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節(jié)
心里憐才,栽師便勸阻道:“小宰早已出隱,你們能與他斗成這樣,已足夠聲顯江湖,不若,跟他道個歉?此事到此為止,便各自歸家吧?!?/br> 百如意吸氣,換一掌擊出冷哼道:“道什么歉?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你等入京擄人,違反大梁律令,竟還有理了?” 載師困惑極了,他是老派的江湖人,從前世代都是江湖事江湖了,朝廷便是朝廷,大家互相不打攪,都當(dāng)對方不存在的。 這小團(tuán)頭說的這是什么話?何時吃江湖飯的要遵守國家律令了,不是該以武絕勝負(fù),再講道理么? 這些人怎么不識好呢,小宰聽這小子說話不著邊,便憤怒冷哼,正要使出五分功力,將這些紅船都送到岸上。 眾人便聽到一聲脆響,接著那小貴人喊了一句:“喂,都來看我呀!” 眾人聞聲看去,卻見紅船船頭角落,那小貴人打爛一個淺底瓷碗,正拿著碴口對著自己的脖子比劃。 看大家看自己,他就滿面嚴(yán)肅的威脅道:“你們說吧,要活的還是死的???” 眾人齊齊收手,倒吸一口涼器,這是什么人呀。 小宰憤恨,訓(xùn)到:“你這小子好無恥……” 佘萬霖手下一使勁,碴口破皮流出一滴血來,眾人便是滿腦袋冷汗。 他又威脅道:“你也不能嚇唬我!” 栽師都要嚇瘋了,蹦下望斗,踩水上船,他倒是不怕死,問題是這小崽子若有損傷,他背后的那個不全喚的心眼只有針眼大。 上得紅船,他陪著笑勸道:“小貴人這是作甚?小宰不過與晚輩考校,我們之間并無沖突的?!?/br> 佘萬霖也執(zhí)著,人家就拿著碴口有送一下,脖子血滴答成線這也是個狠人。 他道:“我要我表哥上船,這個和尚也得來,這個水婆婆你們也不能傷,那個叫丁玉門的每天甭天不亮就拿本破書在我耳邊叨叨叨叨…… 你們真是煩死了,不就是威脅朝廷么?那就好好威脅啊!好歹你們也找個好路徑,隱藏起來把我?guī)У絺€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到時候大家自由自在可多好,現(xiàn)在好了,麻煩不斷了……” 載師都要瘋了,一直說好好好,然而這小混蛋就一直威脅。 直到那邊的半面仙罵道:“你信不信我回去告小姨?!?/br> 佘萬霖利落的把破碗往水里一丟,拍拍手掌看著手心道:“信呀!” 眾人無奈看天,長長呼氣吸氣,不生氣,絕不氣……這是弄回來個什么東西。 百如意生氣,也得制怒著跟水先生要傷藥。 沒多久,這兄弟倆坐在船頭,百如意一邊上藥,一邊罵佘萬霖道:“你這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你說吧,你到底想做什么?你這是跟誰學(xué)的?” 小貴人坦然交代:“后街萬奶奶,她這一招萬試萬靈,凡有所求上吊繩一出泉后街莫敢不從,我這不是找不到繩子嗎?” 百如意都給氣笑了:“成,你贏了?!?/br> 他罵的這話眾人不懂,卻聽那小貴人說:“哥,你知道往日我最愛聽什么嗎?” 百如意想想:“不就是大車店那些行腳吹的牛皮,還有那些鏢頭刀客說的瞎話?” 佘萬霖捂著包好的脖子,有些委屈氣悶的說:“不,是皇爺關(guān)在小圈圈里,我關(guān)在大圈圈里,往日我就想,若我也有個自在,我就去他們說的江湖走走……” 他一臉向往的盤膝看天空,有些悵然道:“我應(yīng)有一種好的日子,不必太富,不必太窮,當(dāng)勢利如枝葉,遇冷我便落下,沿著暖風(fēng)花開花落,別樣自在。 那種想去北就去北方,想去南面我就乘舟向上,也不必跟誰打招呼,站起來就走,困頓躺下就歇,誰也不能阻擋我的自在,那該有多么好?” 百如意譏諷道:“你到想得美。” 佘萬霖嘆息:“美!” 百如意拍他后腦勺:“可是這一路,住店要錢,吃飯要錢,穿衣要錢,乘舟要錢,最初你靠著年輕力壯還能折騰,可是若有一日你折騰不動了,難不成加入丐門去么? 啊哈哈,丐門也成的,靠著城門,吃半拉瓜皮,隔夜的餅子,酸臭的湯水,苦哈哈一身虱子,鞋兒都沒有露個后腳蛋子,跟老臭一般,就是你的自在? 啊哈哈~一件里衣不舒服你都嘮叨,到時候一件衣裳讓你穿到死,破席子卷出去,挖坑的都沒有……便是你的自在了?!?/br> 這話真惡毒,周遭人齊齊打個寒顫。 躲在甲板角落的老臭吸吸鼻子,左右看看,繼續(xù)閉眼。 可佘萬霖丁點(diǎn)兒都不怕,他依舊悵然天地,仿佛有一生的無奈道:“怎么會這樣?不會的!” 他又拍拍自己的臉,特別有自信往如意哥面前一送道:“老祖宗們都說我甜,又招人稀罕,這世上絕不會有人不喜歡我的,待我自在夠了,等有一日我折騰不動了,我就去城門口蹲著,然而也蹲不久,必會有家世不錯的有錢娘子,將我強(qiáng)搶回去做女婿,我雖寧死不從,然而那有錢小姐就愛甜老又溫柔的,我就只能從了她……” 一陣江風(fēng)吹過,江岸樹上忽有嬌嫩的小姑娘插話到:“啊哈哈,我都不知道你有這么甜的?” 這話一出,旁人還了了,百如意竟是滿面的看熱鬧,那小貴人瞬間蹦起,左顧右盼急急尋了另外一個黑瓷碗磕破,對著自己的脖子又是一比劃,對著江岸威脅道:“你不能打我,我,我也不是嚇唬你,我這手一抖劃拉錯了地方,好,好讓你下半輩子后悔死,別的不說,每日早起扭臉看到我,就丑的你肝疼!” “啊哈哈~!” 第214章 佘萬霖生來力氣大,在他哥根奴兒與丑姑的戰(zhàn)爭里,起先是丑姑欺負(fù)他哥,后來他加入進(jìn)去開始反擊,每次都把丑姑打哭了。 六歲前一直是他倆贏的,后來丑姑就學(xué)會了用藥,那之后的日子就不過好了吖。 甭說他招惹不起丑姑,有一次他闖了禍,他爹作勢要打,他剛扯著嗓子嚎了兩聲,七歲的丑姑便從隔壁院子蹦過來,把他爹藥倒了。 垂楊柳上一聲啊哈哈,佘萬霖便立刻打了個寒顫,想起后果是真的怕了。 眾人舉目去看,半晌,幾個表情扭曲,腦袋腫脹如豬的各色江湖人士,被人從樹上一個個拋了下來。這些人都睜著眼,體卻如木樁,動都不能動。 佘萬霖呲呲牙,手下破碴片比脖子比的更加堅(jiān)定賣力,又看這些人被拋下來,他好奇,就語氣飄忽的問:“那,那是誰?。俊?/br> 眾人錯愕,覺著這小貴人腦袋有些不對勁兒,都什么時候了,你不是該問那樹上的的? 一陣風(fēng)吹動柳岸,樹葉里又傳來小姑娘有些氣惱的聲音道:“他們自稱什么河?xùn)|八霸!” 這姑娘聲音極好聽的,有少年牙咬秋瓜的利索勁兒,只聲線里還殘存一絲嬌憨,便暴露了也不算大的年紀(jì)。 佘萬霖困惑:“河?xùn)|粑粑?” 水先生感覺樹上那人沒有惡意,到底放下心來。 她這才笑道:“什么八霸!不過是這幾個家伙給自己的諢號而已,這就是一群水鬼,外面叫他們河?xùn)|八匪,他們也不是陸地匪,是吃水里飯的,就來往在前面一段狹江禍害人,專潛入水底鑿船害人命,該吃斷頭飯的一群歹人?!?/br> 說到此,水先生困惑道:“卻為何在這兒?” 佘萬霖想想,后背擦著艙板走到另外一面,露半頭語氣色厲內(nèi)荏道:“問,問你呢?” 柳樹枝條擺動,那小姑娘便有些氣惱道:“你,你丟了,我都急死了!就著急雇個船找你,誰知遇到這一群壞人,他們要害我呢……” 佘萬霖手里的碴片墜地,這會子也不裝了,也不折騰了,竟是滿面的氣急敗壞,先是雙手叉腰,接著原地轉(zhuǎn)了幾圈,虛指那樹想訓(xùn),不敢也舍不得。 他跟哥哥弟弟們其實(shí)一直是讓著丑姑的,也不止是丑姑,只要是家里的女孩子他們都讓著。 可從頭至尾打架的,也就丑姑一個。 姐妹們不跟他們玩耍了,她們喜歡去燕京,去小仙苑,去街上的首飾鋪?zhàn)印挥谐蠊檬冀K如一,招惹急眼了,該把他打成豬頭,那就是個整豬頭。 他也搞不懂,自己為什么總挨揍,還總愛逗丑姑,反正,打小就是幾天不見想的哭,見面沒一會就開打…… 出來幾天了,他想起家里是忐忑心虛,可想起丑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覺著心口疼,現(xiàn)下氣的又有些疼了。 佘萬霖長長吸氣,捂著心口罵到:“你怎么不上天去?” 那樹上習(xí)慣反駁:“你去么?” 你去我就去,就跟現(xiàn)在一樣。 “你想氣死我么??!” 樹上不還嘴了,眾人也不說話了,就齊齊默看這對古怪人。 百如意低頭笑,又忍住扭臉看船邊的倒霉魚,這可憐的又暈上來了。 好半天兒,佘萬霖才忍著脾氣道:“你看,你看,每次都這樣,一說你就不吭氣,一說你就不吭氣……你,你是要急死我么?” 那樹上的顯然是犯了脾氣,就干巴巴來了一句:“啊哈哈!” “看!” 佘萬霖氣急敗壞的指著那邊跟百如意告狀:“哥~看!她沒理了,她就這樣,他……” 百如意并不給他面子,張嘴譏諷:“這次是你沒理。” 對噢,這次是自己沒理。 佘萬霖臉上漲紅起來,旁人不知道咋回事,家里人一想都會知道,他是故意讓人擄走的。 那可是泉后街,憑他的本事,便是打不過,喊喊人的本事也是有的。 心里膽怯,才要找點(diǎn)亂七八糟的理由應(yīng)付過去,遠(yuǎn)處隱隱約約卻傳來一陣?yán)芍凶呓执锏拇徛暋?/br> 那聲音越來越近,眾人總算看到了來人。 來人有二,十分古怪,草鞋,短衣,長綁腿,一高一矮,一壯一瘦,一身長兩丈宛若巨塔,一身高一丈腰細(xì)如碗口,一眼若銅鈴雙唇肥厚,一雙頰凹陷面相刻薄。 一樣的拿著郎中串鈴搖晃,只那瘦的手里打著郎中幡,上書包治半百病,而那個鐵塔,卻背著一個碩大的藥柜,手里提著一個乖巧的藥鋤,其實(shí)不也不是那鋤小,只這巨人過分壯碩,便什么到他面前也是個乖巧。 引人矚目的是,這二人鬢角都插著一枝槐花。 看清楚來人,年青一代還了了,可船上的載師,小宰,丁玉門,甚至老萬顯見是認(rèn)識的,便是不認(rèn)識~也是知道這二人的。 白石山曾經(jīng)的一代名醫(yī),宗門驕傲弟子,曾稱為白石四景,后被牽連入了九思堂大牢,一直關(guān)押到蘇白鯉頂罪,再出來,就剩了這二景。 巨的這位名叫石泉,瘦的這個名叫石山。 這二人功夫如白石山歷代先人,必是一般的,可自打蘇白鯉沒了,這些年人家也是天下行醫(yī)活人無數(shù),也不知多少隱士大能欠過人家的人情。 是很不能被招惹那一類人。 誰敢保證自己不生??? 如此,水先生站起來,對著岸邊很尊重的施禮,岸上那枯瘦的并不搭理她,卻走到大柳樹下,語氣輕柔著哄道:“小姑姑,這樹上高,您可小心著點(diǎn)?!?/br> 樹上的姑娘對他倒是有耐心的,便與樹下的瘦子認(rèn)真解釋道:“大山侄兒,我,我不下去?!?/br> 瘦子石山吸氣,強(qiáng)扯出笑臉問:“為什么呀?” 那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便期期艾艾,有些委屈說:“行李~掉江水里了,這幾日趕路,也,也沒有梳頭?!?/br> 這種出人意料的回答令船上船下人齊齊錯愕,而佘萬霖,百如意是一點(diǎn)兒都不意外。 佘萬霖先是想笑,接著習(xí)慣摸袖子,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那個裝了木梳子,發(fā)繩兒的布包早就被人拿走了。 他這才臉色變變,有些抱歉的對水先生說:“勞煩您,若有篦梳且借來一用,發(fā)繩也要用兩根的?!?/br> 整個泉后街都清楚,老成家兩口子不成樣兒,這一對是醫(yī)癡,本不該成家立業(yè),偏他們孩子都有了,卻不會做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