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府上見蕭妃也不過是三五日一面，見表妹楊潔穎更是一周一面乃至十幾天一次不等，分寸拿捏的很好。這次一進內(nèi)廳，便看到蕭妃神色悲戚地坐在榻上，連表妹也被連帶著感染了一些傷懷的情緒，本該是風(fēng)姿泠然的一對大小美人，居然變得梨花帶雨一般。

    小侄見過姑母、郡主hellip;hellip;表妹。不知今日可是有什么大事發(fā)生，讓姑母心中難以開懷？rdquo;

    蕭妃止住哀怨的嘆息，用復(fù)雜的神色注視了蕭銑一陣，緩緩開口道：大師在棲靈寺突然染了重病，府上的太醫(yī)看了都說不出個癥候。大師自己也是熟知醫(yī)理之人，昨日說是陽壽已盡，氣血衰竭，不必再診，恐怕圓寂就在這幾日了。你和他雖然沒有受戒的師徒名分，好歹是托庇于門下教養(yǎng)六七年，終究是一番香火之情，有空便去送大師最后一程吧。唉，此番他來揚州，最初終究是因為給我診病祈福而起，雖然如今已經(jīng)過了小半年，大師的癥候也和舟車勞頓無關(guān)，可是我心中終歸是有些不安hellip;hellip;rdquo;

    什么？居然hellip;hellip;rdquo;蕭銑覺得一陣頭暈?zāi)垦?，半晌沒有反應(yīng)過來。

    智顗大師畢竟是他穿越到這個世界后的第一塊引路石，而且著實待她不錯。蕭銑當(dāng)初來揚州尋訪蕭妃這樁事情里，如果沒有大師的縱容以及對他訴求的配合，他是絕對做不成這樁事情的。故而此刻聽聞噩耗，著實是心中真?zhèn)€震驚、悲傷莫名。這些純發(fā)自然的表情看在蕭妃和楊潔穎眼中，也是對蕭銑的重情重義有了一絲認(rèn)識鞏固。

    當(dāng)然，蕭銑之所以如此震驚，另一方面也是拜他歷史知識不夠詳盡所賜，這才沒有心理準(zhǔn)備mdash;mdash;因為歷史上智顗大師本來就是在開皇十七年十一月間圓寂的，只是歷史同期沒有蕭銑提前和蕭妃相認(rèn)這件蝴蝶效應(yīng)，所以智顗大師在給蕭妃治病懺悔之后，便回了臨海。到了年底的時候楊廣再次召見才重新來揚州，結(jié)果半途時因勞頓染了些勞損疾患，油盡燈枯圓寂?，F(xiàn)在蕭銑與蕭妃的相認(rèn)，不過是撥動了這個歷史的慣性，讓智顗大師變成了被楊廣挽留住在揚州棲靈寺，一直住到圓寂罷了。

    表哥，你要節(jié)哀。小妹知道你自幼孤苦，現(xiàn)在連智顗大師這個算是半個長輩的師長都要離棄；可是你至少還有母妃呢，母妃尋常時常和小妹說，你要把母妃當(dāng)成你娘親一般親近便是了。小妹也會和親meimei一般與你親近的。rdquo;

    這番言語，卻是表妹南陽郡主在一邊軟語溫存地開解，那些言語聽著溫情脈脈，卻純是發(fā)乎情止乎禮，絕無半分色気在內(nèi)，讓蕭銑聽了心中暖暖地好生感動。此前他每次和這表妹見面，兩人之間也就問個好點個頭，基本上沒有交談，他還以為是這個表妹性子有些孤潔高冷，此刻才知道對方是善解人意，頗有古道熱腸。

    為兄謝過妹子關(guān)心，只是為兄心緒不定，卻是不能全禮了。一會兒收拾一番便去城外棲靈寺服侍湯藥。若是真?zhèn)€不幸，只怕還要扶靈回臨海，到時候再來府上告別。rdquo;

    蕭妃頷首深以為然，這才是禮法正理，不過棲靈寺本就是原先梁武帝時供奉有前代圣僧的舍利，才改名為lsquo;棲靈寺rsquo;，大師如此德行，卻不能圓寂之后也停供在此么？此去臨海，也有千里路途了，只怕不易。rdquo;

    小侄若是有機會，也會勸說，不過此事還是要看大師本意才是。小侄這便別過了。rdquo;

    蕭銑從蕭妃那里辭去，便領(lǐng)了對牌，然后等師兄歐陽詢告了假，一起出了王府，直奔城北棲靈寺去不提。蕭銑自從住進晉王府至今，已經(jīng)有三個月不曾出過府門了，為的便是讓自己的突然出現(xiàn)可以有一個緩沖期，免得在外招搖，反而給楊廣招來諸如晉王私自收容尚未被朝廷赦免的前朝遺族rdquo;之類的麻煩。故而此刻出府，終究是覺得有些新鮮，畢竟繁華的揚州城，對他來說還是這般的陌生。

    蕭銑壓抑住自己各處閑逛的心思，基本上出了府就在棲靈寺住著，服侍重病中的智顗湯藥，智顗的病蕭銑也大致看了，也查了太醫(yī)們留下的脈案，確實是年老氣血衰微，全身臟器衰竭，沒什么救回來的希望。蕭銑伺候在旁，偶爾有些機會聊聊天，也都是說些后事。

    熬了四五天，到11月15那日午后，大師熬著勁兒沐浴熏炙了一番，換了干凈僧袍，端坐在禪房蒲團之上，面皮泛出幾絲多日不見的紅潤，說話也利索了些。蕭銑知道這是回光返照了，也不敢多話，恭恭敬敬在一旁煮茶服侍。天臺寺同來的十名高僧環(huán)坐兩旁，等著恩師最后訓(xùn)話。

    蕭居士，你能和晉王妃姑侄相認(rèn)，也算是了卻了你和本寺的一段香火之情。晉王對老衲敬重有加，想來老衲身后，晉王定然還會對天臺寺重加賞賜。你若是有機緣勸解，務(wù)要讓晉王不可過多靡費。老衲圓寂之后，可在此寺內(nèi)就地火化，骨灰中若能留取舍利，你便取了后裝在舍利龕內(nèi)，運回天臺寺供奉吧。rdquo;

    弟子謹(jǐn)遵大師法旨，大師一世慈悲、佛法淵深，定然還有轉(zhuǎn)機hellip;hellip;rdquo;

    咄！你這癡兒！平素的慧根佛性都哪里去了？既云老衲佛法淵深，豈不知老衲已經(jīng)勘破生死，圓寂如燈滅，薪盡火猶傳，何足為悲。出家人本無守制之說，而且你我本無正式師徒名分，你愿意追思故人，陪著走一遭，回寺中略微盤桓數(shù)日，速去速回也便是了。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