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jié)
不過不用著急,只要多留著希哈努克一行住幾天,就可以讓這位劉偉多拍一點東西,總之,不武斗,不狠批,一樣能搞革命,一樣能讓地富反壞認(rèn)識到自己的錯誤,這才是蘇櫻桃要展示給劉偉看的。 這幾天,她的工作就這么決定了。 劉偉也很想跟這個年青,漂亮的女同志多聊幾句。 但就在這時,有人在高喊:“來了來了!” 希哈努克的訪問車隊,由省上的,市里的領(lǐng)導(dǎo)們陪同著,就這樣到訪秦工了。 車門打開的時候,貴賓下車,就是珍妮上前獻花的時候。 然后所有報社的記者就會上前拍照。 宋清溪就站在白娟身邊,嘴里一直不停在說:“她肯定會給咱們丟臉的,說不定她連花都拿不好,還得把人給撞了,她是個打籃球的,不就最會撞人嗎?!?/br> 白娟沒說話。 雖然說這種想法不該有,但是她由心來說,全校的老師都更喜歡宋清溪這樣又乖巧又可愛的女孩子。 誰喜歡鄧珍和張邁躍啊,尤其是鄧珍,別看她瘦瘦的,才只四年級,但跟男孩子們打籃球的時候,帶球,過人,跳躍上籃一氣呵成,初中的孩子搶籃球都搶,對撞都撞不過她。 她也在等著看鄧珍出丑呢。 就在宋清溪和白娟的目睹下,鄧珍走了過去,直等到那位老爺爺從車?yán)锍鰜恚痉€(wěn)了之后,蘇櫻桃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走上前。 雖然不出彩,但是全程至少她沒出錯。 “她總算沒出錯,還不錯吧?!彼吻逑谑钦f。 可她萬萬沒想到,那位皮膚白白的,穿著西裝打著領(lǐng)帶,笑呵呵的爺爺,看起來,居然像跟鄧珍認(rèn)識似的,而且倆人交談了好幾句。 旁邊就有翻譯,但是別人不論說了什么話,那位老爺爺都要問低頭問鄧珍,對方說的是什么,鄧珍一臉嚴(yán)肅,頭往前趨了一點,顯然是在幫貴賓進行翻譯。 哪叫一個對答如流。 宋清溪的心里立刻浮起一股委屈來:鄧珍會說英語啊,她怎么給忘了。 真是心里酸死了。 今天全廠放假,小學(xué)生也休息,獻完花,大家就該回家了。 “你做的不錯,沒給咱們秦工丟臉,大家給鄧珍鼓個掌?!毙iL走了過來,帶頭鼓掌說。 所有的同學(xué)一起啪啪啪的,給珍妮鼓了個掌。不過珍妮一直都是淡淡的,笑了一下,等白娟說讓大家散了,她立刻就走,回家了。 宋清溪一直跟走在珍妮身后,先是說了句:“沒什么了不起的,獻花大家都會。” 珍妮沒說話,她在這種小事上,從來不浪費太多的時間,只干自己喜歡干的事情。 宋清溪懊惱了半天,突然又說:“鄧珍,你的運氣可真好。有時候我挺羨慕你的,你比我強就強在,你是從美國回來的?!?/br> 她把今天珍妮的表現(xiàn)歸咎為運氣好了。 “不,如果你是從美國回來的,你根本活不到今天?!闭淠菡f著,轉(zhuǎn)身進家門了。 曾經(jīng)的偷渡就不說了,在秦工,她和湯姆曾經(jīng)挨過多少打啊。 別看張兵兵和張冬冬,徐沖沖幾個現(xiàn)在是湯姆最好的朋友,但是曾經(jīng),他們也是打湯姆和她最狠的人。 她為了不挨打,曾經(jīng)差點撥光了自己所有的頭發(fā),直到現(xiàn)在,她都不敢留長頭發(fā)。湯姆為了保護她,不讓她挨打,經(jīng)常故意惹廠里的孩子們生氣,惹他們打自己,他們打湯姆打累了,就不會再打她了。 她甚至給一個尿床的老太太洗過一年的床單,還是邊打邊洗。 珍妮能原諒那些曾經(jīng)打過她的孩子,但她也永遠(yuǎn)忘不了挨過的那些打。 宋清溪是曾經(jīng)的她,她連一天都挨不過去。 …… 蘇櫻桃是在合影的時候才看見夢里的前任婆婆包菊的,她來的略晚了一下。作為宣傳部的陪同人員,是跟省里的領(lǐng)導(dǎo)們坐了一輛車。 真是巧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然后在現(xiàn)實中,她居然碰到對方了。 在夢里,這位可把褚?guī)r整的不輕,褚?guī)r一度認(rèn)為她是世界最厲害的女人,直到他后來遇見了蘇櫻桃,發(fā)現(xiàn)蘇櫻桃比包菊還厲害,從那以后,拿她當(dāng)奶奶看待。 她在宣傳部工作,任務(wù)就是陪著領(lǐng)導(dǎo)們四處下訪,走訪各地,所以她的關(guān)系可謂錯綜復(fù)雜,幾乎全國任何地方,她的手都能伸得到。要論產(chǎn)系,在全國,大概也只有第一夫人比她更厲害一點。 下了車,手搭晾棚,她先跟身邊的隨行人員說:“沒想到秦工的條件居然這么好?” 那位正好是省委書記,書記笑著說:“咱們秦工是挺不錯的?!?/br> “成縣勞改農(nóng)場也是這樣的環(huán)境?”她又問。 書記說:“那倒沒有,成縣勞改農(nóng)場的條件比這兒艱苦多了?!?/br> “那就好,那就好?!彼尤徽f。 “這位女同志可真漂亮,這是?”包菊遠(yuǎn)遠(yuǎn)看見蘇櫻桃笑著朝自己走過來,于是說。 人對于長的漂亮一點的女同志,不論男人女人,都會多給一點關(guān)注。而這時,蘇曼還在更后面的一輛車,所以,對于并不認(rèn)識的蘇櫻桃,包菊展示了極高的熱情。 宋言上前,介紹說:“咱們廠g委會的副主任,蘇櫻桃?!?/br> 包菊抬頭看著蘇櫻桃,愣了好半天才說:“居然這么年青?就這,能干g委會?” 年青不好嗎,就像蘇小娥說的,年青不是資本,但至少我比你年青。 蘇櫻桃笑著握上了她的手:“您好?!?/br> 包菊心里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但也跟蘇櫻桃握了握手,然后就說:“一會兒要合影,你站到那邊去,看到了嗎,就是那……那……邊?!?/br> 她自己穿的是跟第一夫人一樣,最保守的解放裝,風(fēng)系扣都系的緊緊的,頭發(fā)是二刀毛,而且還參差不齊,不說洋氣或者土氣了,現(xiàn)在的風(fēng)尚就是,要刻意忽略女性的性征,人人都打扮成一個樣子。 這可不是蘇櫻桃想要的。 而且,她和李薇穿著裙子,披著頭發(fā)的樣子被登上報紙,全國的女性才會模仿,針對女性的偏見式批d也才會剎車。 要不然,小h兵們大街上見個女同志燙發(fā)就說是流氓,要剪陰陽頭,看個女同志穿裙子就要剪裙子,說是耍流氓。 這些禁令是中央頒的嗎,并不是,中央的領(lǐng)導(dǎo)們吃飽了撐的,管女同志們剪頭燙發(fā)? 這種事情就是宣似部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借助文化宣傳搞起來的。 蘇櫻桃現(xiàn)在要剎車的,就是這種風(fēng)氣。 她一手促成了事情,包菊居然讓她在合影的時候,站到很遠(yuǎn)的地方去? 這怎么可能? 眼看照相機開始拍了,正好希哈努克也想跟蘇櫻桃站在一起,她就紋絲不動的站著,任憑包菊氣的眉毛倒豎,也沒離開原地。 其實都不用猜,用屁股想一想,蘇櫻桃都知道,這位包菊同志對她抱著極大的偏見。 因為她是褚英的母親,而褚英在她面前可是吃過一鼻子灰的,而且,鄧博士還拒絕了褚英的好意,不肯出國,不肯接受本的遺產(chǎn),褚英在首都那么久,一無所獲的走了。 褚英的媽怎么會喜歡她? 不過無所謂了,這一回希哈努克不重要,包菊也不重要。 于蘇櫻桃來說,最重要的是宣傳她的g命覺悟和g命心得,以及,她這個g委會副主任的g命成果。 而扛著攝影機的劉偉,才是她需要征服的對象。 所以盡情的展示自己,她隨時都在捕捉鏡頭。 終于,領(lǐng)導(dǎo)們合完了影,蘇曼也趕了來,而這時,包菊已經(jīng)給氣的不行了,因為今天在合影中,她的江湖地位居然完全被蘇櫻桃給占掉了。 但是沒辦法,希哈努克特別喜歡蘇櫻桃,倆人曾經(jīng)又見過面,一見如故,聊的火熱。 而且,希哈努克一路一直在問東方雪櫻去哪兒了,聽蘇櫻桃說東方雪櫻在成縣勞改農(nóng)場,當(dāng)即就說,自己在秦工視察完之后,還想去成縣勞改農(nóng)場看一看。 包菊于是又四處找著蘇曼,想讓蘇曼替自己出個頭,來剎一剎蘇櫻桃的風(fēng)頭。 畢竟攝像機全程在錄,她又不可能故意找茬,要不然,錄相被寄到首都,她都已經(jīng)快六十的人了,還是個老革命,難道讓首都的領(lǐng)導(dǎo)人們,看她的笑話? 但是蘇曼應(yīng)該是一下車就去找褚?guī)r了,人都沒影兒了。 包菊找了半天,楞是找不到一個能幫自己出頭的爪牙,簡直要郁悶死了。 對了,東方雪櫻,按理來說應(yīng)該是要到密林農(nóng)場來勞改的,之所以被調(diào)到成縣勞改農(nóng)場那么一個純屬勞改犯的農(nóng)場,并不是她自己填錯了下放單位,實際上包菊和蘇曼搗的鬼。 那個小姑娘長的很漂亮,人也很單純,而且還有一點,一直傻傻的喜歡褚?guī)r,畢竟褚?guī)r這種三十出頭,長的比較帥氣,一身戰(zhàn)疤,又還離了婚的男人,恰恰就是小女孩們最喜歡的那種男人。 但包菊可不想要一個傻傻的喜歡褚?guī)r的兒媳婦,她想要的,是像蘇曼一樣聽話,乖巧,隨時拿她的話當(dāng)圣旨的兒媳婦,所以隨便打個招呼,就把那小丫頭給扔遠(yuǎn)了。 她可不希望東方雪櫻再出現(xiàn)在褚?guī)r的生活里,在她眼中,只有蘇曼才是自己能看得上的兒媳婦,別的姑娘一概滾遠(yuǎn)吧她們。 再說蘇櫻桃,陪希哈努克其實是次要的,錄像機一直在追隨著她,而她現(xiàn)在要做的,則是把整個秦工展示到領(lǐng)導(dǎo)人們面前,尤其是她的革命成果。 正好要上樓,蘇櫻桃突然就說:“希哈努克先生,要不先去看看我的革命根據(jù)地吧,就是那間小房子?!?/br> 因為在秦工,革命不怎么受重視,所以她的辦公室,一直是辦公大樓的小門房,就連g委會幾個字,都是找個木板板,張悅齋隨便寫了幾個字,鑲上去的。 她這么一樣,領(lǐng)導(dǎo)們都被嚇壞了,尤其是省委書記,他是知道具體情況的,知道希哈努克的這次訪問,領(lǐng)導(dǎo)人們會通過錄相的形式,全程觀看的,給唬的臉都白了,看起來這么寒酸一個g委會,要報到首都,那些領(lǐng)導(dǎo)人們看到了,不得罵死他們? 而蘇櫻桃辦公室里那兩條咸魚,小孫和保琴琴,在門被推開的那一刻,也嚇的跳了起來,那顆矮矮的小燈泡,被小孫打的嗙啷啷的亂轉(zhuǎn)著?,F(xiàn)在天熱了,爐子倒是撤了,但本身空間就特別狹小,三張辦公桌緊挨在一起,倒是收拾的干干凈凈,可一般的g委會,不都應(yīng)該舉報材料堆積如山,尤其是棍棒枷鎖,更應(yīng)該掛滿墻的嗎,蘇櫻桃的辦公桌上啥都沒有,只有一個大大的紙箱子,上面寫著:公平抽簽,理智下放。 “在咱們秦工,想要下放,接受批評是必須要隨機抽取的,因為想下放的人實在太多了,所以每個月,我們都要進行一次抽簽儀式?!北鹚某楹炏?,蘇櫻桃對著鏡頭說。 這在秦工,屬于例行的事情,就好比日常吃飯。 下放多好啊,在農(nóng)場里干三個月,菜有了,面有了,野菜盡情挖,誰都愿意下放。但從首都來的這幫人不知道,省上來的領(lǐng)導(dǎo)也不知道,一幫人同時傻了眼了。 省委書記脫口而出:“抽簽下放?” “對啊,我們從來不武斗,但我們的職工就是這么熱情,他們爭相下放,你們要不要看看最新報名的下放名單,這個月就有50個人報名,不過很遺憾,我們一個月只下放30個人?!碧K櫻桃捧起自己那本工作筆記說。 翻譯滿頭大汗,正在不停的給希哈努克翻譯著,包菊還想往前搶,蘇櫻桃不著痕跡,一屁股就把她給頂遠(yuǎn)了,把名單,直接懟到了錄相機前。 因為高棉也有革命,而且兩派之間更加血腥,更加對立,所以希哈努克聽完之后,接過蘇櫻桃那個抽簽箱看了一下,又接過她的本子翻了翻,六十多歲的人,畢竟年齡放在哪兒。 過了很久,他突然舉起雙手,握上蘇櫻桃的雙手說了一句不太利流的中文:“你做的非常好,這是善莫大焉的善舉!” 然后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他率先鼓起了掌。 陪同的領(lǐng)導(dǎo)們在進入這間寒酸的小屋子的那一刻,都覺得自己要完蛋了,丟丑丟到國際友人面前了。 可是隨著希哈努克的鼓掌,大家覺得自己很可能沒有完蛋。 而且他們由衷的,也覺得蘇櫻桃做的很好。 那么,這個錄相送到上面,上面的領(lǐng)導(dǎo)人們,也會覺得蘇櫻桃做的好嗎? “宋言,你怎么搞的,咱們差點就要完蛋了,私底下給蘇櫻桃一點補貼,她這辦公環(huán)境也太艱苦了。”出門的時候,宋正剛瞪了弟弟一眼,啞著嗓門說。 宋言給他哥罵了,心里也很委屈,蘇櫻桃是會苦自己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