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011？是短號，要給你接通嗎？”

    她仿若無知。

    江以明有些煩：“接。”

    “江醫(yī)生？是我，小陸。那孩子現(xiàn)在是在你家？”

    江以明嗯了一聲，轉(zhuǎn)頭對上沈倪：“聲音小點(diǎn)?！?/br>
    那頭陸醫(yī)生以為在與他說話，壓低聲音。

    于是雙重降音效果下，就算近在聽筒旁，也不得不偏頭仔細(xì)聽。

    “哦，是這樣的。孩子奶奶說聯(lián)系上爸爸了，這兩天有空就回鎮(zhèn)上接他。說還是把他送去外婆家養(yǎng)。”

    “好。”江以明點(diǎn)頭。

    “那個，要不把他放在員工宿舍寄養(yǎng)兩天？”那邊問，“你那要是不方便的話……他們家這個情況確實(shí)也挺復(fù)雜的?！?/br>
    小孩似乎聽到了廚房的動靜，膽小地望過來。

    眼神就和那會兒坐在病床上眼巴巴望著他的樣子一樣。

    惶恐、敏感、失措，包裹住唯一那絲期許。

    江以明閉了閉眼：“就這樣吧?！?/br>
    這通電話結(jié)束，沈倪也猜明白了前緣。

    她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能和小孩感同身受。

    但她認(rèn)為的感同身受是一回事，她實(shí)際感受到的又是另一回事。

    至少她沒有像小孩一樣，在人群中被指指點(diǎn)點(diǎn)，從一個家庭被放逐到另一個家庭，甚至再下一個。

    她以為自己是被拋棄的。

    但真正的拋棄，實(shí)際從未來到過她的生活。

    沈倪心口震蕩，而后柔軟下來：“江醫(yī)生，你白天上班的時候要是沒空，你把他送樓下來。我白天能陪他玩兒。”

    江以明似乎有些意外，處理活魚的動作慢了一拍。

    “大不了我陪他畫畫?！彼愿鎶^勇，“反正就這幾天，影響不了什么?！?/br>
    白天他不在家，確實(shí)是個問題。

    江以明點(diǎn)頭：“好。”

    “那……我以后能不能再來你家吃飯??？”

    江以明轉(zhuǎn)頭看她。

    起初貓這么看著他。

    后來小孩也這么看著他。

    現(xiàn)在她也這么看著。

    沉默間隙，大橘搖著屁股從客廳進(jìn)來。

    它咬著之前沈倪送的玩具到處巡視地盤。蹭到熟悉的味道后伏身伸了個很長的懶腰。然后一屁股坐下，佯裝偏癱倒地。

    幾秒后，江以明收回目光，終于找回自己該有的情緒。

    他垂下眼：“就周末有空。”

    沈倪眉眼彎彎像月牙兒：“江醫(yī)生，你最好了。”

    “……”

    晚餐上桌的時候，沈倪確確實(shí)實(shí)被驚艷到了。

    她原本就停留在“啊，這個男人竟然還會做飯”這種基礎(chǔ)層次上，直到看到飯菜上桌，感官直接上升到了“和這些天吃的東西比起來，我前面到底在吃個什么啊”。

    沈倪江醫(yī)生長、江醫(yī)生短。

    小孩跟著哥哥長、哥哥短。

    402的燈亮到很晚。

    夏夜蟬鳴鳥叫、蛙聲陣陣。

    終究吵不過女人和小孩。

    第12章 試探

    第二天去醫(yī)院之前，江以明如約把小孩送到三樓。

    但沈倪沒想到這么早。

    她難得睡了個特別完整的覺，聽到敲門聲驟響，整個人彈簧似的從沙發(fā)上跳了起來。

    敲門聲持續(xù)三下，中間有一段很長的靜默，而后又三下。

    沈倪滿地找拖鞋，只找到一只。

    單腳跳到門口，忽然想到自己蓬頭垢面，一邊大喊：“來了來了來了！”

    一邊反向沖回洗手臺胡亂洗了把臉。

    雞飛狗跳之后，302的門緩緩打開。

    門外，江以明垂手站著，神情沒半分不耐。

    小孩眼神怯怯，抱著貓跟在他身后。

    而門內(nèi)，沈倪下巴尖兒還掛著水珠，一副慌亂中還強(qiáng)行精致的“落魄”樣兒。

    “……早啊，我剛剛在、在做早餐?！?/br>
    小毯子在沙發(fā)上拱出人形小洞，仿佛還有余溫。

    屋子里靜靜悄悄。

    江以明沒拆穿，手腕抬高。

    香氣撲鼻的麻球、豆腐腦兒從鼻尖晃了過去。

    江以明：“那就是不需要了？”

    “——！”

    需、需需需需需要啊！

    沈倪眼疾手快去抓袋子，小貓爪似的一下?lián)显谀腥耸滞笊稀?/br>
    她扣住對方，掌心驀然感受到第二人的溫度。

    沈倪覺得那一下跟通了電似的，從手掌到小臂，再到脖頸，往上直沖太陽xue。

    有根筋連續(xù)跳動好幾下，她猛地松手，聲音弱了下來。

    “……要的?！?/br>
    早餐和小孩被同時送了進(jìn)來。

    她看到江以明緩緩眨了下眼，余光若無其事瞥過自己的手腕。

    然后說：“今天有點(diǎn)事，會晚點(diǎn)回來?！?/br>
    “哦，好?！?/br>
    沈倪應(yīng)了一聲，覺得這個場景有些奇怪。

    她想起沈應(yīng)銘早上出門的時候，也會忽然回頭這么對季容說一句。

    然后季容會說：“好，那你路上小心。”

    沈倪鬼使神差補(bǔ)了句：“那江醫(yī)生，路上小心?！?/br>
    沈倪：……

    完了，自己在說什么。

    她腦補(bǔ)得太多，以至于很稀疏平常的客套話已經(jīng)不再是客套話。

    狹窄的樓道，連風(fēng)都靜止了。

    沈倪自救般胡亂扯開：“我的意思是，要不江醫(yī)生你留個號碼，萬一有事我能直接找你什么的……”

    她說的很輕，以為聲音掩蓋在江以明離開的腳步聲中。

    下一秒。江以明停下腳步，回頭報出一串?dāng)?shù)字。

    “記得住？”他問。

    “要不再一遍？”沈倪請求。

    這次她掏出手機(jī)完完整整記了下來，然后聽到江以明的手機(jī)在褲兜里響了起來。

    心情倏地好起來：“是我的?！?/br>
    江以明的手機(jī)號綁了微信，因?yàn)轭^像和支付寶一樣，也是只揣手的小貓咪。

    這只貓現(xiàn)在就在她住的302到處亂晃，東聞聞西嗅嗅。表情看起來很拽，似乎對這間屋子不是很滿意。

    它轉(zhuǎn)了一圈自己跳上沙發(fā)，鉆進(jìn)了沈倪睡覺的毯子里。

    一同來的小孩自己背著書包乖乖坐到了茶幾前，掏出鉛筆開始涂涂畫畫。

    沈倪突然愛心泛濫，把豆腐腦裝碗里推到小孩面前。

    “先吃早飯，吃完飯jiejie教你畫？”

    小孩抿了下嘴：“好。”

    早餐袋子里除了兩碗豆腐腦兒，還有一個麻球。

    小孩放下勺子，把唯一那個麻球裝進(jìn)沈倪碗里：“jiejie，你吃?！?/br>
    “你不吃嗎？”沈倪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