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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耀也是聽到鑼鼓點,才扶著墻一步一步挪到廣場邊上。他遠遠地看著人們歡天喜地地扭秧歌,臉上灑滿了陽光。能從死亡線上掙扎著活過來,他心里清楚,最感激的人不僅僅有蘇菲娜,還有海貓和吳若云,甚至吳乾坤。雖然他一心追的表妹最終選擇了海貓,但他卻打心眼里為她祝福。 趙洪勝也來了,他自從當了縣長以后,已經被搞得狼狽不堪。他知道自己是過街老鼠,所以悄然躲在院門外的樹后,一來是想看看他喜歡了大半輩子的秧歌,二來也想找個機會逃出去,今非昔比,眼下的虎頭灣并非是安身立命之地了。 生活就是一面鏡子,笑的人給個笑臉,哭的人給個哭臉。但是不管是笑臉還是哭臉,此時此刻都被大秧歌掀起的紅浪淹沒了。人們一見新郎新娘來到廣場,一個個唱啞了嗓子,扭斷了腰,更有那跑旱船的、騎毛驢的、舞蚌精的hellip;hellip;五花八門,千姿百態(tài),把個紅浪滾滾的海洋,鬧得一片沸騰。 海貓躍身跳到廣場平臺,扯扯衣襟,高聲說道:父老鄉(xiāng)親們,幾天前咱們虎頭灣打了個大勝仗,消滅了藤田這個老鬼子,動靜大得傳遍了整個膠東!碰上這么大的喜事,又趕上趙大櫓和趙香月成親,這真是雙喜臨門啊!現在,我為新郎新娘證婚!證婚!證婚hellip;hellip;rdquo; 海貓突然卡殼了,十分尷尬地在人群中尋覓,希望有人能提示自己一下。在人們的哄笑聲中,吳若云急忙擠到平臺跟前,說:你傻呀hellip;hellip;rdquo; 海貓鸚鵡學舌地說:你傻呀hellip;hellip;rdquo; 吳若云連忙糾正:我是說你呢!rdquo; 海貓一時沒反應過來,仍然機械地說:我是說你呢!rdquo; 這時平臺下的百姓才反應過來,一齊哄笑。吳若云更是捧腹大笑,她趴在海貓耳邊說:你怎么了?別緊張,證婚就說恭維話,祝福的話!rdquo; 海貓這才反應過來,重新整整衣襟,說:鄉(xiāng)親們,你們大概都知道吧?趙香月是我小姨,跟著小姨叫姨父,趙大櫓從今以后就是我小姨父了,小姨父現在已經報名參軍了,我祝小姨父在前方多打勝仗,祝小姨在后方多生孩子,生大胖小子,給咱們虎頭灣長臉!rdquo; 廣場如開了鍋的水,一片沸騰。 沸騰終于平息下來,老斧頭站上平臺,說:請大家鼓掌,歡迎新郎新娘上臺,也請雙方喜主上臺,下面拜天地!rdquo; 在一片雷動的掌聲中,趙大櫓和趙香月,以及大櫓娘、香月奶奶和趙老氣被人們簇擁著,先后走上平臺。 老斧頭高聲喊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mdash;mdash;rdquo; 趙大櫓和趙香月二人跪地磕頭。 老斧頭又高聲喊道:二拜高堂mdash;mdash;rdquo; 二人面朝三位老人跪地磕頭。 老斧頭再次高聲喊道:夫妻對拜mdash;mdash;rdquo; 二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各自調整身姿,面對面跪地磕頭。 不知何時吳若云登上了平臺,她站在海貓身旁悄聲說道:再熱鬧,我也不羨慕,在我心里,我們的拜堂最新鮮,最有味道!rdquo; 觸景生情,此時彼時,海貓被吳若云的理解和包容感動得熱淚盈眶。 槐花不知何時走到吳天旺身后,也悄聲說道:天旺哥,真叫人眼饞,咱倆什么時候能像他們這樣就好了。rdquo; 吳天旺一陣慌張,急忙四下看看,見陳干事正站在人群中和人說話,便壓低聲音斥道:你想得美,快走開!rdquo; 沉默片刻,槐花忍著淚水,仍然心有不甘地說:我聽說你當兵了,馬上就要去隊伍上了,天旺哥,帶我一起去吧,我想跟哥在一起!rdquo; 吳天旺低聲吼道:你個臟女人,以后你少往我跟前靠,滾!滾!滾!rdquo; 又一次響起的鑼鼓和人們扭秧歌的歡笑聲,深深淹沒了槐花傷心的抽泣。 這時,眾人興起,紛紛跳到平臺上,圍著旗桿閃轉騰挪,狂舞勁扭。海貓突然發(fā)現有個扮演蚌精的人也爬到平臺上,他那忽閃忽閃的兩扇蚌貝這時緊緊關閉著,遮蔽了半個身子和整個臉。海貓正納悶,突然看到從關閉蚌貝的隙縫里露出的小半截棍子。他若有所思,合著鑼鼓點兒靠近蚌精,大聲問道:哎,老鄉(xiāng),你演蚌精手里怎么還拿條棍子呢,哪兒撿的?來,讓我看看!rdquo; 海貓說著就彎腰伸手,一把抓住了那棍子的小半截。小半截棍子滑滑的有點異樣,但沒等海貓反應過來,那蚌精便猛地張開蚌貝,原來是特務頭子三浦! 更令海貓始料未及的是,那小半截棍子是三浦的文明棍,里面藏著機關,實際上是一把劍鞘! 隨著三浦的后退撤身,短劍出鞘,寒光閃閃,鋒利無比,還有四個棱的血槽。這一切都來得太突然、太快了,海貓猝不及防,短劍已經插進了他的腹腔。海貓本能地死死抓住劍柄,此刻絕不能讓三浦轉動劍柄,否則必死無疑了。強大的信念支撐著海貓,他拼盡全身力氣和三浦較著勁。 大秧歌的陣陣鑼鼓聲遮蓋了眼前的這一切,卻遮蓋不了三浦的驚恐,他只好匆匆放棄與海貓的較勁,終于撒手藏進蚌貝,慌慌張張地混進人群。 海貓雙手捂住劍柄,死死地盯著三浦。漸漸地,混進人群的三浦開始變得模糊虛幻起來,一陣天旋地轉,海貓在平臺上踉蹌兩步,仰面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