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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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帝的樣子,濕了朝中諸多老臣的眼,他們追隨了一生的帝王,此刻老態(tài)龍鐘白發(fā)蒼蒼的模樣,難免會回想起當年眾人都風華正茂的時候,心中又怎能不生波動。 龍座上的建安帝雖面容憔悴,但看著精神還尚可,他笑著道:“諸位愛卿,勿需傷懷。” “滄海桑田,日月輪轉(zhuǎn),該來的總會來,朕去后,望諸位能竭力扶持太子,穩(wěn)我魏國社稷,幸天下萬民?!?/br> 建安帝蒼老渾濁的聲音響在殿中,他這段話中有無奈不舍之心,亦帶放手灑脫之意,但更多的是一位帝王對群臣的殷切囑托之情。 這世間唯一公平之事,或許就是這生老病死之況,誰也逃不開避不過。 金鑾殿上百官跪地,“臣等遵旨,陛下萬安。” 整齊山呼的聲音響徹在整個大殿中。 這一次也是建安帝最后一次上朝,入冬以后天氣一天比一天嚴寒,而建安帝的也身體每日愈下。 七皇子每日早朝后都會來到承乾殿向父皇稟報朝中發(fā)生的事,有事建安帝是清醒的,有時是昏迷的,越到后來建安帝清醒的時間越少。 臘月初,整個上京城被厚厚的白雪覆蓋住,何為安回房時先在廊上抖落去粘在大氅上的雪花,而后再掀開厚簾進了房中。 房內(nèi)碳火充足,暖意融融,他在 火邊烤了一會兒凍得通紅的手,再走向羅漢床上正真逗兒子的妻子,笑著伸手從妻子手中抱過兒子坐到她邊上,襁褓中的嬰兒眼珠圓溜溜的看著何為安,白嫩的臉上小嘴微張著。 “你今日怎么這么早就回了?”明蓁繼續(xù)和他懷中的兒子玩著,一邊問他。 自紀家被滅后,吏部尚書一職就空了下來,眾人本以為圣上會讓何為安補上這個空缺,可圣上好似忘了這件事,吏部尚書一職就這么空了下來。 何為安身為吏部左侍郎又兼內(nèi)閣閣臣,本就事務(wù)繁雜,且太子年幼領(lǐng)監(jiān)國之責,無論大小事常召他去東宮同議,本就忙得不可開交,又因吏部群龍無首一眾事情也都壓在他身上,是以這些日子他極少會在天黑之前回府,此時見外面光線明亮,明蓁難免會覺奇怪。 “今日朝中無什么事,便早回了?!焙螢榘舱f完目光落在兒子身上,用食指去逗弄兒子的小手。 “珩兒今天乖不乖?” 珩兒是他們兒子的小名,珩兒是何家佑字輩的小孩,大名何佑澤。 明蓁笑著回他:“珩兒可乖了,是吧?”她目光落在兒子臉上,滿臉驕傲。 剛被明蓁夸贊過的珩兒突然就哇哇大哭了起來,何為安抱著人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他不知道該怎么哄?。窟@些日子他在家時珩兒除了吃就是睡,甚少見他哭的樣子。 明蓁看他慌張不知所措的樣子,笑著把人接過自己抱著哄了一會兒見人還在哭,想到了什么對著何為安柔聲道:“夫君,你先轉(zhuǎn)過去?!?/br> 妻子這熟悉的語氣,何為安明白了過來,他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聽話的轉(zhuǎn)過身。 身后那啼哭聲慢慢停止了,小孩砸吧嘴的聲音不時的響起來。 見終于把人哄睡了,明蓁松了一口氣正準備放下衣服時,感覺有一道灼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懷疑的抬起頭,發(fā)現(xiàn)何為安不知什么時候竟轉(zhuǎn)過身來了,正目光幽幽的盯著在她。 炭盆里時不時地爆出些小火星子,明蓁的臉此刻有些發(fā)燙,她有些局促的放下衣服,避開他的視線,用棉帕輕輕擦去兒子嘴邊的奶白色。 暖氣襲人的房中,何為安口干舌燥的咽了下口水,看著妻子嫣紅的嬌顏他緩緩開口:“年年,珩兒睡了,要不我讓奶媽把他抱下去吧?” 何為安走上前想抱走珩兒,手剛伸出來還未碰到襁褓,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他直起身子微帶懊惱的走向門口,才一掀開門簾,外邊的阿七立馬氣喘吁吁地朝他道:“大人,宮中急召!” 第73章 何為安面色驟然變了, 轉(zhuǎn)身快步回房穿上了剛脫下沒一會兒的外氅,明蓁見他行色匆匆又要出去的樣子,擔憂地問:“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他幾步走至妻子面前,解釋道:“宮里怕是要變天了, 今夜我不一定會回, 你早些睡 , 不要等我?!?/br> 近來圣上沒有一日是清醒的,前幾日太醫(yī)院就同內(nèi)閣稟過言圣上大限將至,恐就是這幾日的事了, 只是沒想到竟這么快。 簡單交代后, 來不及再多說什么, 何為安步履匆匆地出了房中。 宮內(nèi)的承乾殿外此時已聚集了許多人, 后宮嬪妃皇子皇孫們?yōu)蹉筱蟮毓蛄艘黄?/br> 何為安到時, 兵戶禮三部的尚書已皆在外等候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其余幾部的尚書與內(nèi)閣所有的大臣皆到齊后,子善請眾人一并進了承乾殿中。 殿內(nèi)建安帝靠坐在龍床上, 呼吸有些粗重,聽見眾人跪地請安的動靜, 慢悠悠的睜開了眼睛,看著地上跪著的所有大臣們費力一笑, 嗓音蒼老又無力道:“想來……你們也…猜到了,朕不行了,太子年幼,朕去后,望諸位愛卿全力輔佐新帝。” “臣等必謹遵陛下旨意。” 斷斷續(xù)續(xù)的說完這段話后, 建安帝休息了好一會兒, 接著又道:“兵部尚書何在?” “臣在?!北可袝ⅠR抬起頭回話。 “近來需……密切注意西境和…北疆的動靜, 同時向兩地各增兵兩成,不得有誤?!?/br> “微臣領(lǐng)旨?!?/br> “戶部……三年內(nèi)不得變更任何或增加任何賦稅款項,特殊情況下若必須改動需得……需得九卿中六人以上同意,咳咳咳……方可執(zhí)行?!?/br> 每說一完段話,建安的喘息聲又更重了些。 “微臣領(lǐng)旨?!?/br> 其余各部也分別被建安帝一一皆囑托了一遍,接著是內(nèi)閣,越說到后面建安帝的聲音越小。 房內(nèi)氣氛凝重無比,建安帝休息了好一會兒,到了后來連睜開眼皮都變得極度費力起來,強撐著再度開口:“朕還有…最后一件事要宣布,新帝繼位后,任穆以灃,何為安同為輔政大臣,請諸卿同心協(xié)力,共筑魏國千秋大業(yè),護百姓安穩(wěn)。” 眾臣目光不免看向穆以灃和何為安二人,而后又齊聲回:“臣等萬死不辭,謹遵陛下圣諭。” 外面的天此時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交代完后建安帝揮手讓眾人都退下了,獨留下了何為安。 “何愛卿,你是樘兒的老師,以后樘兒的事,就拜托你多擔待著點了。”建安帝此時的呼吸聲已變得渾濁無比了。 “陛下厚愛,微臣必盡心竭力?!焙螢榘补е敾氐馈?/br> “有愛卿這句話,朕就放心了?!苯ò驳蹌恿艘幌聫纳韨?cè)拿出一卷明黃色的圣旨,顫抖著手遞給他:“留你下來,是有件重要的事要你去做,這件事朕只信任你,打開看看。” 何為安忙雙手接過那道圣旨,待看見里面的內(nèi)容后神色一震,:“陛下,這是……” “這道密旨天下僅你我知道,你無需多問,待朕駕崩后,你帶著毒酒去見皇后…皇后會明白朕的意思的,密旨隨皇后一同下葬,此事不得讓任何人知曉,你可明白?”建安帝沉聲囑咐道。 “微臣接旨?!焙螢榘参罩ブ嫉氖志o了緊。 若無之前的事,他或許還真會以為這是建安帝信任他,所以才會將這么重要的事交給他去做,可是如今前有穆以灃,后又讓他去做這件得罪馮家的事,建安帝既防備著他,但偏偏無可奈何還得用他,也真是難為他病成這樣還得這樣煞費苦心找各種人來牽制他了。 “行了,你先出去吧,叫太子進來。”建安帝閉眼靠在床上休息,不再看他。 將密旨收好藏在袖中,何為安退了出去。 一出去看著滿眼心急不安守在門外的太子,何為安靜靜地望了他一會兒,而后才緩緩開口:“太子殿下,陛下召您進去?!?/br> 剛才的一眾大臣們此刻也都還守在殿外,這樣的情形誰也不敢走。 太子這一進去在里面待了有近一個時辰左右。 夜里子時剛到不久后,從承乾殿內(nèi)傳出一聲哀痛萬分的“父皇。” 承乾殿外所有人頓時皆伏跪在地,以徐貴妃為首的后妃們,此起彼伏的抽泣聲響了起來。 建安三十七年冬,建安帝崩于承乾殿。 何為安一夜未歸,第二日上京城中全程戒嚴,家家戶戶掛上了縞素,上京城附近所有的寺廟那一日皆響起了渾厚的擊鐘之聲,足足四十五聲。 翌日清晨何為安出宮前想起手中的那道密旨,轉(zhuǎn)身又去了鳳梧宮。 因建安帝的駕崩,鳳梧宮門前的守衛(wèi)被抽調(diào)走,此時的鳳梧宮門前僅有一個還在打著哈欠的宮侍,懶洋洋的站在門口,遠遠的見到有人走來了,待那宮侍瞇起眼睛看清來人后立馬屁顛屁顛的迎了上去。 乖乖喲,這可是太子殿下的老師,如今圣上去了,太子殿下登基后那他可就是帝師了,只是這圣上剛駕崩,他這百忙之中怎么來了這幾年無人問津的中宮? 莫非圣上留遺旨給娘娘?想到這兒宮侍本就不大的的眼睛霎時笑的都快瞇成一條線了,看來他可算是要熬出頭了。 看著那緊閉著的宮門,何為安看了眼宮侍,“把門打開吧!” 宮侍愣了一會兒,而后欣喜的猛然點頭,忙不迭的打開了關(guān)閉已久的宮門。 何為安走了進去,看著院中的雜草他垂了垂眼眸,堂堂一國之后的寢殿竟落敗成這個樣子,這位馮皇后此時的日子怕也是十分難熬了。 寢殿內(nèi)不見宮女內(nèi)侍,只見一頭發(fā)花白的老婦人散發(fā)坐在梳妝鏡前呆呆的似出了神。 殿內(nèi)濕冷的外面沒有區(qū)別,偌大的宮殿內(nèi)竟無一盆碳火。 “皇后娘娘?!焙螢榘擦⒃陂T口喊了一聲。 鏡子前的人慢慢的轉(zhuǎn)頭看向他,那是一張憔悴盡顯老態(tài)的臉,布滿皺紋的臉上依稀能看出五官精致。 馮皇后看見他身上的官袍后,笑著問他:“大人是來傳旨的吧!” 她如今這中宮是個連冷宮都不如的地方了,他一個正三品官員這時出現(xiàn)在這里,不用想定是皇帝的意思了。 “娘娘聰慧。”何為安見她明白,走近了些。 “聰慧?”馮皇后突然大笑了起來,問他:“你見過那個聰慧之人過成我這般的?” “罷了罷了,我和你說這些做什么?!瘪T皇后看著空著手的何為安突然皺起來眉:“他竟這么厭惡我,連根白綾也不愿賜了嗎?” 何為安笑了,“娘娘誤會了,下官是來傳旨的,只是這選擇權(quán)在娘娘您的手中。” “何大人這是什么意思?”馮皇后眉頭緊蹙的看著他。amp;lt; bramp;gt; “娘娘久居深宮,此前又未見過下官,卻能依然能準確的猜出下官是誰,娘娘對朝中之事依舊放不下,或者說娘娘放不下的是馮家?!焙螢榘部粗?,面上的笑意不減。 “你到底想說什么?”馮皇后謹慎的問。 “陛下的確如娘娘所料,給您留了毒酒,只是結(jié)果如何全看娘娘自己選擇,娘娘若是不想活,下官不會攔著,娘娘若是不想喝,下官亦不會強求,這鳳梧宮今日起也不需再閉宮,新帝上位后您就是太后,是去是留皆看娘娘的意思?!?/br> 馮皇后疑惑不解的看向他:“你為何要幫我?”還是冒著抗旨的風險,他的目的很難不讓人懷疑。 “可能是下官不想再做一顆聽話的棋子了,亦或是覺得這皇宮太大了,多些人總歸熱鬧些不是嗎?” 何為安笑著問她,面上滿是真誠。 馮皇后雖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只是他的話確實很讓自己心動,困了這么幾年她聽說馮家的如今在朝中舉步維艱,且做太后是她一直以來的夙愿,如今有這樣的機會,她為何要讓,反正到今日這個地步她也沒什么可再失去的了。 “如此,那本宮就在這兒先謝過何大人了。” 她不能死 ,她茍延殘喘活到現(xiàn)在為的就是保住馮家,只要她還在就絕不會讓馮家輕易的倒下去。 “娘娘果然是聰慧之人?!?/br> 得到回復后的何為安,很快出了鳳梧宮,他只是想做一個聽話的權(quán)臣罷了,奈何陛下就是不肯信他,既然如此,那也怪不得他為自己做些打算了。 …… 回到家中,見妻兒還在床上睡著,何為安脫去外氅,在炭盆邊烤暖了身子后也擠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