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念你
已經(jīng)臘月二十五了。 林覓把母親的骨灰?guī)Щ亓死霞?,在外公家里的幫忙下,辦了一場簡潔的后事。過了頭七,她把母親生前用過的所有東西扔的扔,燒的燒,還有她自己的東西,也都全部從繼父家里清了出來。頭發(fā)花白的外公對她說:“以后你回我這里吧。那兩父子都是人渣!以后見了他們都要兜路走!” 他們一個被判了無期徒刑,一個不敢回來,不知道跑去哪了。 林覓的生父留了房子在附近,但常年沒人住。他還有兩年才出來,外公家人口也多,林覓自然不想待在這里了,她不想面對那些人的眼光和流言蜚語——“看?。【瓦@個女的,她繼父為了二十八萬,把她媽給宰了!” 人啊,都有生老病死,死的時候做什么儀式,也都是給活著的人看罷了。她這個月看了太多人間冷暖,已麻木得像個機器人。但是做人,又豈能孑然一身,六親不認,獨自生活呢?她對外公說:“我出去找工作,你要是想我回來,打電話給我,我會回來的。” 只怕到時又是外公的葬禮了。 生命實在太脆弱了。她想起母親什么話也沒留下,就那樣死于非命,多可惜......她在漫無天際的混沌中走了很多天都走不出來,不堪接受母親已經(jīng)不在的現(xiàn)實,但她有什么辦法呢?劉正艷都對她說了:“人死不能復生,節(jié)哀?!?/br> 林覓把從mama遺物中清點出來的值錢首飾和若g現(xiàn)金都給了外公,之后便回了城市。 公寓付了三個月的房租,她還能住一段時間,到時候續(xù)住也可以,畢竟她手上有一百多萬,安定生活是沒有問題的。她打算過年以后再去找劇團表演,讓自己忙起來,忘掉母親帶給她的傷痛,然后她會等父親出獄,給他些錢讓他去旅游散散心,之后看他意愿,是回老家住還是住養(yǎng)老院都可以。 她一步一步地計劃著,也一邊空虛難過著——她以后就是自己一個人了。 尤其是在這種極度壓抑的戴孝期,她誰也不想理,劉正艷也不理,總是一個人靜靜地抱住膝蓋發(fā)呆,偶爾哭泣,想著:我好無助。 也是時候該堅強、了。她的前半生是那么不光彩,總活在別人的指指點點中,從平凡到攀上高枝,過上富庶的生活,再跌倒在原地,一無所有,就連家人也離她而去了...... 她悲傷地對劉正艷說:“我快奔潰了,太多事讓我接受不了,我不知道該怎么冷靜,讓我一個人慢慢熬過去吧。” 于是劉正艷也沒找她了。 他算起來挽留過她兩次,一次是“你回來住吧”,另一次是“你跟住我吧”。然而后者b前者強烈得多。林覓曉得,他是憐憫她了。 她在他眼皮底下剛走開,災難便降臨了,還是這種失去至親的痛,他能理解,于是排山倒海般產(chǎn)生保護欲。 其實男人的憐憫對女人來說是可以受用很久的,有了憐憫就有恩寵,會心疼,會著急,掛念著她。她發(fā)現(xiàn)他的憐憫還不算晚,但她沒法一下子從傷痛中又跳回到從前小心翼翼伺候他的狀態(tài),她只能等,至于等到什么時候,不知道。 總之,她在想念劉正艷。 劉正艷今年的春節(jié)過得也不太好。 除夕夜里,家人圍在一起吃飯,劉父,小劉太太,有他在內(nèi)的三兄妹(劉妙齡不在),每年如此。今年卻因他打了一次劉正昆而使氛圍變得尷尬,劉正昆與他的關系大不如前了,小劉太向來怕他,敬他,在餐桌上也只得左顧右盼,打量著大家的臉色,劉妙曼低頭喝湯,也不敢亂說些什么,唯有劉父在興致高漲地想要努力攛掇一家人的關系,讓女傭上了果酒,說讓大家都喝一杯! 劉正艷肝不好,不多飲酒,放下碗筷就說:“胃不舒服,你們喝吧?!?/br> 他的脾氣打小就沖,劉父念在他母親走得早,對他是百般謙讓。察覺大兒子最近心情不好了,劉父也只得在背后問正昆兩兄妹,“你們大哥怎么了?” 劉妙曼嘆了一口氣說:“他不是在鯨山有一個情人嗎?對方mama過世了,還在老家沒回來......” 劉父凝思,“是上次我在醫(yī)院見到的那個?” 劉妙曼說:“是。” “你大哥很喜歡她?。俊?/br> 劉正昆和劉妙曼一致點頭。 劉父摸摸下巴,覺得怪事了——他大兒子居然有喜歡的女人了?難得,難得。 飯后他在長長的回廊尋到劉正艷,拍拍他肩膀,以隨便聊聊的語氣說:“哎,你女朋友呢?可以帶回家里吃頓飯。沒關系,我很開明的,戀愛自由,結婚就不行了,得慎重?!?/br> 劉正艷外表長得像父親,性格卻不像。劉父多風流的一個人?。±狭艘惨廊伙L度翩翩,除了現(xiàn)在的太太和劉妙齡母親,他在外頭還有大把的擁躉。劉正艷呢,小時候愛讀書,大了愛工作,好像沒有過什么感情生活,只一心往難處鉆,不知享樂。所以劉父覺得那個林覓是他的“難得”。 劉正艷這樣回答他:“她不愿意的。” “不愿意?會有人對我兒子不愿意?”劉父調(diào)侃。 劉正艷笑了,“您呢,有很多人喜歡,也會喜歡很多人。但是世界上都沒太多巧合的事,也總有人,不會喜歡你的?!?/br> 劉父細品,然后淡淡地說:“你的意思是,她不喜歡你?” 一語中的,劉正艷默默把手機放回西服的內(nèi)側口袋,他剛剛準備給林覓打電話來著。 劉父見他不應,便搖搖頭,轉(zhuǎn)過身,邊走邊說:“哎呀,追不就完事了?!?/br> 追?劉正艷心不在焉地又拿出手機。 他是想她了,那么久不見,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怎么樣? 他應該沒這么持久地想念過一個人,哎,他的前半生啊,也就喜歡過這么一個女人,太難了...... 但值得慶幸的是,他很快就見到她了,還是,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