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他是態(tài)度非常堅決的剿滅派,我還在京師的時候看過他的奏折,認為所有苗人都非人類,所以一力主張清寨政策。” 符澐曦手指描過我小衣上的杏黃色祥云的的圖樣,幽幽地嘆了口氣道:“五皇子可知,這祖秉圭早先是推崇招撫的重要人士,為了體現(xiàn)他的決心,還娶了我jiejie——也就是前任黑苗圣女?!?/br> 我非常驚訝,這其中竟有這樣的曲折關竅:“那你jiejie人呢?” “死了?!狈麧逢匮凵癯錆M了忿恨。 “死了?怎么死的?” “這里的苗族也是有所分布的,在黑苗和紅苗有一次爭搶我族古方的爭斗中,我家jiejie遭紅苗人暗算,溺斃在天圣池里。” “聽上去,跟祖秉圭無關啊。” 符澐曦小手一推,人坐直了,咬著嘴唇恨恨地說:“騙的過別人,卻騙不過我。我家jiejie身上跟我一樣,都是有避水蠱的,大巫祝親自給我們下的蠱,決計不會出錯。 只有在……在跟男人那個之后的一個時辰內,避水蠱會暫時離開,去到那個男人身上,怎么會就那么巧?偏偏我家jiejie就在失去避水蠱的一個時辰之內溺斃在天圣池? 而此后,不到半個月的時間,祖秉圭就迎娶了江蘇臬臺的女兒,你說這有多少巧合多少算計在里面?” 我沉吟了一會兒問道:“避水蠱失去宿主是不是就會永遠在祖秉圭身上了?” 符澐曦點點頭。 “可是祖秉圭也不至于為了一個避水蠱去謀害你jiejie的性命吧?畢竟江蘇臬臺也不是龍王,他也沒法做龍王三太子?!?/br> “他娶我jiejie本來就是一件居心叵測的事情,我懷疑他是沖著我們黑苗的古方來的,后來發(fā)現(xiàn)沒有獲得的希望,我jiejie在仕途上又無法給他其他幫助,還會阻礙他接下來的大好姻緣,這才讓他起了殺心。 而他的態(tài)度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發(fā)生變化的,這個虛偽的狗官假惺惺地說自己痛失愛妻,不僅遷怒于紅苗,還遷怒我族,他自言對苗人已經絕望,所以一心一意剿滅所有苗寨?!?/br> “那你還放蟲子給他治???我以為你會恨不得把他碎尸萬段?!?/br> 符澐曦咬著細碎的貝齒:“我當然恨不得把他碎尸萬段,但是那樣我jiejie就永遠不能沉冤得雪了。所以在此之前,這狗官的命我得留著。” 我猶豫了一會兒問道:“澐曦,你口中的黑苗古方到底藏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會讓各種其他苗族以及祖秉圭這種人心生覬覦之心?甚至得不到就要殺之以后快?” 符澐曦望向我的眼睛,好一會兒才開口說出了石破天驚的一句話:“我族上古奇方九世回魂灸和九世回魂功可讓人長生不老,百病不侵?!?/br> 我摸了摸符澐曦的額頭,這也沒有發(fā)燒啊,怎么這姑娘開始說胡話了吶?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哪個不想長生不老,百病不侵,然后江山萬代長? 從秦朝那三千童男童女開始到明朝嘉靖好方士之術,求的不都是符澐曦剛才口中說的那幾個字?別說萬代春秋,自古哪個皇帝又有百年壽數(shù)了? 所以才說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所謂的長生不老,百病不侵,僅僅是流傳下來的妄念罷了。 符澐曦嘆了口氣道:“你果然不信我,這九世回魂灸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我們大巫祝今年已經97歲了,不信我?guī)闳タ此南嗝仓挥腥鄽q的樣子。” 第199章 孟串兒番外之驟然回宮 我不置可否,我不相信,也不忍傷她,便打趣到一些風花雪月上,就這樣擁著符澐曦,生生地聊了一宿。 天蒙蒙亮的時候,符澐曦困得開始說胡話了,我輕撫她的發(fā)絲,柔順到心里一聲喟嘆:“睡吧,就這樣靠著我?!?/br> 她嘟囔了一句什么我沒聽清,玉也似的小手捉住我的胸襟,沉沉睡去。 宮里的嬤嬤隱晦地教過我一些男女之事,只是我從來不曾親身體驗過,如今軟玉溫香在懷,才覺小腹猶如火焰跳動,一時之間不能自持。 我胡思亂想著若是我真跟符澐曦有了歡好之事,定是要趁避水蠱還在我身上的時候下水去見見世面,又笑自己想得癡,紛繁復雜的思緒,后來不知什么時辰也草草睡去。 方顯他們來請安的時候,我跟符澐曦還沒醒。他們齊齊地在外面跪了一排,大概是接連奏報了幾聲我都沒反應。 幾個人壯著膽子推開了門,見我跟符澐曦相擁睡得正香甜,我的手還護在她的頭上,怕她被床沿磕了碰了。 見狀趕緊跪在床邊不住叩頭:“給欽差大人請安,臣有罪,臣絕無窺探之心,臣什么也沒看見。” 其他幾個一片附和:“臣什么也沒看見?!?/br> 我被他們幾個一吵,睜開眼睛,懷中佳人微微皺眉,還沒有從夢中醒轉,把頭往我懷里深埋了一點,小嘴小聲囈語道:“好吵哦?!?/br> 我給她掩了掩被子,沖著方顯幾個低聲吼道:“下去!”一群人唯唯諾諾地低頭退出去了。 方澐曦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到睜開眼。我疑心她是不是給我下了什么情蠱之類的東西,不然我怎么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對她如此著迷。 她的眼角眉梢都是我心里描繪的樣子,讓情竇初開的我的心里蔓延出一大片一大片的花海,沁香入骨,花氣醉魂。 我俯身親住她的唇,她忽然睜開雙目,又趕緊閉上,“嚶嚀”了一聲,青澀而笨拙地加深了這個吻。 好一會兒我才意猶未盡地放開她,她的眼神還在迷迷蒙蒙的狀態(tài),問出來的話讓我忍俊不禁:“你作什么不親我了?” 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回去跟皇阿瑪說,我要娶你做福晉,在此之前,我不能一直親你?!?/br> 符澐曦歪著頭,眼神已經恢復了醒來的清澈,烏溜烏溜的透著少女的輕靈:“什么是福晉?為什么不做福晉就不能一直親我?” 我啞然:“福晉,就是妻子。在做我妻子之前我把持不住是對你不負責啊?!?/br> 符澐曦忽然綻放了一個笑容:“那,娶我做妻子之后你還這般親我可好?” 我被她的笑容迷得七暈八素,又在她唇邊啄了一下:“好,做我妻子之后我天天這般親你?!?/br> 符澐曦高興地從床上跳了起來,拉住我的手臂不住搖晃:“走呀,你跟我去見大巫祝,要她同意你娶我。” “就是那個97歲的老太太?” 她捶了我一下:“什么老太太!哼!你見了就知道了!” 見到符澐曦口中的大巫祝的時候,我疑心我看到了妖怪。 這個老太……這個女……不知道怎么形容,符澐曦口中的30多歲我都覺得夸張了,眼前這位通身華麗銀飾,手持鏤刻銀雕權杖的人,在我眼里至多20歲出頭。 皮膚緊致,發(fā)色烏黑,眉如黛唇如朱砂,面色紅潤,裹在苗族服飾下的身材玲瓏有致,她握的權杖比較特殊,杖首是一個金制猙獰的手,五指張開,金色指甲像是隨時能剜心出來。 若說還有一絲痕跡能夠正確判斷她的年齡,大抵就是她的眼睛了,眼神深邃無一絲波瀾,一潭深泉樣可怕,也只有這雙眼睛,暴露了于她相貌截然相反的歲月留下的刀鑿斧刻。 “大巫祝,他是清朝皇帝的五皇子,他要娶我做妻子,我要嫁?!狈麧逢乜鞓返孟褚恢恍▲B。 我心下暗笑:這丫頭,這種話也能大庭廣眾之下宣之于口,看來她對人情世故倒真是一竅不通。 大巫祝冷冷地用刀鋒一樣的眼睛掃過我:“我族雖有心仰仗朝廷招撫以御外敵,可也總不至于連圣女都要一個接一個地犧牲進去。” 她把目光轉向符澐曦:“有你jiejie一個做例子還不夠么?這些外來男子,憑他什么天潢貴胄,都是圖謀不軌,你還小,等能看透人心了再說罷。 再者,這位五皇子的身份跟祖秉圭大不相同,他怎么可能陪你留在這荒山野嶺,你這潑徒兒,從小便寵你縱你,越發(fā)不知道天高地厚?!?/br> 符澐曦壓根就沒想到這位大巫祝會嚴詞拒絕,登時就被堵的小臉像熟透了的茄子,咬著嘴唇盯著大巫祝,好一會兒,她恨恨地說道:“什么勞什子圣女,里外我不做了還有meimei,我偏要嫁給他偏要跟他走?!?/br> 說罷一跺腳一扭頭竟轉身走了,留下我在巫神殿里尷尬地沒法做聲。 殿外忽然傳進來我親兵戈里哈的喊聲:“五皇子,京師500里加急,您請出來接旨罷?!?/br> 我向大巫祝用滿人的禮節(jié)行了半禮:“大巫祝有禮,本貝子待澐曦一見鐘情,澐曦于本貝子有救命之恩,我萬不會辜負于她,還請大巫祝三思之后予以成全?!?/br> 然后我緩緩退出,又急匆匆回臨時貝子府擺上香案,沐浴更衣這才跪下接了旨。 皇阿瑪在旨意里調侃我樂不思蜀,說我出去玩耍心里也沒有阿瑪并沒有收到隨行奏報,語氣略有深宮怨婦的滋味……也只有在這時我才能感受到,萬萬人之上的皇阿瑪也有屬于自己的舐犢情深。 緊接著皇阿瑪說起了祖秉圭的奏折,說他奏報琵琶寨和石狗洞寨各發(fā)生了一起盜竊案,盜賊藏匿于臺拱和在農兩寨。 祖秉圭一連牽扯四寨,磨刀霍霍意欲圖之,用盜竊案和窩藏罪犯的引子來證苗人“冥頑不明”,非清寨無以保邊陲安穩(wěn)。 而其實這四個寨均屬生苗,只是一場苗族內部的普通盜竊行為,讓祖秉圭這么一說,卻上升到不剿不足以安國本的地步。 最可怕的是,皇阿瑪給我的旨意里接連三次申飭方顯“是何居心”,我心道不妙,皇阿瑪一旦天平砝碼偏向祖秉圭一派,符澐曦所在的琵琶寨甚至黑苗全族,都未必能承受雷霆萬鈞的天子之怒。 我得回去才行,只有我日日盯在皇阿瑪身邊,把這里的情況,至少她所在的黑苗的情況如實闡述一遍,然后再動之以理曉之以情,否則我就護不住符澐曦了。 思及于此趕緊吩咐親兵,火速隨我上路回京,臨行前我給符澐曦留了一封信,讓她等我回來。還給皇阿瑪上疏一封:兒臣實不知祖秉圭是何誠心,祖秉圭不諳之處,猶不特此也。 琵琶二寨被劫一事,乃一尋常盜案,而札調兵,欲大加懲創(chuàng)以報私仇,此人居心頗為叵測也。 用蠟固封之后囑咐來使:“快,500里加急送回皇阿瑪身邊,出了紕漏要你們狗命!” “喳?!?/br> 第200章 孟串兒番外之雍正的千古隱秘 離開苗寨的時候行色匆匆,那崇山峻嶺間一座一座的吊腳樓彌漫著苗寨里特有的風情,在幽然繁茂的參天碧樹中飛快穿梭,偶會聽到高亢嘹亮的苗族妹子唱山歌的聲音。 還有綠得讓人心馳蕩漾的湖泊,上面有座有些年頭的橋,橋下七個孔,布滿了青苔,跟湖泊的祖母綠相映成趣。 只可惜,醉翁之意不在乎山水之間也,我一心早日回京,一半為著澐曦,一半為著我大清的江山社稷。 這里離京城真是太遠了,饒是我日夜兼程,換馬不換人也走了半個多月,看見城門口的時候,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快散了架了。 下了馬我片刻也不曾歇息就往皇阿瑪所在的養(yǎng)心殿去了。 我把詳細情況一五一十地跟皇阿瑪做了匯報,但是暫且沒有提符澐曦和相關的事情。 我打算處理完國事,再去跟皇阿瑪提想娶她做福晉的事情。 皇阿瑪聽完了我的詳細匯報,連連點頭:“吾兒頗為顧全大局,苗寨是剿是撫是令朕一直頭痛的事情,有一點你是說對了,朝廷現(xiàn)在西北用兵,哪里還再經得起大費周章的戰(zhàn)事,更何況苗寨山高路遠,現(xiàn)階段還是應以招撫為主。” 聽皇阿瑪如此說,我方才一塊石頭落在了心里。 正打算奏符澐曦一事,皇阿瑪忽然開口道:“弘晝啊,明年就到了你娶妻的年齡了,你這貝子的爵位也該晉成貝勒了,明年就來個喜上加喜吧?!?/br> “兒臣謝恩,其實兒臣這次在琵琶寨,遇見一……” “你的嫡福晉的人選,皇阿瑪給你選好了,副都統(tǒng)五什圖之女吳扎庫氏,溫惠秉心,柔嘉表度,而且她的父親也是駐防大臣,將門之女,身上也是有軍功在身的。不辱沒你?!被拾斝Σ[瞇地看著我。 我大驚,連忙跪下磕了一個頭:“兒臣斗膽請皇阿瑪收回成命?!?/br> 皇阿瑪幾乎不露聲色地皺了一下眉,這種極其細微的面部表情估計只有我和四哥能看出來,三哥怕是都未必。 “怎么?你覺得朕幫你選的福晉不好?” 我咽了口唾沫,此刻符澐曦這個名字是萬萬不能提的,父親的性格詭譎多疑,若是此刻我說我心里已經有了理想的福晉人選,就算最后我能娶了符澐曦,皇阿瑪對她的印象也定是差到極點,因為這等于是在否定他的選擇和判斷。 “皇阿瑪容稟,兒臣能體察皇阿瑪一片拳拳愛子之心,吳扎庫氏家地身份皆是好的,可正因為這種好,兒臣才斗膽請皇阿瑪收回成命。”我把頭深深地埋在地上,虔誠地再三用頭碰地。 “嗯?你說說看,為什么?” “有些事,兒臣本不該妄自揣度圣意,皇阿瑪正處在春秋鼎盛之年,在您膝下盡孝的兄弟們雖然不多,國本之事也定是皇阿瑪萬歲之后再圣心獨斷也不遲,只一點,圣祖爺于諸皇孫之中最為鐘愛四哥。 打小就養(yǎng)在宮中,恩逾常格。更曾有‘此一子福過于予’的考語宣照于世人,皇阿瑪若是在明年的福晉人選上為兒臣選一個家境普通平凡的也就罷了,吳扎庫氏的門第在朝內也算顯赫一族,且吳扎庫氏本身是秀女出身。 四哥現(xiàn)在的福晉人選皇阿瑪還沒有確定,兒臣這個做弟弟的卻先行婚配,皇阿瑪若是讓四哥覺得皇阿瑪偏心于兒臣,于將來大清江山怕有不利。還請皇阿瑪三思,再三思啊?!?/br> 養(yǎng)心殿的燭火忽然爆了個火花出來,燭火之下的皇阿瑪?shù)难劬鋈簧涑鲆坏篮蚪虻墓饷⒊鰜?,讓磕頭之后的我剛抬起身子就被這目光射中,心里打起了一萬個冷戰(zhàn)。 良久,皇阿瑪盯著我一字一句道:“皇四子弘歷,秉性仁慈,居心孝友,舉朝皆稱其頗有圣祖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