)他這副身體。 不過林滿堂不能這么說,顯得他這人多懶似的,他沖媳婦笑,“好,都聽你的?!?/br> 林曉從外面跑進(jìn)來,側(cè)頭沖兩人笑,“爹,娘,你們快看看,這籃子背簍好不好看?” 林滿堂和李秀琴止住話頭,尋聲望去,只見閨女正舉著一個竹子編織而成的背簍。 這背簍小巧可愛,篾絲細(xì)膩,圖案別致,花紋精妙,就連肩帶都用粗布裹著麻繩。 這背簍一看就是樣子貨,看著造型精巧別致,其實并不實用,里面壓根裝不了太多東西。 但他們也從未想過讓女兒干什么重活,當(dāng)即夸道,“好看,好看,真好看。哪來的?” 林曉喜滋滋放下背簍,“隔壁買的呀。就是周大叔今兒趕集,他從集市回來賣剩下的。讓我給買了?!彼欤澳銈儾恢?,最近秋收,他那筐子有一半沒賣出去,他娘蠻不講理,說他偷懶,把他罵跟三孫子似的,太可憐了?!?/br> 李秀琴有些驚訝,村口向來是那些老頭老太納涼的地方。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就罵一個早已成年的兒子,兒子的面子可就丟盡了。這什么娘啊。 林滿堂切了聲,“你們知道為什么他娘對他那么差嗎?” 林滿堂見女兒眼睛發(fā)亮,瞧著比以前活潑多了,沒再故弄玄虛,“那是他后娘。他親娘在他五歲就跟張家莊的貨郎跑了?!?/br> 林曉從小在城里長大,哪聽過鄉(xiāng)下人吵架,哇哇叫出聲,“難怪呢。以前我聽人家說有后娘就有后爹,我還不信,剛剛看他爹就在旁邊,兒子被罵得那么慘,他卻一聲不吭。這話我信了?!?/br> 李秀琴嗔了女兒一眼,“小姑娘家家的,聽這些,傳出去,名聲可不太好。” 林曉委屈巴巴地看著她,“我太無聊了。這里什么都干不了。我聽人家叨咕都不行啊?!?/br> 林滿堂見不得女兒委屈,忙打圓場,“你娘這是擔(dān)心你傳出去,壞了人家名聲,這些事你聽在耳里,說給咱們聽聽就罷了,別傳出去。到底不好?!?/br> 林曉怔了下,隨即點頭,“我知道了。” 隔壁周家又傳來吵雜的爭吵聲,這回是男人的大嗓門,不用看就知道這是周木生的弟弟。也就是他后娘生的兒子。 林曉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嫌棄得撇撇嘴,“她那親兒子好吃懶做,全家就指著周大叔一人賺錢養(yǎng)他們,偏偏他們還不對他好一點兒。怎么會有這么惡心的人。” 李秀琴嘆氣,“這也沒辦法。這里以孝治國,除非他肯除宗,可是除了宗,他又能去哪呢?他后娘對他再不好,可他至少有個棲身之地。” 沒地沒錢想在這世道活下去太難了。 林曉忍不住替他難過,“難怪人們常說,寧要討飯的娘,不要當(dāng)官的爹。沒娘的孩子像根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