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第188章 孟串兒番外之煉心 潤國公主有一雙輕輕裊裊的吊梢眉,長眉入鬢,丹鳳眼,看上去不超過十歲的樣子,眼波流轉,小小女娃有種說不出來的靈動,言語無法形容。成年之后我學會了個詞兒可以用來形容她,叫風情。 “喂,小和尚,有柴草么?”潤國公主微微翹起精致的下巴,指著我問道。 “有的,請公主稍等?!蔽遗艿蕉U堂拿了些柴草過來。此時他的侍衛(wèi)已經將野雞的內臟都去掉了,我很慶幸我沒有看到這血腥的一幕,從而對潤國公主生出了一絲感激。 “你不必收拾這雞的毛了,只涂上這片地里的黃泥和柴草拿過去烤了就成,上次李師父就是這樣做的,好吃得很。”她在對侍衛(wèi)指手畫腳。 侍衛(wèi)依言照做,升起篝火,把涂好的雞置火中煨烤,待泥干雞熟,剝去了泥殼,雞毛竟神奇般地隨泥殼脫去,侍衛(wèi)的力量用的恰當好處,露出了赤紅色還留著油的雞皮。 我從來沒有聞過如此誘人的食物的香味,那種誘惑鉆進鼻子,直逼人心,胃和腸子引起一陣不受控制的蠕動,然后咕嚕作響。 我臉如火燒,不禁低頭呼念佛號,想不到這人間隨意一烤,卻是我畢生無機緣嘗得的無上佳肴。 潤國公主嘻嘻笑著把小臉湊近我道:“小和尚,要不要一起吃雞?” “不不不……出家人戒葷腥,不吃rou?!?/br> “你白白念了佛,連‘三凈rou’都沒聽說過么?也罷也罷,你在皇家寺廟里長大,自是不必體會化緣之苦?!?/br> 我好奇地抬頭問她:“你怎地知道如此之多?” 潤國公主驕傲地揚起小臉:“我聽皇兄說,最早最早的出家人,施主施舍什么便吃什么,不見為我殺,不聞為我殺,不食為我殺,能果腹就行了。這雞明明是為我殺,又不是為你殺,憑什么就吃不得了?” 不待我辯駁,她又繼續(xù)說:“再說了,你沒聽過文殊菩薩的那句‘修行三大劫,反被老僧嫌’的故事嗎?你堅持不吃我的雞rou就是著了相了,金剛經讀了也白讀,連無我相眾生相壽者相都做不到,你證不得果位啦?!?/br> 她說的話里有個故事,相傳有一位禪師非常執(zhí)著于見文殊菩薩,文殊菩薩幻化身形到他身邊他卻認不出,懊悔不已。 后來禪師證得果位,去做了一名掃地僧。有一天在灶臺做飯看見文殊菩薩騎著獅子繞著灶臺跑圈,禪師舉起掃帚便打,邊打邊說:“我是我,你是你,文殊是文殊,如今你又來做什么?” 文殊菩薩知他悟了,欣慰地現(xiàn)身空中說了四句偈語:“苦瓜連根苦,甜瓜并蒂甜。修行三大劫,反被老僧嫌?!?/br> 如今由潤國公主說出來,我不禁啞然,不過為了攛掇我吃rou,講出這么大一堆歪理來。不過我卻為此再也無法拒絕這讓人垂涎欲滴的雞rou。 她撕了一個雞腿給我,初破食戒,我舍不得一口吞下,用門牙輕輕磕了雞皮,撕了一小塊rou下來,雞讓他們烤的外酥里嫩,汁水四濺。 我?guī)缀趺恳唤zrou都仔細咀嚼,體會它經過牙齒、舌頭、喉嚨然后咽下。我非常用心地享受著,幾乎連指頭也一并咽下。 直到整只雞腿都熨帖地進了我的胃,骨頭中的滋味都讓我嚼得絲毫不剩,又吮干了手指。潤國公主看著我的吃相直呼有趣,連自己的雞也不吃了,又給我撕了一個雞腿。 良辰美景,賞心樂事,莫過當日,很多年后我都還記得。盡管吃完那個雞腿沒多久,我就開始嘔吐。 那時候沒想過是因為吃慣了素食的我的腸胃,冷不防一只雞腿下去導致暫時的腸胃失控,我萬分恐懼的是,這定是佛祖對我破葷腥戒的懲罰,和我會不會因此而下地獄的問題。 對于地獄我是十分驚惶的,我更害怕的是,這是潤國公主引誘我吃雞的,她會不會因此也下地獄,所以此后我念經回向的時候都會最先回向給她,愿她能夠被饒恕,如果不能,我愿意承擔她的那份懲罰。 從那天開始,潤國公主總會來護國寺找我玩耍,只是看過我嘔吐之后不再哄我吃雞了,有時候她會偷偷帶來皇宮里的佛經,有許多是護國寺里不曾見過的,十分珍貴。 我總是規(guī)勸她不要殺生,莫沾因果,久而久之,她連那把精致的小弓也不曾帶來了。 “小和尚,父皇十分寵愛于我,他總是說,如果我是個男兒身,他定會把江山傳給我?!?/br> …… “小和尚,我母妃仙去了,我很傷心。大概這一個月不能找你來玩了。” …… “小和尚,父皇近日常常愁容滿面,蠻族入侵本已經失掉了大半江山,如今更是無法再收拾舊河山?!?/br> …… “空如,你還記得小時候我逼著你吃雞嗎?那時候的你好有趣,吃相呆呆傻傻的,卻純良如嬰兒,每想一次我便要笑一次?!?/br> …… “空如,父皇最近在考慮我的婚事問題,你怎么看?” 一晃8年,潤國公主也已經年滿16歲了,出落得越發(fā)嬌艷明媚,走到哪里都會讓人目迷五色,有她在就覺這是人間樂土。 她的確是該考慮婚姻大事了,我低頭拈香禮佛,手中佛珠穿梭過手指,殿內諸佛排列有秩。 “空如!本公主問你話呢,這是命令,你怎么不作答?” “阿彌陀佛,小僧會日夜為公主禱告,愿公主覓得良人,白頭偕老?!?/br> 潤國公主忽然跳到我身邊,目光炯炯地盯著我道:“空如,我們私奔吧,我跟你一起。” 我詫異地問她:“私奔?” 她說得無比坦蕩自然,仿佛這是一件理所應當?shù)氖虑椋骸皩Π?,這一生很短暫,除去昏睡和生病的時間,所剩無幾,我的童年皆是跟你在一起,我已經習慣了有你的日子,在我眼里,天地間的大富貴,都比不得人間的小團圓。” 我閉上雙目:“潤國,別胡鬧,我是出家人,你引誘僧人是要犯五無間重罪的。” 潤國生氣地跺了跺腳,轉身走到殿門口,又折返回來嗔了我一句:“誰引誘誰?你可知這世上最絕妙的引誘方式就是拒絕。” 說完就跑了,她從小到大這樣慣了,做什么都會講出別人講不出的道理來,我也由她。 若是我有先知,或者時間回溯的本領,也許我會倒回到那個下午,在她說出私奔那句話的時候淡然微笑地告訴她:“好的。” 可惜,我沒有。生命中原本就是,任何一天的結束,都永不重來。 第189章 孟串兒番外之五色情迷 從那天起,潤國時常來纏我。從小到大她常來找我玩耍,卻是以她自己的傾訴居多。并不過多地打擾我,而最近她是會纏我。 “空如,你瞧我穿這套廣袖留仙裙好不好看?”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br> 她攬過我的脖子,我后退了三步,“空如,我今天的胭脂是花了三天時間親手制的,你抬頭看我一眼嘛。” “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br> “空如,我?guī)闳O樂世界吧?!?/br> 我抬頭,她唇色如煙,趕緊復又低頭:“極樂世界?那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 “所以快快跟我走吧?!睗檱?,步履急促地跑出了山門。 身后方丈在輕輕嘆氣。 應天府,商丘運河。 這是城中最繁華熱鬧的所在。 隋唐時期這里引入黃河水,每年有大量泥沙淤積河床,所以朝廷每年進行清淤處理,礙不住仍然游人如織,徹夜燈火,同樣也成為文人墨客才子佳人的玩樂場所。 原來這一年過得輕巧,又近八月十五月圓中秋。 運河邊的各種攤位讓我眼花繚亂,不單有各色脯子果干,在青布大傘下還有各種“冰雪冷元子”、“冰酪”和“飲子”。 潤國容色明艷,衣著華麗,身邊的我一身灰布僧衣,如此搭配,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潤國很是開心,花銀錢買了兩份冰酪:“空如,沒見過吧?這個你是可以吃的,就是在碎冰和刨冰中加入砂糖和乳酪,入口即消,好吃得很?!?/br> 前面還有一些雜耍蹴鞠,小小的少年把蹴鞠變幻于兩腳之間,五顏六色的充氣皮球隨著空氣上下翻飛,當真是花花世界迷人眼。 太多太多的感受和色彩,一下子讓我接受不來——來世間十八載,一夜之間看盡。 忽然聽見有禽類的聒噪。 原來是有人在斗鳥,一種頭很大,沒有尾巴,脖子很長的鳥,兩只一身鮮艷毛色的鳥,宿世仇人似的,身上的毛都豎起來了,尖尖的嘴巴互相狠啄,恨不得彼此置對方于死地。 周圍的人們都在下注,然后為自己的一方吶喊助威,非常緊張。 眼見一只鳥被另一只啄的傷痕累累,只有出氣無進氣了。 我吃驚極了,雙目含淚,呆立不動。我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拽住了潤國的衣袖,潤國看我的眼神里充滿了惻隱。 她挑了挑入鬢的長眉,聳了聳肩,遞給了我一錠銀子,不愧是官銀,分量很足。我趕緊拿了來排開人***給莊家。 莊家喜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連連稱謝,點頭哈腰地把兩只鳥都給了我。 那是我第一次買了東西來放生,看著解脫了鐵鏈的兩只鳥迫不及待地逃向野外,我念著大悲咒,對潤國充滿了兒時的感動和感激。 潤國帶我來了一個叫做“倚紅樓”的地方,我懷疑這地方就是妖精洞,放眼望去,沒有一個正常人。 到處都是搔首弄姿,涂著厚厚脂粉,嗲聲嗲氣說話的女人們,還有放浪形骸,大聲調情的男人們,背景皆是層層疊疊的帷帳和模模糊糊的燭火。 潤國命老鴇單獨開了一個房間,她為此付出了一錠金子。點了香籠,熏得滿室春色。記憶中的梵音,變得久遠妖嬈,我心里突突直跳,只覺任何正人君子到了這個地步,都會漸漸沉墮。 我真的不是為自己找借口。 潤國倚在我身邊,在我的耳邊吹氣道:“靜定的禪心也是血rou造就,你縱然是個和尚,也要吃飯睡覺,歸根結底都是世俗男女,為何要抵抗今朝歡愉?” 我并非沒有勇氣推開她,只是我在想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墒巧髅魇菨檱瑵檱驮谘矍?,我可以對外面的妖精們控制心念,卻無法對潤國無動于衷。 空即是色,潤國如此傾國傾城,又怎會是空?還不如先色了再空,好過我…… 潤國把頭上發(fā)簪反手拔下,一頭如水般的烏發(fā)已然垂下,她開始站起來光著腳在地上跳舞,轉得我眼暈,魂也迷。長發(fā)飄散之處,都是人間地獄的分別。 我心動了,看住她,想把她刻在我的腦海里,讓我的印象深了再深。 這蕓蕓眾生,誰不為七情六欲所折騰…… 潤國轉著轉著忽然撲到我懷里,帶著猛烈的心跳。那一瞬間,就像虎狼在撕扯獵物,像野狗在搶食腐rou,也像書中所寫,逆風中舉著火把,反噬自身。 我跟她的手指在對方的發(fā)間身體狠狠游走,如同越纏越緊的繩索,我怕一放開,她就是水中月和鏡中花,成為我記憶中的幻象,我怕她會剎那消失。 不知道是她身上的溫度,還是這屋子里的香薰過于濃厚,我能聽見血液汩汩流動升溫。 就在此時,忽聽得外面一陣腳步急踏,絲竹聲音隱匿不見,滿耳皆是兵荒馬亂。 女人的哭號和男人的驚恐,還有刀刺進血rou的聲響,桌椅倒地碎掉的嘈雜…… “快逃啊……韃子入城了!” 我跟潤國面面相覷。 不必出門看,光聽著就知道事態(tài)嚴重,一時間澆滅了yuhuo和歡情——這是被生生熄滅的,還真是說時遲那時快。 潤國的眼神如同驚慌失措的一只小兔:“空如,我得回皇宮,我得去看我父皇。” 我擁住她,點點頭道:“我們從窗子走,現(xiàn)在從門出去,定是危險萬分?!?/br> 街道上已經是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明滅的火苗,還有一堆一堆穿著盔甲騎著馬的異族人,有的在搶東西,有的在搶人,搶女人。 “空如,你跟緊我,我們從這條街后面的山路繞回去?!睗檱疫吪苓叾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