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節(jié)
大手從身后伸手揪開佘萬霖的發(fā)帶,將他的頭發(fā)打撒敷面,一口棺材上擁擠的四五個(gè)小女娘尖叫成一團(tuán),岸上的本地武林人士躲在棺材后面高聲叫罵,老臭將樓船木板打了個(gè)洞,樓船在下沉,而船上的的人無知無覺…… 一切都是亂的,一切又仿佛是計(jì)劃好的般,那口棺材從老臭與佘萬霖身邊飄過,幾條手臂伸出來將他們拉入棺中,為了保證棺木不沉,兩個(gè)女娘無聲無息的滑入水里,頭都不冒的往岸上游…… 船上,載師緊張的觀察戰(zhàn)局,一邊分神將四周籠罩在意識(shí)之內(nèi),他察覺有人往岸上游,便飛縱出去,踩在望斗上看了一眼,卻是掉入水里的兩個(gè)女娘,她們叫的相當(dāng)凄慘,終于被岸上的江湖客七手八腳的從水里上去…… 許是穿的太少,從水里出來的時(shí)候,紅紗綠絹緊緊裹在她們身上,曲線分明的露著。 嘖~!有失體統(tǒng),什么紅袖門,下九流的娼門,嘖! 看看對面的西海王,又想起水先生一路上咄咄逼人的可惡嘴臉,載師心里暗道一聲該,跳下望斗繼續(xù)幫小宰對敵…… 西海王的攻勢越來越狠,看巨孥攻不下樓船,終于上了火油弓弩,到底點(diǎn)燃小宰手里的帆布。 小宰大怒,將燒著的破碎的帆布打回大福船,終于有大福船著火了……卻頑強(qiáng)抵抗,加大速度反撞擊過來,這眼看著要與九州域魚死網(wǎng)破。 不知道何人喊了一聲:“船漏水了,船要沉了……” 小宰等人才驚覺不好,再一看,整個(gè)樓船已經(jīng)下落兩尺,沉的速度越來越快。 一剎那,小宰丟棄樓船,放棄反抗,隨即跟載師奔下底艙,沒多久又提著昏迷過去的丁玉門上了甲板。 此時(shí),被舍了的樓船四處起火,小宰提著丁玉門上了桅桿四處觀望,水面上的人物十分簡單,就是他熟知的紅袖門一干人,那是一個(gè)不多一個(gè)不少,如此? 人呢? 他憤怒至極,抬手將丁玉門拋入江水,腳下一跺凌空對著西海福船便去了。 而留在樓船之上的載師因丟了那小貴人,心里狂躁,便壓抑不住戾氣的對著樓船擊掌,嘴里喊著,出來~! 出來!小子……給老子出來……老子殺了你!殺了你! 后來,那樓船便散了…… 化成碎木散落在江水之上,那些從船上掉出來的水手,船家,還有九州域新收的弟子也紛紛落水,水面掙掙扎扎…… 一聲巨大的火油爆炸傳來,西海王狂笑聲嘎然而止……福船失了主宰,紛紛后移……又有船失火,爆炸,燃燒……人命就像不值錢般的落入水中。 小宰一生君子風(fēng)范盡數(shù)舍棄,丟了手里的人質(zhì),他便癲狂了。 而換了女裝,臉上貼了一張人皮面具,頂著假發(fā)的佘萬霖就目瞪口呆的看著,心想,這些人是因?yàn)槲宜赖拿矗?/br> 少年心亂如麻,眼里滿是阿爺?shù)慕陶d。 阿爺說,夫安天下,先正其本,做人亦是如此,一次不正后患無窮…… 每年過節(jié)闔家團(tuán)圓,他卻要單獨(dú)分離出來被送入宮中與那家人一起慶祝,他自然是不愿意的,就坐在門檻上氣悶。 當(dāng)時(shí)阿爹說啥來著? 哦,阿爹說,兒呀,這鬧市掙錢,靜處安身,老話倒是說的是明白,可這世上哪有明白地方放你的道理呢?不講道理的地方還是多,你是不去也得去,做人得認(rèn)命,不認(rèn),那就要受罪了…… 老祖宗卻說,去了隨便吃,不吃白不吃…… 娘卻抱著他說,兒,對不住了…… 為什么是對不住?。?/br> 腦袋里就亂七八糟著,什么想法都有。 可老臭卻在他耳邊說:“……世道如此,少爺也別多想,西海王好幾代人海面上禍亂,衙門里案卷能有一屋子,朝廷幾次出兵都不能將之剿滅,這次利用九州域?qū)⑺麄円雰?nèi)江打……” “別說了!別~說了……” 佘萬霖不想聽下去,他腦海里皇爺?shù)哪菑埬樉驮絹碓竭h(yuǎn),高高隱入黑暗,就再也不慈眉善目的笑了。 自己好像是被利用了吧? 肋骨已經(jīng)全部碎裂的西海王張進(jìn)房倒在甲板上,小宰用腳底揉捏他的臉面,他也反抗不得,嘴里冒著血沫,這眼見就要不成了。 小宰丟開他,在主船四處找了一圈人,沒有看到那小郡王,便迅速換船著魔般尋人,已是見人就殺了。 等他離開,那些早就淚流滿面躲在水里的水手才紛紛上船,哭喊著大哥,跪在張進(jìn)房身邊。 張進(jìn)房要死了,卻也是高興的,他滿是血的手在水靠里揪了半天,才在旁人的輔助下拽出一小塊榆樹皮,他將榆樹皮交到兄弟手里,將他攤開的手掌握成拳頭,而后笑道:“丟了那,那小貴人,九州域,這,這傳承便……斷了,我們也算是,給家里,報(bào)仇了……” 他兄弟牙齒打顫,接過樹皮,嘴巴顫抖的喊哥。 張進(jìn)房卻說:“盛,盛世來了啊,水上……飯,端不住了,你帶家里,歸陸去吧……去找娘娘,娘娘仁義,百泉山那么大,總有咱的安身立命的土地,土地上,安,安穩(wěn)那,咱們的子孫~從此,再也不要吃亂世,流離的飯……” 他的眼睛不動(dòng),嘴巴張著,就死了。 他的兄弟們把他擺好,急急給他磕了頭,又往他身上澆了火油,將他點(diǎn)燃之后紛紛跳水而去…… 江面之上,一艘接一艘的海盜船燒了起來,那火光越來越大,黑云遮蓋了晨曦。 謝析木站在騾車上目瞪口呆的看著,耳邊就聽那些嚇傻了的江湖客喊到,九州域燒人福船呢,這是斷了人家的飯碗啊……好狠啊……狠的令人齒冷…… 對于西海張家來說,這三十多艘大福船興許是人家的家底了,這便給人家燒了? 可九州域的也不能站出來說,沒燒,是他們自己燒的,我就是殺了幾個(gè)人…… 身下騾車調(diào)轉(zhuǎn),謝析木有些驚愕的看著辛一劍,辛一劍卻沒回頭的大聲說:“少爺,這邊太亂了,咱走吧。” 亂了,亂了! 謝析木的眼里,那一片著火的江水越來越越遠(yuǎn),一直到看不見……他才聽到人大聲說: “救人呀……” 在他看不到的老碼頭上,那些江湖客把自己帶來的棺木紛紛推入水中,棺木越來越多向著江心飄去…… 所有的船都付之一炬,而九州域的人也被迫踩在了棺材上,小宰依舊在尋人。 栽師卻萬念俱灰的坐在棺材里,一句話都不想說,丁玉門面白如紙,他喝飽江水,竟是被紅袖門的女娘們救到棺材里的。 他們認(rèn)真的看著每一張面孔,沒有,沒有……一切都是圈套,一切都被一雙無形的手推入無邊的煉獄,他們回不了頭了…… 佘萬霖就這樣頂著一張女娘臉,從九州域眾人面前飄過,他的眼神震驚而木楞,也不過幾個(gè)時(shí)辰便如換了靈魂一般。 小宰等人也不是不知易容之術(shù),如此他們看人臉,也不看整體,卻一個(gè)個(gè)盯著人的眼神去瞧。 那小貴人的眼神又傻又狡,但不管如何變幻,眼神里的純真天然卻是掩蓋不了的。 可他們也絕想不到,不過是幾息功夫,有個(gè)孩子他長大了,眼神自然也不同了。 岸邊的江湖客此事已經(jīng)知道那小貴人逃脫了,那他既然不在了,大家也就不必?fù)?dān)心后患了,便一個(gè)個(gè)的歡天喜地的開始救人撈尸。 紅袖門的女娘是不上岸的,沒辦法,眾人便只能眼巴巴的目送她們坐著棺木順?biāo)。絹碓竭h(yuǎn)…… 棺木一直飄著,飄蕩當(dāng)中,那些小女娘悄然離開,去了別的水域。 老臭不知道從哪兒找了一塊板子,穿著一身鵝黃的紗衣,抹了一臉脂粉的在愉快劃船? 哦,劃棺。 而佘萬霖便仰頭看著遠(yuǎn)處,靠在棺材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便聽到老臭說:“少爺?才將那些小女娘可是留了東西給您,您要看看么?” 佘萬霖一愣,坐直了看著老臭問:“東西?給我的?” 他說完看看左右,江面還是那個(gè)江面,卻只有他們一口棺在浮著了。 老臭笑瞇瞇的將木板放回棺材,伸手從底下取出一個(gè)包裹,邊拆邊說:“哎呀,您背后這個(gè)榆樹娘娘倒是真真厲害,人家真是一步一步什么都算進(jìn)去了,放心,九州域的如今便是想明白了,他們背后插上翅膀,也追不到這里了。 十幾里呢,咱飄的不慢……再說了,這圈套圈一環(huán)一環(huán)的,咱局中人現(xiàn)在才想明白,那些王八蛋……嘖!好東西呀?!?/br> 包袱打開,一堆細(xì)布衣服上是個(gè)羊皮袋子,老臭將羊皮袋倒轉(zhuǎn),里面掉出兩塊路引,一個(gè)包金銅平家花押銅盒一個(gè),還有一疊金葉子,十二三個(gè)二兩小銀錠,一小串銅板,目測能有二百來錢。 佘萬霖歪頭看看這堆東西,弄不清是何意,便問:“好東西?” 老臭沒抬頭的在那堆錢里扒拉,最后扒拉出一個(gè)絹布疙瘩,他也不看,抬手將布疙瘩丟給佘萬霖笑瞇瞇的說:“這是給你的吧?” 佘萬霖抬手接過,打開布疙瘩,眉目便一肅,看到最后卻噗哧笑了。 老臭看他一會(huì)憂愁一會(huì)笑,便無奈搖頭道:“就是個(gè)小孩子?!?/br> 佘萬霖抬眼白他:“你就是老騙子?!?/br> 老臭坦率認(rèn)了:“啊,我家祖?zhèn)骺窟@本事混飯吃呢?!?/br> 佘萬霖卻不想理他,罵完繼續(xù)看布疙瘩上的字跡,他爹陳大勝的筆跡寫著,改道金滇,繪制金滇布政使司布兵圖后歸。 他娘那手并不美算是娟秀的字便有些羅嗦了:兒無錢,可持平家印信去平家商鋪支取消費(fèi),你爹說的皆是屁……那剩下的字跡好像是被人故意圖了去,成了一串兒黑疙瘩。 這一看就是他家的家常戲,他爹想保持尊嚴(yán),他娘隨時(shí)捅漏鍋底子,爹為了保證尊嚴(yán),就把他娘的留書涂黑了。 人在外,家書除抵萬金,還能給心靈一定的撫慰。 佘萬霖把這個(gè)布條來回看了不少于二十次,這才將布條遞給老臭,示意他也看看。 老臭驚愕,眨巴眼睛指著自己道:“給我看?” 佘萬霖恩了一聲,手又往前遞了一下。 老臭愣怔,終于笑著接過,卻不看,只一握拳將布條化成碎片,飄灑在江中說:“嘿,我看這作甚,大字也不認(rèn)識(shí)幾個(gè),就,就~不看了,您有事兒,吩咐我就是?!?/br> 佘萬霖吸氣,看著滿面疤的老臭,心里也是滋味莫名,這是從小伴著他,在記憶里猶如親人一般的人,可他現(xiàn)在神清目明身份成謎。 他就是個(gè)老騙子,一個(gè)不知道誰家派出來的老騙子……他想問,卻知不會(huì)說,如此便慢吞吞說:“咱們,就去金滇玩一圈吧,家里放我?guī)自伦杂赡??!?/br> 老臭看看江水,安靜片刻說:“成~呀!那,吃了少爺那么多飯,老臭我就陪您一起去吧,好歹夜兒里,能給您端個(gè)熱水燙燙腳,解解乏悶……” 他說著,低頭打開包金銅家那個(gè)盒子,伸手一扣,卻從盒子里取出一只銅龜。 看到此物他便有些小震驚,吸吸氣才道:“嘖,了不得了,家里的老爺太太也是有本事的人啊,手里竟有此物呢?!?/br> 佘萬霖好奇問:“何物?” 老臭反復(fù)看,最后竟將那銅龜摳開,那里面又有一方蛇印,他心中嘆服,嘴里更嘖嘖道:“嘖嘖嘖,這,這可是好東西,天下商家頂門梁的龜蛇印,往常只是聽說,沒想到還真有福分看到一次?!?/br> 佘萬霖又翻翻白眼,當(dāng)說什么呢,就這? 老臭將兩方印遞給佘萬霖,佘萬霖低頭一看,見這印不大卻做工精巧,龜是玄武形狀,牙口須毛,龜殼鱗片活靈活現(xiàn),蛇就是樸素盤踞的小蛇,嘴里沒有吐信,卻叼一枚銅錢。 四方神獸擺在不同的位置便有不同的意思,這方玄武乃是北位,又是水神?將印倒轉(zhuǎn),佘萬霖便又看到,玄武肚下有篆字三,蛇印之下卻是邊緣一圈暗花,當(dāng)間平毅二字。 他便說:“這印是新印,用的卻是少有的蠟鑄之法,很稀罕么?我倒見過平掌柜幾次,他家這東西倒也有點(diǎn)意思。” 他說的是鑄造之法,尤其蠟鑄之法,大多是掌握在世家手里的。 他將東西遞給老臭,老臭將龜蛇復(fù)位,小心翼翼的放好才說:“恩,就是他家的信物,他家三房管著北面的買賣,這便是玄武位,您家里考慮的真是很周到了。” 佘萬霖困惑:“咱去的是西南邊?!?/br> 老臭晃下腦袋:“說的是呢,三房的小少爺溜達(dá)到西南邊,這一看就是溜達(dá)游玩的,也沒有利益沖突,西南鋪面上的坐堂掌柜自然是滿接滿待,并不會(huì)防備您,您說是不是很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