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節(jié)
陳大勝卻站起,語氣誠懇道:“老哥,有些水咱就不趟了。你要實在不寬裕,我就給你指點個去處,也不愁賺幾個零碎兒,您看成不成?” 柳大雅也是被逼到極點,就因為十年前那事兒,他是輕易沒臉到后面來的,如今卻為子女前程,到底是來摸一摸消息了。 這本身就是很犯忌諱的事兒,好家伙,皇帝跟六部大臣談?wù)搰掖笫聝?,老大人們回家都不會輕易吐口,你禁衛(wèi)頭子卻拿這些消息出去賭博? 掉腦袋的大事兒。 柳大雅眼神一亮,立刻雙手抱拳,殿門之外不敢行大禮,只能微拱手。 這真是走到絕路了。 上戰(zhàn)場不怕,好歹是個痛快死,這人世上的軟刀子,就一事一事割刮的你沒尊嚴(yán)了。 好在,他遇到了陳大勝。 到底是自己初入大梁宮,愿意釋放善意的一個爽快人,人不能沒有良心。 陳大勝就笑著說:“柳兄可別這樣,明兒你打發(fā)孩子尋我那姨姐去……” 柳大雅眼睛一亮:“您是說?” 陳大勝笑:“對,就是她,做團(tuán)頭那個,她門道多路子廣,甭看我家是個郡王府,有些雜事辦不了,入了巷子得求著她呢?!?/br> 柳大雅點頭:“那是,燕京霍九郎誰不知道,甭看是個女子,是走哪兒都有情面的大團(tuán)頭兒。” 陳大勝拍拍他肩膀:“所以才讓你打發(fā)孩子尋去,她那邊接待過幾次瑪媞尼香料商,尤其河羅,龍涎,安息這些,只要入燕京,就肯定她那邊過一手。 到時你就說我讓去的,要什么只管讓她弄些,這里外轉(zhuǎn)轉(zhuǎn)也就走開了,老哥,咱一輩子都苦過來了,你可不敢想不開,走這種絕路真不值當(dāng)!” 柳大雅連連應(yīng)允,尾音都拐彎了:“哎哎哎……” 陳大勝說完,他感激不盡,又聽到殿里有結(jié)束的意思,他到底是走了,腳步也輕松很多,腰身也直流尊嚴(yán)了。 可別小看這幾味香料,這皆是大梁沒有,異邦產(chǎn)出的奢侈東西,是拿著錢兒都買不到的。 柳大雅做了一輩子禁衛(wèi)頭子,他根骨老實就在差事上發(fā)不了財,陳大勝佩服就在這里。 讓他家小子去尋霍五蓉,不管是那一味香料,也不愁給他弄個幾十斤的,回頭再把這些香料送到街里隨便賣去,便是價格不美,也不愁幾萬貫的賺頭。 這可不是一次買賣,陳大勝點了道兒,就看柳大雅的兒子機靈不機靈了,機靈了靠上霍五蓉,也不愁個異邦貨物買賣,這是正路上的錢兒。 你說誰都能尋瑪媞尼人做生意?那還得人家瑪媞尼人信任你,愿意與你交易呢。 這些瑪媞尼人拿著謝五好的信物,這才敢來大梁開拓商路,換了旁人,人家還怕梁人坑他們呢。 到底來去幾萬里地,就那么點東西,寧愿少賺卻也要穩(wěn)妥的。 看著過去威風(fēng)凜凜,而今老邁的禁衛(wèi)頭子離開,陳大勝面上不露心里卻深深嘆息。 甭說柳大雅了,甚至他手里提拔起來的人,也被逐漸長大的幾個皇子一批一批的換了去。 正想著,東明殿門口一陣悉悉索索,這是散了? 陳大勝扭臉,便看到帶頭出來的老爹。 佘青嶺出來看到兒子,眼角就帶了笑。 他兒從來這樣,尤其天氣不好,就一定會守著他接送的。 那他這樣就冤枉老大人們了,誰家也有兒子,問題旁人的兒子能坐在這里等爹么? 滿大梁也就這一位了,皇子們想見爹,還得求見呢。 這位卻是來去自如,也不是他官位大就有這優(yōu)待,是從開頭就這樣,大家習(xí)慣了,也就是個默認(rèn)的規(guī)矩了。 如此,便在眾位老大人的羨慕眼神中,陳大勝彎腰背起老父親,又有太監(jiān)過來幫著打了一個大傘蓋,說是皇爺賞的,他們就離開了內(nèi)宮。 一直到外宮上了車駕,陳大勝看安全了,才問:“這一天爭吵,這是吵出結(jié)果了?” 佘青嶺冷哼:“孫綬衣就是個笨蛋!你跟著他算是倒了霉了,我就看著文鳳書挖坑,是人家挖一個他就一準(zhǔn)兒跳進(jìn)去!” 文鳳書是他的人,陳大勝就從這話里聽出一些炫耀的意思。 如此也就順著他話笑說:“孫大人直脾氣,您可別跟他計較。” 說完,扯了毯子給佘青嶺蓋在腿上。 外面一會雷雨,一會細(xì)雨,他爹到了年紀(jì),最怕這樣的濕天氣兒。 佘青嶺撇嘴:“我跟他計較?就這點破事兒,折騰了多久了,可算是完事兒了?!?/br> 陳大勝挑眉:“完事了?” 佘青嶺點頭,靠著車壁合眼道:“對,差不離就這樣了,他能鬼過文鳳書,哈!怎么,你有想法?” 陳大勝卻笑了:“沒有?!?/br> 不說陳大勝,卻說朝臣散去,武帝楊藻就坐在案前久久不語。 譚唯心替代張民望,親力親為的貼身伺候,一會勸陛下瞇瞇眼養(yǎng)養(yǎng)精神,陛下閉眼正要歇,他卻拿著一件袍子過來給陛下小心披上說:“陛下,今兒這雨一陣一陣的,走的都是濕風(fēng),您好歹暖和些瞇著?!?/br> 武帝覺著他貼心,就拍拍他的手問:“你呀,今兒去哪兒了?” 譚唯心接過張民望端上來的一碗補湯,先是拿小碟倒了一些,親身試毒,喝完才說:“兒臣能去哪兒,就咱家里這幾個地方唄,今兒六殿下喊了幾個師傅,在家里畫千佛圖,說是,想給蕭娘娘過個十周年呢。” 武帝接過補藥,手下很穩(wěn)當(dāng)?shù)囊伙嫸M,放下碗才說:“十年了么?” 譚唯心接過空碗遞給小太監(jiān):“是呀,兒臣到您身邊十年了,您說多快?!?/br> 武帝笑,扶著桌面哼了一聲站起,譚唯心不敢扶,就退后一步。 “快不快的,有的混帳東西就光長個子不長心!成天什么事兒都做不了,跟朕作對就有他……哈,千佛圖!” 就如平常老父親般數(shù)落著,武帝拿起案上一本奏折,抬眼一看張民望。 張民望趕緊捧過一個黃緞子裹著的匣子,武帝將這本奏折往里一丟吩咐道:“拿去給他們先擬好,待過了十五,宮里……就辦一場小祭,明兒起,朕也齋戒一下……對,過了小祭再傳旨,她……她不喜歡殺生?!?/br> 武帝說完,披著袍子出了殿,看著雨幕半天才嘆息道:“十年,多快呢!” 他說完舉步下階,等候的宮人便紛紛上來伺候,將大梁帝王抬入后宮。 譚唯心躬身送走武帝,這才轉(zhuǎn)身滿面笑的入了東明殿。 東明殿內(nèi),張民望早就離開,幾個小太監(jiān)正把今日朝臣呈上來的奏折歸檔。 有與譚唯心關(guān)系好的小頭目過來巴結(jié)道:“駙馬爺,您這是回去了?” 譚唯心笑:“啊,也該回去了,不然殿下又要擔(dān)心了?!?/br> 他幾步走到御案前,隨手將自己送來一口沒動的湯碗收拾起來,看幾個太監(jiān)抱東西吃力,他就伸手想幫,卻把最上面幾本推到地上。 幾本奏折落地,半開不開的就露出一些字跡。 譚唯心抱歉一笑,低頭雖看半眼,卻不會彎腰幫忙,就笑著對撿奏折的小太監(jiān)說:“你看這事兒弄得,我這胳膊麻了一下,我的錯,你慢慢來?!?/br> 說完,又對那小頭目說:“你可不敢打他。” 那太監(jiān)頭目笑:“哪能呀,多大的事兒?!?/br> 說完,親送譚唯心離開。 入夜宵禁,譚唯心的車馬卻一路暢通無阻的去了譚侯府。 他卻不知,他離開沒多久,又有那小太監(jiān)頭領(lǐng)拿著令牌,一路往福瑞郡王府去了。 天空一道閃電,整個燕京剎那亮如白晝。 第240章 清晨,雀鳥伴著不知從何處來的晨鐘不急不緩的將譚唯心喚醒。 譚唯心坐起,聽到響動的婢仆便上來打開幔帳,又捧了熱巾讓他敷了臉,他這才下了床。 一座不大的院子,伺候譚唯心的丫頭有二十八個之多,誰都想要個前程,看到他回來,自然爭先恐后到他面前賣乖討巧。 畢竟這位小侯爺,如今只有一個公主老婆,是一個妾氏都沒有的。 杏眼小嘴的丫頭捧著譚唯心的兜襠布,她從未見過男子的身體,就羞臊的面目漲紅,這眼睛也閉了起來,睫毛不停的發(fā)抖。 譚唯心在榻上光身站立,支架著胳膊等人給他裹上,等了片刻聽到一陣嗤嗤的笑聲,他扭臉一看也笑了。 那丫頭臉嫩白的,臉蛋子臊的紅艷艷的憨態(tài)可掬,還發(fā)著一股子不諧世事的少女馨香。 這院兒是譚唯心的自由世界,就從來沒有過規(guī)矩,就有了倆貼身大丫頭看笑話之舉。 譚唯心也笑了,一伸手就將這丫頭揪到床上……幔帳放下,沒多久凄慘的哭泣討?zhàn)埪暠阈煨靷鱽怼?/br> 辰時末刻,譚唯心神清氣爽的對著銅鏡左顧右盼,譚家兄弟三個他生的最好,公主也最愛他這張臉,他便格外珍惜,舒爽完就坐在這里,細(xì)細(xì)膩膩的圖香脂。 幾個婆子低眉順眼的進(jìn)來,走到幔帳前揭開布幔,最后一名婆子就舉著藥碗想灌那丫頭吃藥。 丫頭自然是不依,可幾個婆子卻是做慣了的,就一起上去,到底給她灌了進(jìn)去。 身后的哭聲凄慘,又被人堵住嘴巴,譚唯心卻舉著粉撲對自己額角皺眉道:“留著吧,怪可憐的,別嚇著她。” 這是喜歡了。 一床錦被裹著人身,領(lǐng)頭的管事婆子給譚唯心施禮告別,又與眾人悄無聲息的離開。 路上,她看那錦被掙扎,有些同情就勸道:“我勸姑娘老實些,明兒你養(yǎng)好身上,再回來就是一等了,你又伺候過咱駙馬爺,這就是你祖宗積德,別的不說,單這月錢就是一月八貫?zāi)兀?/br> 你出去打聽打聽,誰家咱這樣?國公府一等的丫頭也不過兩三貫,這可不能跟咱府上比。 咱府上一等丫頭能做什么,不過是吃個零嘴兒養(yǎng)養(yǎng)花兒,誰能等你做活不成?別說一年四季還都有兩身好衣裳,平常官宦人家的小姐日子,也就這樣了?!?/br> 錦被不動了。 這婆子笑,又低聲說:“熬著吧,有錢也不敢亂花,待明兒駙馬爺忘了你,就能贖身出去了……” 這一群人抬著錦被從小花園迅速過去,過一處花屏門,迎面便沖撞了一個千嬌百媚,顏色更比國色天香的俏嬌娘。 那嬌娘拿起傘兒捂臉,發(fā)出一聲呀。 帶頭的婆子上來就給那說話的婆子一個大嘴巴,啐了一口罵道:“你們這群屎糊了眼睛,沒心沒肺的王八蛋,不知道這個時辰,我們姨娘要去牡丹園么?” 幾個婆子大驚,紛紛跪下,那錦被跌落在地,滾了半滾露出一個渾身青紫,滿面青腫,堵了嘴巴的丫頭。 那婆子還要罵,卻被這小姨娘何止了,她就一步一步走到這丫頭面前蹲下,又用繡了百靈鳥的扇面抬這丫頭下巴看臉,打量清楚,人家噗哧就笑了:“呀~是個杏眼,這是咱們駙馬爺回來了?嘖,可憐的?!?/br> 滿侯府都知道這是個鬼難纏,那說話的婆子就跪著翻身哀求:“姨娘莫怪,實在是……” 這姨娘打斷道:“別,什么都別說,咱什么也沒看見!我是個閑~人,你們都知道,我也不管這樣的閑事兒,走吧,今兒是我瞎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