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遠照又在林新綠家里待了一會兒，給她講了點題，才開門回家。

    翁平坐在沙發(fā)上聽著手機里的戲曲，見他回來，趕緊把戲關(guān)了。

    “小遠，在心心家吃了什么？”

    翁平這幾年老得很厲害，60多了，頭發(fā)完全白了，看裴遠照的眼神依然溫和。

    裴遠照看了眼桌上，外公還放了碗湯，怕他晚上餓。

    “心心點了炸雞，外公以后都別等我吃晚飯了，裴家找我有點事，我之后都不一定會準時回來?！?/br>
    翁平一下從沙發(fā)上坐起來，“什么事？你爸爸找你了？你要是不愿意，外公想辦法幫你……”

    裴遠照笑起來，和在茶樓和爺爺談判的樣子完全不同，真正的親人關(guān)心的是他的身體，而不是他想不想接裴家這攤事。

    “沒事，外公，我心里有數(shù)?！?/br>
    他把桌上的湯喝了，把碗拿到廚房去洗。

    翁平想這孩子從小就有自己的想法，要不是有心心陪著，慢慢開朗了一些，現(xiàn)在還不知道有多悶。

    說起來翁平長了一張不茍言笑的臉，又不知道怎么和孩子相處，其實早期裴遠照和外公關(guān)系一點也不好。

    那時候翁平也不知道該拿裴遠照怎么辦，這孩子學習成績好，回家就是看書，要是在別家，肯定覺得沒問題，可是他才9歲，一點孩子的天性都沒有。

    事情的轉(zhuǎn)機是從一次作業(yè)開始的。

    那次語文作業(yè)布置的作文題目是我的mama，老師說用外貌描寫和語言描寫，寫一寫自己心里的mama，裴遠照抓著作文本，難得地想了很久很久，最后還是空著交上去了。

    語文老師收到空白的作文本，第一反應是裴遠照是單親家庭，從小沒有mama，把他叫來辦公室詢問情況，他卻搖搖頭，“對不起，老師?！?/br>
    老師很生氣，“裴遠照，你到底是什么情況？要么把作文補了，要么明天叫你家長來學校！”

    裴遠照站在辦公室里，低著頭，嘴角緊緊抿著，林新綠剛好因為被數(shù)學老師抓去訓，聽到了這一段。

    回去的路上她追上了裴遠照，“裴遠照，你怎么了？為什么不寫作文？”

    這時候裴遠照剛剛用零食賄賂她，開始和她做朋友，他下意識地想拒絕回答林新綠的問題，又怕她不高興，猶豫了好幾秒，還是妥協(xié)道：“我不想寫我的mama?！?/br>
    這次作文是裴遠照第一次在作業(yè)上任性，他第一次強烈地想要按自己的心意做一件事，他會寫作文，讓他編一篇作文應付小學老師并不是問題，三年級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在寫mama對自己有多好，這種作文只要感謝母親，基本上離不了題。

    可是他一點都不想感謝翁媛，他現(xiàn)在還會做噩夢，夢見翁媛把他關(guān)起來，讓他反省，夢見他繼續(xù)生活在首都那個毫無自由的家里。

    他也沒辦法親近翁平，他見到翁平為他mama流的眼淚，知道翁平愛女兒勝過他，他在哪里都是孤島。

    如果不是林新綠第一次毫無附加條件地幫他，他甚至不相信有人會伸手拉住他。

    林新綠問他，“為什么？你mama怎么了？打你了嗎？你告訴我好不好？”

    她的聲音甜甜的，卻充滿了擔心，裴遠照看起來實在是太不快樂了，她在辦公室還以為裴遠照會哭出來。

    裴遠照搖頭，“太多了，馬上上課了，我說不完。”

    林新綠想了想，“那你寫下來，我想幫你?！?/br>
    裴遠照沒有拒絕，他握住筆，慢慢地把他有記憶開始母親的形象寫了下來，母親是喜怒無常的，生氣的時候會狠狠地罵他，咒罵父親出軌，開心的時候偶爾會在家里跳舞，旋轉(zhuǎn)的裙擺透露出詭異的絕望。

    她并不像世界上任何一個母親，她對裴遠照抱有畸形的期待，裴遠照永遠也滿足不了她的要求，在自己家活得像可憐蟲，沒有自由。

    他甚至羨慕保姆的生活，因為他在窗戶里見過保姆下班之后，和來接她的丈夫、孩子擁抱，一家人有說有笑地離開，天知道他有多想變成那個小孩。變成一只蟲子也好，他只想離開這里。

    越讀書他越知道母親的古怪，可是他改變不了，直到母親去世前，她終于開始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徹底，但已經(jīng)難以挽回了，裴遠照恨她，甚至沒有在她的葬禮上流一滴眼淚。

    那時候他就意識到，自己大概是個怪胎。

    他把這個故事寫了下來，不帶一點夸張的平鋪直敘，卻把林新綠看哭了，在語文課上嗷嗷流眼淚，淚水亂七八糟的，像花貓一樣。

    語文老師看到她哭得一抽一抽的，還以為她受了什么委屈，難得溫柔地問她：“怎么了？”

    林新綠擦擦眼淚，“沒……沒事，老師，課文太感動了……”

    語文老師很無語，擺擺手讓她坐下。

    林新綠又調(diào)整了好久，裴遠照一直在看她，真奇怪，他自己都沒有哭過，怎么林新綠看起來這么傷心。

    可是林新綠的眼淚讓他心里的痛苦稍稍發(fā)xiele一些，他知道這是因為林新綠關(guān)心他。

    林新綠下課說：“怎么辦，你mama怎么會這樣，那作文怎么辦？”

    裴遠照把作業(yè)本放回書包，“實在不行，我就隨便寫一篇。”

    林新綠卻不肯，她想起去裴遠照家玩，裴遠照和翁爺爺幾乎不說話的樣子，又問他，“你外公知道這些嗎？”

    裴遠照搖頭，“我沒說過?！?/br>
    翁爺爺看到她，總說小遠不愛說話，不知道小遠愛吃什么，在想什么，裴遠照又像鋸嘴葫蘆似的。兩個人沉默地一起生活。

    她覺得翁爺爺其實是關(guān)心裴遠照的，只是裴遠照不一定知道。

    她想了想，說：“要不你別寫了，我們把這件事告訴翁爺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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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林：你好可憐，以后我來關(guān)心你555

    小裴：好??·??·??*??  ??

    寫點小裴和外公之間破冰的過程，裴遠照遇到心心真是長這么大最走運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