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覺得她說完了，最后淡淡嗯了一聲。

    沈倪完全把心放了下來。

    她捏著照片退回客廳，翻開。

    第二次看到照片的時候，或許是因為清晰度，沈倪對沙發(fā)的熟悉感又多了一些。

    她想起小時候沒搬家之前，原來的那棟房子里好像就是這樣寬大的復古沙發(fā)。歐式暗紋的實木框架，祖母綠皮墊。

    照片上的女人就坐在那張沙發(fā)上，淺笑吟吟對著鏡頭。

    她很美，有種說不出來的溫婉氣質(zhì)。

    在看清她的樣貌之后，沈倪幾乎同時斷定這就是舒畫。

    她們有著近乎完美復刻的眉眼，笑起來眼尾微微下垂，還有漂亮的臥蠶。

    這就是她嗎？

    全然不是沈倪想象中刻薄又世俗的模樣。

    她像一顆明珠。如若不是事先知道，沈倪根本不會把她與小三這樣的字眼聯(lián)系到一起。

    可她又確確實實坐在老房子的沙發(fā)上，仿佛一個高高在上的女主人。

    “jiejie?！?/br>
    小孩喊了好幾遍，忍不住揪了一下她的衣角。

    沈倪回過神：“什么？”

    “哥哥叫你?！?/br>
    沈倪應了聲立馬把相片揣進兜，轉(zhuǎn)身進到廚房。

    “江醫(yī)生，你叫我??？”

    江以明騰不出手，視線往臺面上瞥了一眼：“不是說會用電飯鍋？”

    沈倪好不容易有幫忙的機會，立馬把心事拋到腦后。

    她按照自學來的流程悶頭走了一通。

    聽到電飯煲開始運轉(zhuǎn)的聲音，得意地揚了下眉：“還有要幫忙的嗎？”

    “不用了?！?/br>
    男人聲線很平。

    米飯上桌的時候，江以明聽到客廳里，有人眉飛色舞地跟小孩說。

    “怎么樣，jiejie煮的米飯超級棒吧？”

    “嗯，jiejie真厲害?！毙『⒎浅Ｅ鯃觥?/br>
    他轉(zhuǎn)身出去，沈倪回過頭：“江醫(yī)生你看，今天的米飯是不是特別棒？”

    顆顆分明，粒粒飽滿，讓人很有食欲。

    他想起在她走出廚房之后，自己倒掉的那將近一半的水。

    “還行吧?！彼牭阶约赫f。

    于是，她的得意都蕩漾到了眉梢：“那當然了?！?/br>
    今晚因為是自己煮的米飯。

    沈倪特意多吃了一碗，飯后那杯奶茶也因為飽腹感，嘬得特別慢。

    一直到下樓，手里的奶茶都沒喝完。沈倪轉(zhuǎn)了一圈杯子，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這杯的標簽貼著“特大杯”。

    嗡——

    手機震了一下，那絲光亮在樓道里格外顯眼。

    她拿出手機，忽然發(fā)現(xiàn)屏幕上出現(xiàn)的是江以明的消息。

    距離離開402才不過十幾秒。

    沈倪以為自己落了什么東西。

    她站在原地沒動，點開一看。

    江以明：【101在這住得最久】

    沈倪反復看了好幾遍，輸入框里的問號打進去，刪掉。

    再打進去，再刪。

    嗡——

    又進來一條：【如果你要打聽人的話】

    兩行字連貫在一起，她明白過來。

    江以明應該看到了照片，猜到她或許在找什么信息。

    沒頭沒尾又輕描淡寫的一句，告訴她該向誰打聽。

    悶熱夏夜的濕氣似乎都在向她擠壓。

    一點點，慢慢地。

    壓得她想要開口說話卻無聲無息。

    南方的天濕氣好重，南方的天好討厭。

    怎么視線望出去都裹了一層朦朦朧朧。

    ***

    第二天起來，天悶悶的。

    從窗戶往外看，整片天都是沉默的灰色調(diào)。

    沈倪摸過手機看了眼天氣預報，果然要下雷陣雨。

    比起雷陣雨，更讓她吃驚的是一覺醒來居然已經(jīng)過了中午。

    今早沒有鬧鐘，也沒有402的江醫(yī)生來敲門。

    她盤坐在沙發(fā)上緩了好久，才想起今天好像是他的輪休。

    看了眼時間，雖然過了飯點，但白天比晚上好太多了。

    老街上起碼能有吃的。

    沈倪開始慢慢習慣鎮(zhèn)上的生活，比起以往到處飛到處玩兒，她反而有種意料之外的安心。生活節(jié)奏一旦跟著慢下來，其他煩心事都變得可有可無，不再沉甸甸壓在心頭。

    或許是因為天要下雨，今天單元樓下閑聊的人比往常少了一大半。

    她下來的時候只有五樓的老奶奶、二樓的大媽在聊今天的菜價。

    沈倪忽然想起昨晚上江以明說的那個住在101的人。

    來到里春巷后，她似乎一次都沒見過。

    這棟單元樓是里春巷口的第一棟，從主干道上能遠遠見著。

    為了照顧市政整潔，后來整棟樓重新刷過外墻。

    真要論起房齡來，跟后邊幾棟灰撲撲的小樓是同時間建的。年輕人要么進城了，要么在西面新街那買了房子。這里住客變得越來越少。

    一樓潮濕逼仄，大白天都黑黢黢的，壓根看不出住人的樣子。

    她這邊往身后探望的工夫，大媽眼尖看到了她。

    “小沈啊，吃了沒？”

    “啊，準備去呢?！鄙蚰哳l頻往后拐了幾眼，小聲問：“咱們樓一樓住人嗎？”

    “住啊，顧老頭住里邊。你沒見過吧？”

    沈倪搖搖頭：“沒見過?！?/br>
    “倔老頭，不喜歡和你們年輕人打交道。他啊，平時就待家里難得才出來，出來見著就嗆人。”老奶奶搶話道。

    聽起來像是不太好相處。

    沈倪不想碰硬石頭，還懷著一點別的希望：“奶奶，上次您說那個以前住302的女人，您一點都不記得啦？”

    “以前住302的……”

    老奶奶仔細想了想，“我這腦子就記得那么多。太久啦?！?/br>
    沈倪強壓著失望哦了一聲。

    忽然又聽她說：“顧老頭說不定知道?！?/br>
    老奶奶說自己不記得事兒，但腦子里拎得清的都是左鄰右舍家的閑事。

    她壓低嗓子跟沈倪講了一通。

    顧老頭有個女兒，本來父女倆相依為命過得湊合。

    突然某天女兒從外面回家說自己懷孕了要結(jié)婚。當時未婚生子太難聽了。顧老頭憋著一肚子氣想跟女兒的男朋友見一見。

    不見面還好，一見面他是百般看不上對方。

    對方是給某個老板看場子的，說難聽點就是個游手好閑的小混混。

    他倆因為結(jié)婚這件事鬧了小半年。

    后來女兒自顧自跟男人跑去了香港，跑得時候肚子早就藏不住了。

    只記得302的女人搬來的時候，顧老頭滿臉嫌惡都擺在了臉上。

    后來與她走的最近的，似乎也是顧老頭。

    老奶奶就記得這些了，說完叮嚀沈倪：“你沒事兒別招惹老頭，他越老越倔，現(xiàn)在也不好相處著呢。見著年輕小姑娘沒個好臉色?！?/br>
    沈倪心里有苦難言，心說您要是但凡記得點302的事兒，我至于跟別人打聽去么。

    她面上只能乖乖點頭：“嗯嗯，我這人最不愛惹事了。”

    從老街吃完飯回來，天更悶了，短短幾步路能出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