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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十貫?zāi)镒釉诰€閱讀 - 第360節(jié)

第360節(jié)

    他這般說,譚唯心便笑了,還從袖子里摸出倆銀錁子丟給他罵道:“說的沒錯,小坦王與我大梁仇深似海,合該千刀萬剮,去吧!好好看著,有啥消息早早送回來,機靈點兒?!?/br>
    大管家也不稀罕那倆銀錁子,卻是故作驚喜貪財?shù)慕恿耍止硗讼?,出了曲橋才一溜煙跑了?/br>
    等他走遠看不到人,譚唯征到底忍耐不住發(fā)出一聲古怪笑,他開了個頭兒,大家就齊齊笑了起來。

    誰家有咱家本事大呢,而今六部老大人都不知道陛下的心思,都上了折子,都說了意見,可最后的意思,就只有陛下與張?zhí)O(jiān),還有負(fù)責(zé)擬旨意那位知道。

    他家了不得呢,他家老三卻能從一邊探查出結(jié)果,這不是財神爺坐房梁,屙金溺銀不出堂門么。

    譚唯心此刻心情也好了,就扭臉看著譚唯同說:“大哥,你這消息倒是封的嚴(yán)實,這可是咱家老人了?!?/br>
    他就不相信,這大管家不下個注。

    譚唯同從鼻腔哼了一聲,淡淡抬手,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盞才說:“這話說的,他又不姓譚,一個賤奴爾,再說,他能有幾個,回頭補給他就是,你當(dāng)你哥是傻子?”

    眾人心領(lǐng)神會,俱都覺著自己好本事睿智般不屑笑了起來。

    又有譚家一長輩露出一絲巴結(jié)說: “得了,時候不早,趕緊定個章程,我這就回頭該收拾收拾,該典賣典賣,也不多說啊……”他伸出兩根手指:“我們這一房,差不離就是這個數(shù)目了?!?/br>
    譚唯心從來目中無人,往來雖客氣,卻是看不起人的,今兒他心情好,就對這老頭揶揄道:“呦,五爺爺手心夠熱乎的,攢夠密實的,您這抬手就是兩百萬貫?zāi)?!?/br>
    大前年,金滇營里都要斷頓了,他爺爺寫了親筆信,這位才拿了一百貫過來,哭絕路哭的見個墳都能撲進去化蝶了。

    五爺爺聞言訕訕的:“老三這話說的,嘿~我,我家你們還不知道?哪敢熱乎,誰不知道誰啊,你們爺爺最清楚,就,就那樣唄,這……嗨,就是你們五奶奶有幾門好姻親,借的借的……”

    他這樣說,大家就一起訴苦一起踴躍,這個說典房賣地,那個說認(rèn)識財主,又有無奈的抱怨,又要被家里女眷數(shù)落,嫁妝銀子都被搗騰光了。

    總而言之,人間凡有不如意,可憐人今兒就扎了堆兒,都在這兒呢。

    可算來算去,也就湊了六百多萬貫,五爺爺不算,他是族里鐵公雞,都知道他有家底,旁人家還真是各有各的苦,到底京居大不易,這六百多萬貫,就是譚家真正的家底。

    尤其在座譚家三兄弟,也就譚唯征拿了些出來,是譚唯同不吭氣,譚唯心大家壓根不敢跟他提。

    想想今兒出一個錢,明兒陛下一下旨意最少翻倍的利潤,眾人心情好就笑的有些肆意。

    可譚唯心到底比他們看的高,就冷笑說:“得了~快收斂了吧,還不到點銀子的時候呢,都想什么美事兒?若泰澤號不出保,沒人收錢兒也是白搭?!?/br>
    此話一出,亭子里立刻涼了,對呀,還有頭等大事兒沒解決呢。

    譚五爺心里那金山一下子就塌了,他捂著心口,一把抓住譚唯同道:“我說,你你們兄弟可別沒事兒,把咱全族上下弄到這鳥籠子里逗哧玩兒,我跟你說,我,我我可不依你,我跟你說……”

    他這話沒說完,譚唯征沉不住氣道:“那,那都這時候了,不然,咱自己找個地方坐莊?也起這樣的局?”

    他一說話,譚唯心就想打他,回身正要罵,他大哥譚唯同先出聲了:“歇了!你以為這是金滇!這是天子腳下!還我們坐莊?吖~你好大的臉面!誰信任你,誰認(rèn)識你,就憑你姓譚?”

    譚唯同不服的撇嘴:“我就是,就是一說。”

    譚唯心滿面看不上的坐下,身邊族老竟主動提壺給他添茶:“嗨,咱不氣,你們二哥就是性子楞,沒壞心,咱擔(dān)待吧,自己家的兄弟,都是姓譚的~是吧?”

    這話里有話的。

    譚唯心矜持一笑,端起茶盞飲了才說:“大哥說的沒錯兒,那泰澤號后面有平家,有慶安府商會,有東川三大家,好不好還有個鄭阿蠻,他雖不成了,可是世家對他還是看得上的,這點你得承認(rèn),是吧?

    再者,人家這些商會里,多的行商都三朝了,家里金山銀海坐鎮(zhèn),大家伙下注才敢把本兒放他們號里,這種信任,咱個外來戶是耍不開的……哎,也不知道白手錢過來,泰澤號接還是不接呢?”

    這才是最關(guān)鍵的,泰澤號背后的東家不接錢,這局就起不來。

    譚唯心說完,斜眼看了一下自己哥哥:“咱家底子薄,沒個兩千萬貫出去,人家泰澤號不傻,是吧~哥?”

    亭子里又沒人說話了。

    樹上知了懶洋洋的哼哼,亭外蜻蜓水面滴滴點點。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大管家又來稟告說,泰澤號外面的豆兒街,各巷子的大小團頭,都把那邊擠滿了,都擠到巷子外面了……小老百姓能用誰,一般就是熟悉的團頭兒,還有街里住著的坐館先生什么的。

    坐館先生一般清高,未必愿意去。

    待他又走了,譚唯同到底站了起來,他在亭子里溜達了幾圈,到底有些決然說:“也罷了,就如了烏秀的意吧,只是爺爺那邊?”

    他這樣一說,整個三間亭的氣氛便徹底輕松下來,譚唯心站起來,對自己哥哥拱拱手道:“那,哥哥就委屈一回?”

    又有那五爺爺?shù)茸謇媳钠穑粋€個拍著胸膛作證道,今兒這事兒就是宗族商議出來的,他們愿意作證畫押,回頭見了老侯爺也是這話,皆是他們逼迫的,這也是為了譚家好。

    再說了,明兒錢到手了,再把興業(yè)搶回來就是……

    他們說的其實是舊事了,這自從烏秀發(fā)起,從前依附的關(guān)系就變了,人家是債主爺了。

    若說烏秀也是個嘎人,人家是年年來家里要賬,譚家錢給不了,還總添新賬,一來二去烏秀就提出,要把譚家嫡出長孫壓烏家做他家的孫子。

    起初大家覺著這是埋汰人的混賬話,架不住他年年說,自己也沒有成過家,更沒有一兒半女的,那老譚家能答應(yīng)?

    這可是譚家嫡出長孫,譚興業(yè)可以死了,給譚家做孫子?

    沒門!

    其實這心里都知道,譚家對不住人家烏家,用了人家烏家的家財,學(xué)了烏家的本事,娶了人家的閨女也不好好對待,人家生出來的長孫還不如個庶出……反正惡心事兒多了,自己也沒臉提起。

    烏秀就年年上門埋汰人,大家也只能唾面自干,至于譚唯同,他果然是老譚家種,無賴就在根里,那是錢照樣欠著我就是不還,你來咬我?

    后來實在借不出,就老侯爺從金滇親自寫了信給烏秀,也不知道說了什么,那才沒了每年都有的惡心事兒。

    譚唯同是無論如何不想見烏秀的。

    且除了這一份老仇怨,他與烏秀還有一份只兩人知道的恩怨。

    他最喜歡那女人張寶錦,是烏秀力量還不大的時候,他搶過來的。

    烏秀提出過清了賬目,他只要張寶錦,可誰能想到譚唯同也是個奇人,他還就十年如一日的稀罕這個女人,就當(dāng)成寶貝疙瘩稀罕,是誰來都不成。

    為這老侯爺打過他,沒用,我就是不給你。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今兒,譚唯同為了錢,算是不要皮臉了。

    他說完,就有些難受的擺手對譚唯心道:“三弟,此事……你來cao持,我且祠堂里待一會子,好了……你叫我?!?/br>
    他說完,搖搖晃晃走了。

    他看不起烏秀,更惡心烏靈,對于譚興業(yè)真就是半點顏色都不想給。

    可是,如今把他親兒子壓出去,他這心里到底是不是滋味的。

    等譚唯同走遠了,譚唯心才晃晃下牙床,嘖了一聲:“哎呀,壞人都讓我做了,我這是何苦來哉?”

    可不待他抱怨完,那邊卻早已經(jīng)把定契約的羊皮紙取了出來,早就知道今兒要有一場不要臉的,可不要臉也得有個形式要走不是,就像譚唯同要跟宗族“懺悔”下。

    也不等譚唯心去寫,就有五爺爺親自cao刀寫了出繼文書,真的就將譚興業(yè)出繼烏家為嗣孫了。

    他寫好,又謄抄三份,兩份譚烏兩家留底,一份衙門留底,又按照輩分,在座都寫了名諱按了手印,譚唯同檢查一遍,親拿著去了祠堂,沒多久他便離開了……

    彼夜,一輛馬車來到慶豐府泉后街。

    烏靈就坐在燭臺下,正一針一線的給弟弟做秋衫,她弟愛美,她就選了燕京今年最時興的花色,繡的極認(rèn)真。

    她的兒就坐在不遠處,娘倆一貫儉省嗎,都就著一根蠟燭做活。

    身邊燭花爆了下,烏靈便停針將針在頭皮上刮下去挑那燈芯,看火光低迷不拋費蠟油,這才低頭下了一針,只針頭還沒走過去,外面就有丫頭說:“奶奶!舅爺來了!”

    她這一針就走到了指頭尖上,瞬間心都疼碎了。

    烏秀進門,看她姐咬著指頭瞪他,就笑的訕訕,上來好一頓賠禮道:“姐,真不是來嚇唬你,嘿嘿,有好事兒,真的,好事兒!”

    烏靈嗔怪,放下指頭,吐出血水才罵道:“多大好事兒,你也不必宵禁的時候往外跑?那路上多不安神啊,這黑天疙瘩路的,你說你都多大了,還讓我不安心,吃飯了么?”

    譚興業(yè)也笑著坐起,給舅舅讓座兒:“舅,你等會,我去后面讓灶上給你做口熱乎的。”

    他舅舅就是他的依靠,他能不親么。

    烏秀笑:“不餓,不用去,來來,都看看這!”

    說完,他從懷里取出兩張已經(jīng)蓋了衙門印的契約,就一張張鋪在桌子上,烏家母子先是對視,接著一起就趴在那邊看了起來。

    這里一張是譚家的出繼紙,一張是烏秀又把譚興業(yè)出繼了,給了張洲一位姓唐的絕丁老爺家,做嗣子。

    這都是過了官府,有衙門大印的真東西。

    看那對母子一動不動,烏秀心里暢快就笑著說:“姐,咱興業(yè)~以后就好了呀?!?/br>
    燭花又爆了一下,烏靈小聲抽泣起來。

    譚興業(yè)看看啼哭的娘,便有些驚慌的扭臉問舅舅:“舅舅,你不要我了么?”

    烏秀笑了起來,眼眶卻是紅的:“多大的人了,都娶媳婦成家了還這長不大的樣子?不像話!我能不要你么?老烏家就你這點骨血了,那不看誰的份上,看錢兒的份上我也不能不要你啊,老子……老子這些年整的那些家底,來來去去,那可是,那可是四千多萬貫……都拋灑你小子上了,我能不要你?你這混賬王八,他媽的咋這么貴呢?!?/br>
    周興業(yè)眼淚唰唰掉,就大聲說:“那我怎么不能姓烏了?我想姓烏,做夢都想!”

    烏秀不敢看他,就束著袖子,坐在炕上大聲道:“你是個傻子么,啊?暫時的,暫時的!這里面有事兒……有事兒,你,你要聽我跟你娘的話……”

    周興業(yè)多大人了,他就看著低頭抹淚的娘,還有不敢看他的舅舅說:“也都知道我大了,你倆還把我當(dāng)孩子哄?”

    烏秀噗哧笑了,抬頭撇他一眼:“多大你不是孩子?我跟你說啊,大人的事兒你少管,我餓了,你去后面先給我整口吃。”

    譚興業(yè)不想去,烏靈就抹了一把淚對兒子笑道:“趕緊去!你還不知道你太爺爺那脾氣,你舅舅不得想個辦法先把你藏起來,他能有什么事兒?去吧,不就是先姓幾天唐,等明兒你太爺爺實在找不到人,立了世孫,你就再姓回烏!

    到時候你便是反悔了,你也得姓烏,就你爹那個德行,沒了你太爺爺,他就巴不得呢!還有你舅舅這個死德行,你還指望他成婚呢,就為個奴婢,你看他這個死樣子!”

    烏靈拿指頭點的烏秀腦袋往后仰,最后就仰面倒下,捂著肚子無奈哀嚎道:“好外甥,你舅舅跑了半天衙門,這是一下午水米沒打牙,快去,叫你媳婦兒給我整口吃的?!?/br>
    譚興業(yè)無奈,心有疑惑,卻也只能強撐了笑說:“哎~舅,那~那你等會?!?/br>
    他說完掀開門簾出去,片刻門口撲通一聲。

    烏秀與烏靈的眼淚唰就一起掉了下來。

    沒多久,烏秀屬下背著昏迷的譚興業(yè)進門,又將他放在炕上。

    烏靈就撲過去,抱住兒子弟弟低嚎起來。

    烏秀嘆息:“這些年~把他保護太好,以后沒了咱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成?”

    烏靈哽住,收了哭,坐起苦笑:“怎么就到這個地步了?”

    烏秀無奈坐起:“姐,這是命,咱認(rèn),咱興業(yè)不能認(rèn)!”

    烏靈還想掙扎,就哀求他說:“真就到了這個地步?”

    烏秀點頭:“啊,到了!我這些年還算是仗義疏財,別的不成,拿錢買的世面眼光,人家這一重一重套子下的我是膽戰(zhàn)心驚,我不知道是誰,可姐……”他指著自己的眼睛,無比嚴(yán)肅道:“我能看出門道,你信我,興業(yè)今夜必須走,走的~越遠越好!”

    老譚家那點造反的意思,能瞞過在金滇鑄錢的烏秀,從他知道就回來跟jiejie商議了辦法,十年運作……也就為了這一天。

    老譚家造反失敗,他們必死。

    老譚家登基為帝,他們何嘗不是死。

    案幾燭花再爆,譚興業(yè)的媳婦端木氏就穿著一個斗篷進屋,見了烏秀,烏靈,還有躺在炕上的自家男人,就撲通跪下哭了起來:“娘~舅舅?!?/br>
    端木氏是大梁豪商端木家的嫡出姑娘,她嫁給譚興業(yè),那也是當(dāng)年一段落難救命的緣分,簡而言之,沒有烏秀搭手也沒有端木家的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