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不管那個男人的相貌是難看還是好看,也不管他的脾氣是什么樣子,她都愿意和他去相親。 她必須去看看,夢里那個最終沒見到的男人長什么樣子。 畢竟雖然只是一個夢,但夢里發(fā)生的一切事情,此刻卻都跟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樣,刻在她的腦海里。 第2章 賣雞 聽說蘇櫻桃居然愿意去相親之后,大嬸高大紅和堂姐蘇小娥立刻坐著班車,就從市里回來了。 小谷村雖然是個小村子,但離秦州市并不遠,坐班車也就一個小時的車程。 只不過城市里人人有公糧,有工資,生活的富裕而又從容,農(nóng)村人卻臉朝黃土被朝天,必須得不停的掙公分才能糊飽肚皮罷了。 高大紅下了車,就把自己手里的包扔給蘇元成了:“給,里面全是衣服,都洗洗留著穿,可別糟蹋了,我們家的孩子都仔細,這些舊衣服都跟新的一樣。” 蘇元成接過衣服,訕訕的說:“謝謝大嫂?!?/br> “謝什么呢,誰叫蘇雙成是你哥,既然是你哥,爹又死的早,他這輩子就欠你家的,要被你們家啃一輩子,我只求他別把工作也讓給你就行了,這點衣服我還拿得起。” 這話不是諷刺,直接就是罵人了。 倆兄弟,一個在農(nóng)村,一個在城里,當(dāng)然了,農(nóng)村的那個得靠城里這個接濟,這是必然的。 而被接濟的聽點奚落,挨兩句罵也是正常的。 高大紅不經(jīng)意的拿眼白掃了蘇櫻桃一眼,看著她細白的皮膚,嬌好的臉蛋兒,心里忍不住腹誹,自家小娥從來不曬太陽,也沒她白。 這丫頭天天下地干活兒,曬大太陽,皮膚怎么就那么白? 皮笑rou不笑,她說:“櫻桃終于想通了,要去機械廠相親了?你大伯為了給你弄個相親,可是擔(dān)著被組織處分的風(fēng)險的,你也不能一個人去,讓你二姐陪著你一起去?!?/br> 大房總共倆女兒,小娥和小嬌,倆兒子,前進和激進。 小嬌已經(jīng)嫁人了,嫁的是秦城機械廠里的干部家庭,公公還是市里的大領(lǐng)導(dǎo)。 小娥,進文工團了。 前進高中畢業(yè)后上首都讀書了,激進目前在工農(nóng)兵大學(xué)讀書。 就算在城市里,這也是讓人羨慕的一家子。 蘇小娥應(yīng)聲上前,刷的給蘇櫻桃敬了個禮:“櫻桃,快看jiejie這身衣裳漂亮嗎?” 蘇小娥穿的,是一套新式的,質(zhì)地最好的軍裝,勒出她纖細的腰身,漂亮的晃人眼睛。 “漂亮,確實漂亮?!碧K櫻桃由衷的說。 大嫂來了,蘇元成夫妻當(dāng)然要替她端茶,遞點吃的。 本來吧,家里今年生產(chǎn)隊分的花生總共就五斤,還要留到正月里包元宵了,但是劉桂芳感恩大嫂兩口子對自己的好,從布袋子里連著抓了好幾把出來,端給大嫂吃。 這種城里的富有親戚,就得拿出家底兒來好好招待。 當(dāng)然,他們還得問問,那個鄧博士究竟是什么情況,才會專門找人相親。 工資高不高,家庭條件好不好,家里有幾口人。 “你們也別抱太大的希望,因為人家鄧博士是從美國回來的,什么樣的女同志沒見過?這事兒希望不大,你們?nèi)プ邆€過場就完了?!备叽蠹t喝了口茶,剝了一顆花生,先給這兩口子兜頭一盆冷水。 見他們兩口子看起來并不生氣,也不惋惜的樣子,高大紅又悻悻的說:“那可是歸國的博士,老家就在離咱們不遠的小鄧村,母親是咱們整個秦州省都有名的農(nóng)村婦女主任,屬于特別有知識,有覺悟的那類人,對于兒媳婦的要求也特別高,當(dāng)初看檔案,看上的就是咱們小娥。現(xiàn)在換成了櫻桃,一農(nóng)村丫頭,人家認不認還是一說,至于相親成功,拉倒吧,不可能?!?/br> “這個得到了再看嘛,現(xiàn)在說這話也太早了點吧,大嫂,我真心覺得櫻桃也不差啥?!碧K元成聽大嫂把女兒貶成這樣,受不了,得辯解幾句。 高大紅不停往嘴里丟著花生,依舊一副皮笑rou不笑的樣子:“那你說說看,櫻桃她除了是個高中畢業(yè)的她還有啥?” 雖然說蘇元成夫妻對于那個博士并不算特別熱心,但是也不得不承認,自家閨女農(nóng)村出身,又沒工作,只能在村子里干農(nóng)活掙公分,跟個博士結(jié)婚,確實配不上人家。 蘇元成夫妻不說話了,默默的坐著,時不時給大嫂和侄女添點茶,一副誠心誠意,任批任罵的樣子。 但是,蘇櫻桃對于那個鄧昆侖,卻特別的好奇,而且她是準備好,只要確定對方就是自己夢里夢到的那個男人,就要跟他結(jié)婚的,當(dāng)然得問仔細一點。 “大嬸,那個鄧博士今年多大了?長啥樣子,你們有照片嗎?” “28,怎么,你今年才17,問這么細,你不會真的想嫁給他吧?”高大紅吃驚壞了。 28,那確實有點老了。 畢竟,蘇櫻桃為了能和堂姐一起上學(xué),5歲就讀小學(xué)了,今年剛剛高中畢業(yè),堂姐9歲上的學(xué),已經(jīng)21了,她才17歲。 這男人要配堂姐,差的年齡不大,陪她,確實大了點。 “大伯母這話說的,不是大伯讓我去相親的,我問問男方的情況不是很正常?你干嘛著急?”蘇櫻桃說。 “你大伯那是糊涂!”高大紅立刻放高了嗓門說。 蘇元成兩口子也直給女兒擠眼睛,意思是讓她算了,別說了。 “我大伯是糊涂,但可不是為了我才糊涂的,我二姐的檔案遞上去了,那東西就存著檔了,而我二姐又要去文工團考試,這時候,她的檔案從檔案袋里拿出來,再把誰的放進去?難道說,給對方個空檔案袋?再或者放個不認識的人的檔案進去?他放我的進去,這樣才能對組織部交差,要不然,他就是欺騙組織,不也得丟工作?”蘇櫻桃反問? 高大紅還從來沒被侄女這樣嗆過,關(guān)鍵這還是事實,她居然給對方嗆到?jīng)]話說。 “小娥,看你干的好事情!”轉(zhuǎn)身,她對蘇小娥說。 “也是,姐你原來經(jīng)常跟我說大嬸偏袒大姐,我算是看出來了,她確實只偏袒大姐,你但凡有點事兒,她就只知道怪你?!碧K櫻桃立刻說。 頓時本來可以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高大紅母女,頓時大眼瞪小眼,像兩只公雞似的對上眼兒了。 最終,高大紅暗暗掐了蘇小娥一把。 狗咬狗一嘴毛,好事兒。 蘇櫻桃冷笑一聲,起身,從屋子里出來了。 剛從屋子里出來,就聽見大伯母說:“桂花,喂雞了吧,有幾只我這回得全拿走,城里rou都是定量的,我家激進正長骨頭,沒rou吃可不行。” “有兩只,都可肥可肥的,怕大隊要剪我們資本主義的尾巴,全藏家里地窖里了,就是捂著有點餿臭,今天晚上你不走吧,我趁著晚上人都睡著了,把它洗干凈,殺好,你明兒路上帶著?!眲⒐鸱家桓庇懞玫恼Z氣說。 “不急在今天,小娥請了假要陪櫻桃相親,我索性也在老家多住幾天?!彼f。 蘇櫻桃轉(zhuǎn)身,直奔地窖。 沒做那場夢的時候,她和父母一樣,對大伯一家感恩戴德,覺得是他們資助了他們?nèi)业纳?,自己就必須感恩?/br> 可現(xiàn)在回頭想想,除了幾件幾個jiejie們穿剩的破衣服,還有每次回來就數(shù)落他們家不會過日子,大伯家還給過他們什么? 反而每一次來必定要拿些雞鴨魚rou才走。 地窖里兩只肥肥的雞全是她打草喂的。 每一回大嬸回來就得全部帶走。 她和meimei櫻花倆多少年沒吃過一口rou了? 大嬸每次提幾件破衣服換兩只肥雞,還每次都是一副自己吃了虧的樣子,一進家門就罵罵咧咧。 要平時,蘇櫻桃就受了,可一想到夢里父親死了之后,母親因為營養(yǎng)不良身體不行了,也養(yǎng)不成雞了,沒rou送了,大嬸一家就再也不和自家往來的事兒,突然就明白了一句話: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人人老,人這一生還是得靠自己。 她從現(xiàn)在開始,可得為自己打算了。 下了地窖,她把兩只雞一逮,統(tǒng)共裝在一個袋子里,提著出來,轉(zhuǎn)身出門,就直奔小谷村所在的紅旗公社。 到了紅旗公社,她從供銷社的門前經(jīng)過,就看到好幾個村里的姑娘,正在那兒扯花布,顯然是準備要做衣裳的。 蘇櫻桃手里雖然有布票,但是沒有錢。家里所有的錢,都用來資助她考文工團了,可惜她沒考上。 現(xiàn)在是66年,高中以上學(xué)校全面停課,所有人要么就地參加勞動,要么支援邊疆北大荒的時候,考文工團,對于蘇櫻桃這種高中剛畢業(yè)的女孩子來說,全是最好的出路了。 可她不論形體還是舞蹈,再到文化課,樣樣過關(guān)的情況下還是沒考上。 要是沒做過那個夢,她會以為是自己本身不夠資格,但是,當(dāng)她做了那個夢之后,她就明白了。 所有的名額都是內(nèi)定的,包括堂姐的名額。 為了讓堂姐能被錄取,大伯給文工團的領(lǐng)導(dǎo)塞了五百塊。 五百塊錢,才換來堂姐那么風(fēng)光的文工團生涯,試問,她跟對方怎么比? 在鎮(zhèn)上走了老遠,走到一戶人家門前,她敲開了門,試探著問了一句:“是鄧東明家嗎?” “是,你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打開了門,笑著問。 蘇櫻桃當(dāng)然不敢直接把雞拿出來,畢竟這個鄧東明也只是她夢里出現(xiàn)過的人,她不敢保證自己的夢能那么真實,真實到夢里所有碰到過的人和事,都是真的。 但是,這也太讓她震驚了,夢里的鄧東明,她居然真的,就住在她夢到過的地方。 “是這樣,你們家是不是有病人,需要吃點rou補一補?我這兒……”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這個女人拉進門了。 “進來說,你拿的的啥rou?”女人看著她背上鼓鼓的尼龍袋子,壓抑不住滿上好奇的問。 “雞,倆只大肥雞?!碧K櫻桃說。 女人一雙眸子頓時就亮了,眼里滿滿的都是憐惜:“兩只雞啊,現(xiàn)在到處剪資本主義尾巴,可養(yǎng)的不容易吧,賣我吧,我家正好有人要補補,價錢你開。坐,到里面坐!” “供銷社里一只毛雞三塊錢,你給我三塊就行了。”蘇櫻桃說著,開始打量這間屋子了。 普通的農(nóng)家屋子,炕頭掃的干干凈凈,但是,墻上掛了好多照片,有她本人的,也有很多男人的,而最惹人眼睛的,則是一張彩色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長的非常帥氣的男人,鼻梁挺直,雙目深邃,一副文質(zhì)彬彬,斯文學(xué)者的樣子。 看著照片,蘇櫻桃有一種,給對方逼視著,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這個叫鄧東明的女人也不出門,直接從兜里往外掏著錢,見蘇櫻桃一直望著墻上一張彩色照片不停的看著,笑瞇瞇的說:“彩色照片,沒見過吧,你猜這照片上的人是誰?” “難道不是明信片?”蘇櫻桃吃驚的問。 鄧東明一副看慣了別人吃驚,并且于此覺得很正常的樣子說:“那是我弟弟,從小在m國長大,這是他在m國時的照片,所以那不是明信片,是個真人,人家還是個博士呢,長的帥氣吧?” “他叫什么名字?”蘇櫻桃反問。 她甚至覺得,自己應(yīng)該要找到答案了。 “昆侖。他叫鄧昆侖,是咱們秦城機械廠的高級工程師呢?!编嚃|明笑著說。 在蘇櫻桃的夢里,鄧東明就是鄧昆侖的jiejie,她只聽鄧昆侖在信中說過,說她就住在紅旗公社,人生過的極為坎坷,卻沒想到,自己這一找,就把對方給找到了。 而且,還在這兒看到了鄧昆侖的照片。 當(dāng)然,更加讓她意外的是,她從來沒想到過,對方會長的這么帥氣。 這簡直不像真的,感覺根本不可能。 “大姐,您的婆婆是不是病的很嚴重?”接過鄧東明給的錢,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