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節(jié)
幾個(gè)蒼老的聲音在大梁宮上空嘶吼:“楊藻自稱貴門后裔,然?;扌D子也,家中數(shù)代世受皇恩,卻生狼心奪我鼎司,逆我故國,藻賊登基更禍殃四海,寵任閹賊迫害忠良……” 楊藻表情僵硬,一手抱著神色慌張的玄鶴,一手提劍冷笑道:“你們說,何人給他們寫的檄文?” 幾道人影飛縱落在墻頭琉璃瓦上,頭頂利刃寒光閃過,陳大勝向前一步與老刀隨即變陣,那幾人還未落地便聽幾聲悶哼,已被輪番切成無數(shù)塊。 瞬間! 地面血出,內(nèi)臟橫飛,有人凄厲大喊:“刀賊,今日定取爾等狗命千刀萬剮?!?/br> 陳大勝持刀后退幾步,沒回頭的對皇爺?shù)溃骸氨菹纶H罪,臣等無能,請您再退!” 楊藻舉目四顧微微閉眼,耳邊全是廝殺之聲,他便又退二十步。 一國之君,每退一步都是朝臣無能! 可君主就無錯(cuò)么? 到底楊藻這次草率了! 此番未聽幾位老臣之言緩緩圖之,又滅門太狠才與世家徹底對立,更沒有想到那些人的反撲竟能驚動(dòng)這么多的力量。 九思堂建立七年,孟鼎臣一直壓制的那個(gè)江湖,是今晚的江湖么? 若不是他身邊有老刀,他都不敢想結(jié)果。 今晚大梁宮,已經(jīng)被迅速切割成了無數(shù)塊,人家竟然在各個(gè)擊破,他都不知道如今自己那些女人與孩兒如何了? 更不敢想,只一想便肝腸寸斷。 一隊(duì)江湖人士抬著巨大的假山石,對著長廊墻一頓猛捶,隨著轟隆一聲巨響,廊墻出現(xiàn)缺口,這些殺紅眼的人一陣歡呼,正要沖進(jìn)去,便聽有人高呼:“我主莫慌,宇文崇德率部前來救駕,我主莫慌!!宇文氏定護(hù)我主無殃……” 呼喊聲中,缺口那邊便傳來震天廝殺慘叫,有幾個(gè)機(jī)靈的蹦到宮墻上取出暗器要打。 老刀們卻齊齊伸手,露出早就裝備好的小弩,活動(dòng)機(jī)關(guān)弓弩射出,幾聲慘叫后不斷有人捂著喉嚨跌落。 誰說老刀只會(huì)砍人?咱們做斥候許多年,暗殺的功夫比你們好的多了。 缺口那邊有女子笑的爽朗:“哈哈哈哈,多謝多謝,有貴!你在哪兒,有貴,我來救你了……” 這一聽就是宇文小巧。 原本大家還是緊張的,聞言便臉上帶笑的去看胡有貴,胡有貴惱羞成怒,對著那邊罵道:“宇文小巧你閉嘴!” 那邊乖的很,就大喊了一句:“好嘞!” 又有人從高墻沖下,其劍勢竟如江河遇崖,飛流直下滔滔不絕。 陳大勝面目一肅,直接換了腰下斷刀喝了一聲:“避!” 這是刀頭遇到危險(xiǎn)單兵損耗自己,庇護(hù)后面兄弟的絕陣。 大梁平安了七年了,可多年的配合下,他們的腳比腦子快,從塔陣迅速合一,只留自己家頭兒哥一身決然單身躍起,獨(dú)立對陣。 眾人當(dāng)下大驚失色。 就聽得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啪啪啪啪啪! 金屬擊花,火光中,老者已經(jīng)與陳大勝攪做一團(tuán),可陳大勝身法快若閃電,陣前刺馬,從無花哨玩意兒,簡單幾聲脆響之下,便用手下短刀在這幾位脖子上拉出血線,他的胸口也被劍氣沖掉一塊皮,鮮血瞬間染紅布甲。 長刀是不適合與這種短兵器對敵的。 有一面目猙獰的老者捂著脖子盯著陳大勝掙扎問:“你是~誰家弟子” 陳大勝嘴角抽動(dòng),很無辜挑眉道:“娘子家的?!?/br> “騙……” 一道血箭從這老頭的脖子噴上墻,他死不瞑目的倒了下來。 陳大勝看著他:“出去打聽一下,咱是老實(shí)人。” 眾人不知,這老者卻是從九州域出來解救牢里之人的,如今這年份世間早將他的名頭忘記,可他成名的時(shí)候世上還沒有陳大勝這個(gè)人呢。 他絕想不到幾十年未出江湖,竟同著三個(gè)親傳弟子,死在一個(gè)不知名的小侍衛(wèi)手里。 待這一波最厲害的去了,周圍壓力一輕。 宇文小巧舉著雙刀,磕磕絆絆的從瓦礫里走出,她看著身后長廊,尸骸已經(jīng)鋪了一地,除四具全尸竟無一個(gè)完整。 夕陽墜落,那邊一片站立身影在隔壁火光里若隱若現(xiàn)。 竟打的這般慘烈。 宇文小巧并未被現(xiàn)場嚇到,反倒是看了情況后有些慌張的喊了起來:“胡有貴?。?!” 你可有傷? 從來頑劣如男子的她,語氣里竟然有了女子的樣兒。 胡有貴無奈,只得有氣無力的在那邊道:“啊,我沒事兒?!?/br> 豁口那邊宇文崇德喊了一聲:“巧……” 敗家閨女,趕緊回來,老爹支架的費(fèi)勁兒。 想去看看,卻去不得,宇文小巧一跺腳,無奈一甩雙刀上血珠,提起刀指著聲音方向威脅到:“你是我的,定!不能有傷!” 片刻,那邊又是悶悶一句:“啊,你也是。” 宇文小巧那張臉上緩緩綻放起花般的笑,她呦吼了一聲,提刀又奔著那邊去了。 廊道盡頭,眾人沒有去看胡有貴,倒是小心翼翼的看皇爺臉色。 這么大的真佛,這兩人可真夠旁若無人的。 皇爺嘴角抽搐半天才無奈道:“也,也真是一對癡男怨女……” 只這話還未說完,后宮一處建筑忽然焚起濃厚的黑煙,繼而烈火沖天。 管四兒聲音嘶啞大喊:“陛下,哥!是是~景福宮,是景福宮……哥!” 他眼淚唰就掉下來了。 蕭貴妃娘娘待他如母,便是給六爺做襪子都會(huì)想著他。 陛下今晚表情一直很端的住,然而看到這里,表情到底是裂開了,并喃喃道:“阿多……” 景福殿內(nèi),太監(jiān)宮女倒了一地,六皇子與蕭貴妃躲在一處窗欞往外看,幾個(gè)穿著黑衣的人正抱著桐油往殿墻上潑…… 終于有人舉著火把過來,借著火光,六皇子受驚剛要大叫,蕭皇后卻一把捂住他的嘴,把他往寢殿內(nèi)拖。 六皇子滿面是淚的指著外面,無聲吶喊,母妃,那是二哥! 那是二哥呀,母妃! 蕭娘娘表情決絕,硬是拖住他來到炕邊,打開炕褥,揭開一塊厚板指著里面說:“去!” 六皇子連連搖頭,卻挨了一巴掌。 他驚慌極了,便被母妃按進(jìn)并不大的炕洞。 看胖乎乎的兒子已流淚滿面,蕭貴妃卻抱住他的腦袋,對他的腦門大力親了一口道:“傻小子,我這一輩子沒有子女緣分,可自打你來到我身邊啊,我就想,這小胖子多好玩啊,只當(dāng)多個(gè)小玩意兒。 可誰能想到,卻越處越親呢? 她們總是說,你不是我親生的,后來我就想,什么是親生的呀?大概就得撕心裂肺切rou般疼上一次,才是親的。 我兒莫哭,這一次,我總算能為你疼一次了,疼了這次啊,就是真的母子了,多好?!?/br> 楊謙嘴巴無聲張合,終于喊了一聲:“親,親~娘!” “哎,娘在,娘疼你,真真的疼你?!?/br> 蕭貴妃眼淚唰的掉了出來,又笑了起來,很是愛惜的摸摸他的頭毛道:“明日萬幸我兒若能活下來,千萬就記住,不要告訴你父皇,是你六哥哥放的火?!?/br> 楊謙憤怒極了,剛要反駁,蕭貴妃卻說:“你細(xì)想他是如何進(jìn)來的,你父都沒有防備住,再想,大梁開國至今他犯了多少錯(cuò)?手心手背都是rou,可你小小在外與他感情到底差了一等,份量也不如他,更差軍中一口氣吖! 我兒是什么都沒有,你拿什么跟他拼,便是比廟頭,他背后都有個(gè)南護(hù)國寺不許他倒,我兒聽娘話,你乖,你長命百歲,我兒明日還是回你祖母身邊最好……” 外面的火把終于丟到了墻壁上,剎那火起。 來不及了……那孩子就看著自己親娘,笑著合起了壁板,人世從此一片黑暗。 無數(shù)人踩爛宮墻琉璃瓦,波襲擊又過去,管四兒忽走出隊(duì)伍在君前跪下哀求道:“皇爺!后兒您剮了我都成,可今兒我要去,定要去!” 皇爺看著他沒吭氣。 他又拔出自己的腰刀奉于頭頂?shù)溃骸耙礆⒘顺?,要么,就放臣去吧……?/br> 都知道他與六皇子最好,可是當(dāng)著萬歲把皇子擺在前面,也真是~真情流露了。 武帝楊藻眼睛微閉,耳邊滿是阿多的笑,還有他大胖兒子指著外面對他說:“父皇,你且等我給你變個(gè)神仙飛去,說不得就給您偷個(gè)桃兒回來……” 老刀們想起南門之上,一群落魄憨傻契約奴,字也不識得幾個(gè),人也不認(rèn)識多少,旁人看不起他們,只有這小胖子常來講故事。 他來,大家伙眼神就滿是崇拜的聽那小胖手舞足蹈的說:“諸位可知,那是何物吖?” 他指著武器咬口的怪獸提問,滿眼還都是得意。 管四兒眼神閃閃亮的問他:“六爺,咱不知道,你告訴我們唄!” 六皇子一點(diǎn)都不為難人,就背著手做出大學(xué)士的樣,搖頭晃腦笑道:“昔日龍生九子,豹獸龍身,長相最兇,性最剛烈,最好斗,到處闖禍卻無人能降伏住它,在上古諸神當(dāng)中更提及此獸變色,此獸心野從不吃虧,便喚做……睚眥!” 第203章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借著夜色遮掩,污垢更加黑濃,誰也看不清誰的臉,誰的心,只有無言的悉悉索索延續(xù)在不見的懸空。 若真若假,若遠(yuǎn)若近。 武帝看著七刀管四兒,許久他才淡淡道:“去吧?!?/br> 管四兒聞言不喜,只是慎重給皇爺磕頭,接著給自己的哥哥們磕頭。 磕完他站起,伸手拔下腰刀沖入夜色當(dāng)中。 眾人不語只是心情沉重的看著他。 本來心情挺難過的,卻忽聽皇爺說:“當(dāng)日你們譚二將軍為了朕,也是這樣的,朕想不到,我的小六也有這個(gè)福氣。” 這話忒惡心人,還不能表示惡心。 陳大勝?zèng)]吭氣,低頭摸摸自己的短刀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