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jié)
這種言論,對于現(xiàn)在的鄧昆侖,打擊可是毀滅性的。 因為組織對他們這種歸國人士一直都格外的關注,很怕他們心里還留戀資本主義國家的優(yōu)渥生活,更怕他們與間諜為伍,出賣國家機密。 kate曾經(jīng)說過,分手了就斷的干干凈凈,彼此之間再也不能有任何的牽扯。 更何況,她難道能不知道他現(xiàn)在所處的形勢。 鄧昆侖該要生氣,憤怒的。 她讓他面對的境況更加復雜了。 但既然都能在集裝箱里躲二十多天,顛沛流離的回國,這種東西就不可能叫鄧昆侖生氣,或者說難過,憤怒,感覺到羞辱。 事實上,要不是蘇櫻桃一味的讓他留下宋言,他對宋言這個人的觀感很不好,甚至連多余的話都懶得跟他說。 但是誰叫他那天晚上特別不爭氣的,答應了蘇櫻桃,而且,還一次用了兩個避孕套呢? “宋言同志,秦鋼的生產(chǎn)線確實很先進,秦鋼本身也是國家重點扶持的工廠,但是于我來說,秦工這座日偽軍建立起來的工廠,雖然你們覺得它又老又舊,似乎也沒什么發(fā)展前景,可是要真的有一天,能讓它在世界重工行業(yè),都能占有一席之地,哪怕只是到top3的位置,而且,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這曾是日本人的軍工廠,如今卻是我們的國之重器,我才會覺得我們?nèi)A國人才是從骨子里擺脫了封建的梏桎,資本者和列強的奴役,直正意義上在世界人民面前站起來了,你覺得呢?”鄧昆侖把雜志遞給了宋言,格外平靜的說。 宋言原本是來說服鄧昆侖的。 并且準備了一大篇的長篇大論。 不過因為鄧昆侖這一句話,立刻把那些話都吞了回去,反手就握上了鄧昆侖的手:“那咱們就一起努力吧!” 在一個嶄新的工廠里努力當然好,一切都是新的,可以開創(chuàng)未來。 但是正所謂千里刀光影,仇恨燃九城。 當諸如鄧昆侖的父輩,那些勞工們?yōu)閲u身先去,死而亡魂不息。 而這片國土,依然滿目瘡夷時。 他們這輩人,最大的意義不就是,在這片日偽軍建立的生產(chǎn)線上,重振河山待后生? 第86章 捍衛(wèi)尊嚴 當時, 大家并不知道宋言到底會不會來,不過鄧昆侖專門抽時間,又去了一趟地委, 到宋正剛面前談了一下這件事情, 又專門打電話到紅巖, 跟省領導們談了一下。 到金秋十月的時候,不負重望,宋言終于被調(diào)到秦工來工作了。 而龔書記呢, 也一帆風順,調(diào)到市里去工作了。 當然,這些跟蘇櫻桃并沒有關系,她的g委會依然是以批d, 下放人為主的。 不過最近, 蘇櫻桃就發(fā)現(xiàn), 張冬冬在廠里的日子, 可謂過的格外艱難。 這不,今天下了班,她正準備要回家, 就見張冬冬背著一大捆柴, 正在路上艱難的走著。 現(xiàn)在大家不到冬天都不用煤了,柴就從密林農(nóng)場里背,不過, 張冬冬和保大媽倆人可用不了這么多的柴,他這又是在給誰背柴禾? “張冬冬, 你這柴是給誰背的”蘇櫻桃于是問。 “阿姨,這是給咱們孫校長家背的柴,怎么啦?”自打中秋吃了蘇櫻桃一盒月餅, 這孩子對蘇櫻桃的語氣一直都還好。 “你走快點呀,孫校長五點就在念叨家里沒柴燒,這都快七點了呀?!卑拙暧孀吡诉^來,搖了搖手上亮晶晶的梅花表,氣啾啾的說。 看來,張冬冬不僅要給白娟背柴,現(xiàn)在學校里所有老師家的柴都是張冬冬在背? “白老師,你這樣做不對吧,怎么能讓學生給老師家背柴禾,你們自己沒長手,背不動一捆柴禾?”雖然是件小事兒,而且張冬冬這孩子跟蘇櫻桃沒什么關系,但她就是看不慣。 既然見了蘇櫻桃,白娟也有話要跟蘇櫻桃說。 把蘇櫻桃拉到一邊,她悄聲說:“蘇主任,咱們都是黨內(nèi)的優(yōu)秀同志,我也是發(fā)自肺腑的勸你一句,張冬冬這孩子的心底極為反動,經(jīng)常在我們跟前念叨一些他舅舅有多厲害之類的話,需要的要是大大的勞改,你家湯姆跟他走的也特別近,你最好勸一勸,要不然湯姆,一個咱們廠獨一無二的洋八路,就會跟張冬冬一樣學壞,你明白嗎?” “我說過多少次了,革命不要搞到孩子身上,白娟同志,你是不是想下放勞動一下,才能改正你的思想?”蘇櫻桃反問。 白娟站在那兒,咬著唇,突然就低低的說了一聲:“對不起,蘇主任,我是一個特別愛國,也熱愛組織的人,我也是為你好才勸你的,真沒想到我這話會讓你生氣?!焙伲@女的,變臉跟翻書一樣。 蘇櫻桃回頭一看,喲,那不是張悅齋,站在自己身后。 “小蘇,雖然說我們作為大人,不該干涉孩子之間的事情,但是張冬冬是誰,保劍英的兒子,保劍英是誰,大大的反動派,就剛才,我還看見你家湯姆在給張冬冬送紅薯吃,哪怕是孩子,團結黨內(nèi)同志,排斥黑五類,這也是他們必須要做到的,湯姆最近在孩子中間,總是說一些人人平等,黑五類也是人,不應該岐視他們的話,這讓我嚴重懷疑你作為g委會副主任的立場和觀點?!睆垚傹S一副義憤填膺的語氣。 白娟連忙搖了搖張悅齋的手臂:“老張,你就別說了,蘇主任應該自有她的想法吧,咱們越勸,她估計越生氣?!?/br> 蘇櫻桃突然發(fā)現(xiàn),張悅齋這個男同志似乎很吃保劍英,白娟這種喜歡示弱的,女同志的性格,相比之下,徐儼性子直,為人硬朗,難怪跟他性格不合。 倒是白娟,或者說整個小學的老師們,蘇櫻桃覺得,他們很可能,才是真正需要被教育的那批人。 她懶得跟這倆人說,當然轉(zhuǎn)身就走。 不過,張悅齋來找蘇櫻桃,是有事情要跟她商量的。 看她要回家,也是一路跟著,就說:“小蘇同志,你能不能替我勸勸徐儼,讓她不要那么執(zhí)拗了?!?/br> “對不起,我不喜歡干涉別人的私事,張主任,沒有工作上的事情,咱倆就不聊了,我要回家給孩子做飯,行嗎” “說起工作上的事情,小蘇同志,你看看,這是農(nóng)場勞工和知青們的投訴信,整整一大沓,全是投訴毛紀蘭管理太過殘酷的,現(xiàn)在農(nóng)場就是一個炸藥桶,隨時都可能會爆,你不是說農(nóng)場是你的一言堂嗎,下面的人越級投訴到我這兒了,你說怎么辦?”兩手叉腰,張悅齋似笑非笑,一副早就知道蘇櫻桃搞不定農(nóng)場的樣子說:“我早說過吧,憑你們幾個女同志,根本搞不定那個農(nóng)場?!?/br> 蘇櫻桃深吸了口氣,正準備接投訴信呢,就見一個個頭不高,拎著個行李包,疾步匆匆的男人到了小白樓前。 這是剛剛到廠工作,今天才正式搬進小白樓的宋言。 當然,宋言跟蘇櫻桃的關系也不好,畢竟見了兩次面,兩次,蘇櫻桃都把他給罵的狗血噴頭。 “怎么,咱們農(nóng)場里的勞工們對領導有意見?”他拎著旅行包停了下來,搶在蘇櫻桃之前,接過了投訴信。 張悅齋一看是書記來了,攤了攤手,一副你自己惹出的亂子自己填,我可不管的樣子。 沒想到宋言翻了翻舉報信,把信全丟給了張悅齋:“不就是嫌工作量大嗎,就說是咱們領導層的決定,今年產(chǎn)的八萬斤麥子,農(nóng)場每個人分六百斤,剩下的再給廠里的工人們分,既然想讓馬兒跑,給他們吃飽不就完了?” 夠不夠,六百六。 660斤,是一個人一年能吃掉的小麥斤數(shù)。 這個新領導,不僅讓張悅齋大跌眼鏡。 就是蘇櫻桃都忍不住要給他鼓個掌:這手筆簡直太大了。 這要別的領導,誰舍得給農(nóng)場的勞工們一年660斤的麥子? 但麥子可是勞工的根本,讓他們吃的飽飽的,他們還鬧什么鬧? 張悅齋接過那沓舉報信,一言不發(fā)的走了。 第二天,蘇櫻桃就聽說,他和白娟一起進城,見白娟的父母去了。 當然,倆人的婚事也算是正式提上議程了。 不過,白娟沒和張悅齋訂婚之前,蘇櫻桃從來沒有注意過那個女同志。 但是,自打訂婚以后,她就發(fā)現(xiàn)這個女同志實在跳騰的可以。 這不,最近因為湯姆總是和張兵兵,張冬冬兄弟一起玩兒,哪個老師見了他都喜歡批幾句,她今天專門去接孩子,赫赫然的,居然發(fā)現(xiàn),白娟從校門里出來,又跟在湯姆身后,邊走,還邊在說:“湯姆,我可是為了你好才不讓你跟那些反動派接觸的,你自己說說,你現(xiàn)在這樣子,像是愛國的,愛組織的孩子嗎?你今天怎么又跟他湊在一起玩兒,還幫他擦眼淚,那可是個黑五類,黑五類的眼淚也是臟的,你這么優(yōu)秀的孩子,為什么要給他擦?” 顯然,這是他又悄悄跑去跟張冬冬玩兒,又給白娟逮住了。 “我愛國,但我不愛你,行了吧?”這可是班主任,是,表面上對他很好,但是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不停的叨叨,搞的全校的學生老師看湯姆仍然像看個小丑一樣,這讓有了自尊心的湯姆很是不舒服。 白娟頓時大驚小怪了起來:“你們聽聽,這孩子說的這叫什么話,我對他那么好,他居然說他不愛我?!?/br> “不愛就不愛吧,我覺得這孩子的眼神就不對,最近一直都是邪邪的。你是個好老師,關心孩子的成長,但他不想領情,就算了吧?!庇袀€女老師拉了白娟一把說。 湯姆明明看見蘇櫻桃來接自己了,但畢竟在校門口給老師罵了,覺得丟人,故意躲她躲的遠遠的,自己繞了一大圈子,一個人回家了。 不過,剛到家門口,就碰上一個他更討厭的人,宋言,兩只背在身后,歪著腦袋,笑瞇瞇的望他。 “鄧長城小朋友,看來,你在學校不聽話,全廠的人都知道啊。”宋言興致勃勃的說。 是,湯姆是一個天生褐眼睛,褐色頭發(fā),鼻梁高的男孩子。 在人群中是個異類。 而他呢,又不像珍妮那么能忍,乒乓球拍一拿,不管別人罵什么,說什么,都能裝作聽不見。他喜歡跟人交往,喜歡交朋友。 而這在他這兒,就成了缺點。 現(xiàn)在有很多人都在打他的主意,總是拿他來證明自己的思想有多高潔,品德有多高尚。 就比如白娟,丈著廠里有個當副書記的叔叔,馬上要當主任夫人,現(xiàn)在就想這么干。 而宋言呢,他其實也很討厭,所以湯姆嘴巴一厥:“不關你的事。” “這就對了,小伙子,活的灑脫一點,你本身又不愛這個國家,干嘛要偽裝自己呢”宋言這人很喜歡跟小孩子計較一下的。 在他想來,湯姆從小在m國享受過那么優(yōu)沃的生活,機械廠條件這么差,他怎么可能愛這個國家,愛這個地方,那不扯淡嗎。 他其實挺喜歡這孩子,所以才想教育教育他,讓他活的率性一點。 說起愛國這事兒,湯姆一下又生氣了,因為他確實很愛這個國家,也愛這個國家的一些人,就比如叔叔嬸嬸,小鄧村的哥哥們,就連張兵兵和張冬冬他都愛。 他不愛的是那些整天拿他挑刺的人,好嗎? 宋言居然覺得他不愛這個國家,這讓湯姆憤怒無比。 一把拉開門,他進屋了。 不一會兒,蘇櫻桃進來了,一進門,并沒有打擾湯姆,進了廚房,先是把骨頭煮了,然后再放在地上砍,砍開之后,怕骨髓要流出來,小心翼翼的撿起來,放進了湯鍋里,這才要慢慢的燉湯。 這種骨頭湯,因為湯姆天生的兩條小短腿,最近家里每天一頓,頓頓湯姆都認認真真的喝著。 擺著兩條腿,湯姆今天心情很沮喪,但是看嬸嬸伸手一摸柴,屁顛屁顛的,就又幫她抱柴去了。 把柴給嬸嬸放進廚房,坐到餐桌上,他又開始認認真真寫作業(yè)了。 而就在這時,宋言居然過來串門了。 這人年青,跟原來的龔書記完全不一樣,朝氣蓬勃的。 進了門,一手拎著一只罐頭瓶,輕輕放在桌上,坐了一會兒,不尷不尬的,就問了蘇櫻桃一句:“小蘇同志,咱們單位那位徐儼同志人挺不錯的,但她跟咱們張主任到底怎么回事?!?/br> 蘇櫻桃記得徐儼說過,宋言剛剛進廠的時候,就問過她是不是單身。 “徐儼現(xiàn)在單身啊,怎么啦?”蘇櫻桃打量了一下宋言,這個男同志身高是硬傷,看起來比她還矮一點,比徐儼要矮一截子呢。 他居然對徐儼感興趣? 挺有意思的,這位書記一臉嚴肅,個頭不高,但居然喜歡徐儼那么一個又高,又白,又瘦的大美女。 不過倆人的年齡應該也有差吧,宋言頂多也就三十出頭,徐儼都已經(jīng)36了呀。 “沒什么?!彼窝钥礈氛诜_書本寫作業(yè),摸了摸這孩子的小腦瓜說:“愛不愛國都沒關系,把自己活的堂堂正正,有男子漢的尊嚴最重要,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