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珍妮,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走走?”回頭,蘇櫻桃朝著外頭喊了一聲。 “嬸嬸,忙,不去!”珍妮在外面喊了一句。 這小丫頭,平常上很喜歡跟她一起出去逛的,今天居然不去了? 這不,蘇櫻桃出門一看,就見鄧博士和吳曉歌倆居然親自動手,正在建造一座雞窩。 她沒看錯吧,她的博士一手是磚,一手是水泥,居然能把手工活兒,都干的有模有樣? “師母這是要出去?”吳曉歌抬起頭,笑著問。 鄧博士雖然在干手工活兒,但是身上可一丁點兒的臟兒都沒沾上,那雙考了雙料博士,居然還不需要戴眼鏡的,略帶陰郁又深邃的眼眸,則在打量著蘇櫻桃手里的那封信。 “我要去寄封信,不過對了博士,您能不能這樣,把雞窩給我蓋成一只拳頭的樣子,就是那種,一只重重的拳頭砸在地上的樣子?”蘇櫻桃突發(fā)奇想,問博士。 鄧昆侖皺了皺鼻子,但是沒說話。 吳曉歌笑著說:“用磚頭砌一只拳頭,就怕出來樣子丑?!?/br> “可以,你先去吧,我一定給你砌出一只拳頭的樣子來。”鄧博士倒是一口就答應下來了。 這會兒剛剛吃完飯,正是秦工的家屬們出門閑逛,工人們采購東西的時間,而各類新鮮商品,大多數(shù)也是在這個時候,從市里配送過來。 手里握著將近80塊錢的各類票,錢手頭上也是足的,蘇櫻桃想著明天父母要來,買點兒啥好呢,就發(fā)現(xiàn)供銷社里,一個攤位上圍了好些人,售貨員正在嫌棄的罵著大家:“買不起就甭擠了,看rou又看不飽你們?!?/br> 蘇櫻桃掂腳一看,好大一塊五花rou,至少得五斤。 她突然就想起來,夢里劉桂芳要去的那天,就曾念叨過,說自己這輩子最大的心愿是吃一頓飽rou。 抽了五斤的細糧票出來,在職工們的圍觀下,她把五斤五花rou就全給摟圓的提回家了。 不過,剛走到廠區(qū)門口,居然碰上張兵兵,這小家伙,胖嘟嘟兒的,其實小時候挺好玩,長大跟了蘇小嬌以后,才不認蘇櫻桃的。 “三姨?!毙〖一锫曇籼貏e大。 蘇櫻桃于是拎著rou停了下來,笑瞇瞇的:“咋了呀兵兵?” “我媽崴了腳了,到醫(yī)院包扎還花了十幾塊,你明天來看看她吧?!睆埍箢櫽遗沃凵袼奶巵y瞟,說完這話,轉(zhuǎn)身就跑。 一個廠里的職工們,大家相互基本上都認識,當然,蘇櫻桃還不認識大家,但大家基本上都認識蘇櫻桃了,知道她是博士的愛人,也是小嬌的meimei。 “你姐居然崴了腳了?抽個時間去看看吧?”有人走過來,笑著說。 還有人說:“這rou,你是不是給你姐買的,太多啦,留點兒自己吃,你看你瘦的?!?/br> 蘇櫻桃簡直要笑死了好嗎? 還有28塊呢,蘇小嬌這是擺明了的想賴錢,所以在裝病啊。 不但想賴錢,估計還想蹭她點兒雞蛋,要不然為啥兵兵專門要提一句:明天你來看看她吧? 很好,且看她怎么把她的錢給要回來吧。 鄧博士,可謂一直刷新著蘇櫻桃對于工科生動手能力的認知,她出去寄信,買rou,買糖,頂多不過一個小時,到家門口一看,不但雞窩已經(jīng)建成了,而且,好些人圍在一塊兒,正在評品博士建造的雞窩。 他把大塊的磚頭瞧碎,生生把雞窩壘成了拳頭的樣子。 就連向來只要下班了就不怎么出門的龔書記,都負著雙手,在研究那個雞窩。 “一個雞窩而已,為什么要蓋的像個拳頭?”龔書記搞不懂。 “因為這是貧下中農(nóng)的拳頭,而所有的黑五類,都將在貧下中農(nóng)的拳頭下接受教育?!睖房芍^繼承了蘇櫻桃的光輝精神,揚起拳頭說。 徐沖沖正在鬧他爸:“爸,讓鄧博士給咱們家也蓋個雞窩,好不好,好不好嘛?!?/br> 讓博士蓋雞窩,開玩笑,徐主任連忙捂上了兒子的嘴巴。 龔書記看幾個孩子鬧來鬧去,笑著搖了搖頭,但正色說:“博士的雙手可不是用來給你們蓋雞窩的,他得給咱們的大型器械畫設(shè)計圖,那每一張圖,要放在m國,都值幾萬美金,你們就沒發(fā)現(xiàn)嗎,咱們博士是為了讓小蘇同志高興,才專門親手蓋的雞窩嗎?這個雞窩,可真是一只強有力的拳頭?!?/br> 一群人在圍觀,大家一起看著博士:是這樣嗎? 鄧博士白白凈凈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輕輕彈掉西褲上蘸著的泥,埋頭,又去干活兒了。 真是看不出來,平??贪宓牟┦繉廴撕闷饋?,能這么貼心啊。 當然,隨著龔書記笑瞇瞇的走了,大家當然也就一起散了。 鄧昆侖又把雞窩仔細的修理了一番,把磚塊的棱角全瞧平,讓它看起來更像一只拳頭,這不,一抬頭,就見蘇櫻桃提著一大塊的豬rou,笑瞇瞇的,在籬笆外頭看著他呢。 鄧博士最近其實很想吃點牛rou,因為他每個月都得吃兩次牛排,以補充體內(nèi)的營養(yǎng)。 不過既然蘇櫻桃把rou票全買成豬rou了,他也就不說什么了。 不過還有件事兒,晚上睡覺前,鄧博士得跟蘇櫻桃認認真真的談一談。 也是為了認真談話嘛,他特意把時間選在倆個孩子都洗完澡,睡覺了,而蘇櫻桃,正準備上床的時候。 “小蘇,那個鐘麒,是你在雄武會的負責人?”這不,鄧博士追著問。 “可不,博士您問這個干嘛?”蘇櫻桃要洗澡,當然得進洗手間。 博士追到洗手間門口,人家把門給關(guān)上了,在外頭,鄧博士深吸了口氣說:“首先,跟你說聲對不起,因為我私拆過你的信件,并且知道鐘麒給你寫了什么,但我還得嚴肅的跟你談一談,以后不要再給他寫信,而且今天你發(fā)的信我也會攔截下來,你以后跟那種小h兵組織不能再有任何往來了,明白嗎。” 蘇櫻桃正在舀水,愣了會兒,大概明白了,博士這是怕她跟那間諜似的,給鐘麒遞消息,讓鐘麒來機械廠搞運動吧? “這跟您沒關(guān)系,您放心吧,咱們都是倆口子,我怎么可能害您呢,我跟鐘麒之間是有別的事兒要談,跟您沒關(guān)系?”蘇櫻桃沒把這當件重要的事情。 但在鄧博士這兒,問題很嚴重,因為吳曉歌的一個同學就被自己的小h兵妻子給舉報,揭發(fā),最后還上吊了。 可見夫妻揭發(fā)在現(xiàn)在可謂屢見不鮮。 更何況還有一大批熱血沖動的孩子,主動揭發(fā)父母的呢。 “這么跟你說吧,明天你父母要來吧,咱們肯定得一起睡,到時候你就不怕我在床上打你屁股?”鄧博士在外面糾結(jié)了一會兒,唬了這么一句,他總覺得小孩子嘛,都怕打屁股。 但蘇櫻桃可不是真正的少女了呀,因為做了那個夢,在男女關(guān)系上可是老司機了,這一聽就是哎呀一聲。 在床上打屁股,表面斯文刻板的博士,內(nèi)心這么狂野嗎? 還是說高級知識分子耍流氓,都這么斯文,有內(nèi)涵? 這不,外頭博士等了好半天,里面只有水聲,還在納悶,對方為什么不說話了。 不一兒,蘇櫻桃穿著一件紅色的,輕薄透亮的細布睡衣就從洗手間里出來了。 “要打就現(xiàn)在,來呀。你要敢攔我的信,我現(xiàn)在就把屁股給你,等著你打。”她把濕潞潞的頭發(fā)一撩,從博士面前,就那么走過去了。 她又不是嚇大的。 第23章 紅燒rou 父母還沒來之前, 蘇櫻桃就已經(jīng)開始準備rou了。 事實是,這種肥瘦夾花的五花rou,在市里的時候, 大嬸一家倒是經(jīng)常買, 畢竟大哥蘇前進在北京的某個小h兵團里, 據(jù)說現(xiàn)在是大領(lǐng)導, rou票經(jīng)常像雪片一樣的往來寄,吃過,知道那個香味兒,蘇櫻桃才會饞。 現(xiàn)在是她一做飯,基本上左鄰右舍都要跑來看一圈兒。 看她拿著大塊的, 金黃色的冰糖熬糖色, 龔大媽的口水就忍不住要下來了:“冰糖可是一味藥呢,我生病了啥藥不吃, 喝點冰糖就好了,小蘇,你居然砸那么一大塊來燉rou?” 還有醬油呢? 現(xiàn)在最流行的上等飯是啥,就是豬油醬油拌飯,那都還得是條件好的人家才能吃得起, 她把rou炒到鍋里, 嘩的一下加上醬油, 剛才過了水洗干凈的rou皮劈哩啪啦的在鍋里收緊著水份, 全變成了誘人的糖焦色。 “這大手大腳的過日子,好在你不跟婆婆住, 要不然婆婆準得有意見,小蘇,組織介紹的婚姻, 組織要看你不對,也能給你壓力讓你離婚,過日子方面你得注意點兒?!饼彺髬屨Z重心腸的勸說。 徐嫂子一直在對面,看老太太走了,悄聲說:“我做夢也想肥肥的吃頓飽rou,吃吧,大不了一個月勒緊褲腰帶唄,甭管老太太們的碎嘴念叨。” 蘇櫻桃慢慢發(fā)現(xiàn),徐嫂子跟自己的觀念簡直很相投啊。 不過就在這時,鄧博士進廚房了,徐嫂子當然也就把自家的窗戶給關(guān)上了。 “博士,您有事兒?”蘇櫻桃回頭問。 隔著一張墻,她都聽見了,昨天晚上博士睡的很不踏實,一直在翻身。 半夜還起來喝過好幾回水呢。 “你的信我沒有攔截,已經(jīng)發(fā)出去了,以及,今天晚上湯姆會跟咱們倆一起睡的,小h兵同志,我今天不吃飯了,午餐的時候別叫我。” 不就一個父母要來,晚上一起睡個覺,她都不怕,他怕? 畢竟蘇櫻桃是扎扎實實,要跟博士做真夫妻的,在這方面當然無所謂,反而心里覺得特別可笑。 忍著笑,她問:“您不吃飯,吃什么?” “我喝奶粉,吃餅干就行了,中午不用來叫我吃飯?!辈┦空f。 他深聞了一口,因為這種味道實在太過誘人,但是中餐里的紅燒rou他是知道的,甜死人的糖醋醬汁,能膩死人,在國外,他可是被吃傷過的,退后一步,他特別認真的說:“而且你放心,只要你對湯姆和珍妮好,你過去的經(jīng)歷我一點都無所謂?!?/br> “哪怕我明天就去揭發(fā)你也無所謂?”蘇櫻桃挑眉反問。 好吧,這一句踩到博士的痛腳了,他那張劍眉星目的俊臉抽搐了一下,居然特別認真的說:“咱們國家不論是北方還是沿海,都在周遭列強的武器打擊范圍之內(nèi),你們這些小h兵們總覺得自己的一雙拳頭就能征服世界,就能叫美帝和蘇聯(lián)聞風喪膽,但是小h兵同志,我是從美國回來的,而且我曾經(jīng)在美軍位于北太平洋的殖民地,約翰斯頓島上隨軍過兩年時間,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一旦戰(zhàn)爭真正發(fā)生,m國和蘇聯(lián)一起圍剿,這片國土將面臨的是什么樣的嚴竣形勢,所以,你要真的熱愛這個國家,熱愛領(lǐng)袖,至少等我把手頭的活兒干完,大概五年時間,關(guān)于土建的重型設(shè)備我基本上就能全部設(shè)計出來。到時候你想怎么革我的命,都由你,我自己主動下牛棚。因為,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而你們這些年青人,要真的有戰(zhàn)爭,將是犧牲的馬前卒,明白嗎?” 跟這個年代所有的人一樣,博士非常擔心戰(zhàn)爭的發(fā)生,尤其是中美之間。 但在蘇櫻桃的夢里,并沒有國內(nèi)的戰(zhàn)爭發(fā)生過,所以她并不擔心這個。 “那可不一定,要不要革你的命全得隨我心情,現(xiàn)在上樓等著,今天的rou必須吃,這是來自一個熱愛領(lǐng)袖,熱愛國家的,小h兵的命令”蘇櫻桃樂不可支的說。 她發(fā)現(xiàn)是個小h兵這身份挺爽的嘛,能命令博士干各種事情。 鄧博士沒再反駁,只是轉(zhuǎn)身上了樓。 蘇櫻桃偶然上樓,就看見他站在臥室的書桌前,正在埋頭彎腰,用算盤計算著什么,不一會兒,再拿鉛筆在設(shè)計圖上畫著。偶爾有只蒼蠅從樓下飛上來,他抓起手邊一根粉筆頭飛了過去,蒼蠅頓時沒了聲音,皺著眉頭,他搖了搖頭,又去打算盤了。 才二十八歲,在美國的時候,二十六歲就拿到雙料博士的鄧昆侖,在美國的時候,可是各大學術(shù)專刊,論文??系某?停斎?,學術(shù)環(huán)境也是極其優(yōu)越的,而在這個艱苦而又貧脊的國家,連個計算器都沒有,算一切的公式還得用算盤來。 可是,不正是這么一群人,撐起了共和國的脊梁,也在這全民狂熱的十年,在如此艱苦的基礎(chǔ)環(huán)境中,兢兢業(yè)業(yè)的,讓這個國家不致在革命的潮流中,迷失方向嗎? 湯姆和珍妮因為怕挨打,不敢出門,正在廚房外頭貪婪的聞著廚房里的香味兒,一邊逗著雞窩里,那幾個黑五類玩兒著。 怕他們饞rou等不住,蘇櫻桃還給了他們一人倆顆糖,讓他們邊吃邊玩兒呢。 不一會兒,徐沖沖來了。 現(xiàn)在的孩子,哪怕干部家庭,能吃到rou,或者是糖的機會真的很少,哪怕是徐沖沖這種獨生子。 蹲在籬笆外頭看了會兒,徐沖沖就把手伸進來了:“湯姆,你能給我吃顆你的糖嗎?” “不可以哦,我自己只有兩顆呢?!睖氛f。 徐沖沖翻個鬼臉,悄聲說:“但是,我有一個特別大的秘密,跟大字報有關(guān),你要給我糖,我就告訴你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