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節(jié)
他甚至想起那一頓鞭子,若早知道他手下功夫這般厲害,武帝絕不敢打。 主要怕他惱了,誰能出來管? 想到此,武帝便暗暗感謝佘青嶺,還是他弟有眼光又有手段,能讓這樣的人喊爹, 他宮內(nèi)隱衛(wèi)里,老隱們什么待遇,最起碼見他是不必行禮的,哪年又不是十幾萬貫?zāi)弥?/br> 可老刀們呢,一月百十來貫就給他護(hù)衛(wèi)南門了,還無怨無悔的,忠良??!天賜的忠良啊。 其實(shí)從前收老刀在南門,他何嘗沒有小心思,上位者籠絡(luò)人心的功夫是與生俱來的,他就是要讓天下人知道,給他楊藻賣命,是有榮華富貴的。 可是他以為的恩賜現(xiàn)在看來,卻又如此的簡薄。 自那墳衍死去,籠罩在大梁宮上的烏云一下子就散了,知道打不過,便再也沒人來。 江湖人士對輸贏有著自己的規(guī)矩,輸了,就認(rèn)。 甚至大牢里的那四位,也都不鬧騰了,好像是請人聯(lián)絡(luò)九州域,要請那邊出銀贖罪贖人了。 武帝心里滿意,陳大勝等人便又回到了從前在殿前值更的歲月。 如今他睡覺門口要沒個老刀,一般是睡不著的。 嘖~! 不過這一次的待遇卻是不同的。 不管老刀哪位來值更,陛下都賞了氈毯鋪地隔潮,又有蒲團(tuán),案幾,三兩小酒加菜肴,他們可以坐著等到交班,天涼有碳爐,雨天有桐油傘,可以隨時小憩,端是尊重厚待了。 武帝甚至有個計(jì)劃,想把城門侯的爵位坐實(shí)了,后私下一盤帳,好端端給國家加七個侯爺,這,到底是養(yǎng)不起的。 城門侯其實(shí)是很久遠(yuǎn)朝代的一個爵位,那時食邑千石,是萬戶侯之下的千戶侯,可食五鼎四簋。 現(xiàn)在不能給陳大勝等人直接升到實(shí)爵,為了彰顯其功,武帝便下旨鑄造新的鼎簋,如此,七茜兒坐在家里便得了五個大銅鍋?zhàn)樱膫€小點(diǎn)有蓋的圓鍋?zhàn)印?/br> 除了制飯的,還有八枚編鐘一套,根奴兒與安兒倒是很喜歡的,頭天拿回來,就使著錘兒敲了個天怒人怨,再也不想聽了。 甚至帝王親書了陳大勝的功績,讓人刻在鼎上。 如今都用鐵器,銅鼎那般厚的底兒,作用便只能是供奉祖先與隨葬了。 甚至余清官他們都可以食三鼎二簋,只這鼎需要他們自己鑄造去,不是御賜,是允許你這樣使用銅器了。 這卻很了不得了。 這才大梁七年,老刀們實(shí)現(xiàn)了虛食千石。 陳大勝不在意這東西,余清官他們沒有在這種環(huán)境里呆過,到最后在意的就只有佘青嶺。 他的鐘鼎只能給安兒,又深愛高興,現(xiàn)在高興也有鼎使喚,老了墳坑里也有鍋?zhàn)迎h(huán)繞,人家便分外滿意的。 在人家眼里,陳大勝以前用的那個一鼎一簋就連個臺面都沒上呢。 說話間,事一件件過,日子如流水,五月末,葛三素悄悄回到了親衛(wèi)巷,這巷子里的喜事兒便又要來了。 可這一次,也輪不到七茜兒她們繁忙呢。 人家宮家是憋著勁兒要給兒子娶媳婦,最怕管四兒跟這邊太近,喜事兒再跟這邊辦了,這就難過死了。 葛三素回來第二日,宮先生便到親衛(wèi)巷拜會人家兄嫂,七茜兒又能如何,想辦你就辦唄。 人家宮家去歲就開始忙活,年節(jié)過去,燕京正是亂的時候,宮家在太學(xué)后巷的宅子里便大興土木,公家的屋頂他們都出錢給換了,房檐下面的彩繪都圖了金箔。 就怕管四兒把媳婦娶在親衛(wèi)巷。 人幾乎是全族總動員,勢必要把管四兒從來沒有的家族歸屬感養(yǎng)出來。 問題是管四兒有這腦子么?他沒有,反正他爹娘說,在太學(xué)后巷給你娶媳婦好不好吖? 那他就說:“成啊,那就讓我媳婦從親衛(wèi)巷出嫁吧?!?/br> 要七茜兒說,有人幫襯還不好?從她開始親衛(wèi)巷的媳婦兒除成師娘,丁魚娘是早就辦了事兒的,其余哪個不是她們cao心費(fèi)力,事事親力親為的cao持娶回來的。 低頭娶婦,抬頭嫁女,這都低了幾回腦袋了。 如此選了良辰吉日,六禮走到四,依著燕京這邊的規(guī)矩,娘家人要尋一日去婆家量家。 就是一群娘家長輩去婆家看看人家新房預(yù)備的咋樣,再拿尺子意思意思量量面積,好按照尺寸置辦嫁妝,以免造成浪費(fèi)。 小戶人家怕拋費(fèi),大戶人家就是走個熱鬧。 七茜兒她們出門,就是走下禮俗。 如此五月十五這日,諸事皆宜,七茜兒身穿命婦才能穿戴的金織通袖如意云紋襖子,腰盤小玉帶,脖子下帶了富貴瓔珞,頭戴點(diǎn)翠的牡丹頭面,右手提著胖小子,左手拿著一把金星尺,身后婢仆抱著盛裝的安兒與根奴便笑瞇瞇的出了門。 自己怎么穿其實(shí)不重要,如今有什么聚會,也都是炫耀孩子們?nèi)サ摹?/br> 出門就看到滿地?cái)f孩子的張婉如,人正拿著一件小金花襖子給姑娘套呢,她家姑娘那是死也不穿,娘倆就圍著馬車一圈一圈轉(zhuǎn)。 今兒人家也是盛裝打扮,見到七茜兒就猛沖幾步,一把揪起自己家孩兒笑說:“真不容易,低頭娶了這么些,可算仰脖兒過活一回了?!?/br> 柴氏在后面聽到,便損她說:“瞧嫂子說的,攏共讓您忙活了兩回,就這般累?。俊?/br> 張婉如才不接她這話,倒笑瞇瞇的瞧著難得盛裝出行的丁魚娘說:“要么說咱小七媳婦命好呢,你數(shù)一數(shù),這可是九個嫂子帶成群的侄兒男女去給她撐腰,一二般人也沒有這個福分?!?/br> 可不是,加上陳家上面那三,正好九個嫂子。 她說完眾嫂子便一起哈哈大笑起來,均是十分得意。 被丫頭婆子扶在門口相送的葛三素聞言羞澀,又對嫂子們施禮道謝,目送她們紛紛上了馬車,就排了很長一溜兒。 那前面帶頭的車馬都看不到了,后面的還不動彈呢。 跟在葛三素身邊的宋婆子抹淚,她是葛三素離京之后為了隔絕過去,新在外郡收到身邊的人,本以為自己侍奉了個有錢的早晚正式出家的尼師。 誰能想到,翻身人家就嫁到京城來了,還是個正兒八經(jīng)的五品老爺,侯門之家。 這就真是意外之喜了。 車隊(duì)遠(yuǎn)去,葛三素這才折返進(jìn)院,等她回到后面的東屋,坐在炕邊看那些丫頭匆忙來去收拾嫁妝包袱,便對宋婆子道:“易碎的東西就不要裝箱了。” 反正,她跟管四兒是必要回到這邊住的。 這些嫁妝都是回來之后,在燕京里臨時花錢置辦的,自沒有人家有爹有娘,又有族人的姑娘東西周全,家具到都是好木頭,卻是紫檀也有,花梨也有,樟木也有。 因家里大禍自錢財(cái)起,葛三素也沒花大價格置辦,就用了兩萬多貫,壓箱也放了不過五千貫。 她現(xiàn)在戶籍上的名字都不是葛三素,卻叫做葛櫻,名字是管四兒那個粗鄙貨給起的,大概的意思是三月開花的櫻。 宋婆子嗔怪:“姑娘說的是什么話,人這輩子只一回不能遮掩,就是帶著嫁妝進(jìn)婆家的時候,又不必您動手,您坐著看就成?!?/br> 這婆子可不知道,整個泉后街,連同前面棋盤院所有媳婦算上,葛三素卻是最富裕那個,人家有少說有三百萬貫家財(cái)。 當(dāng)然,這跟七茜兒瘟神廟下那些又不能比。 可葛三素也沒惦記花舊財(cái),七茜兒壓根是忘記了。 一個丫頭手粗,將陪嫁匣子里的金釵掉出兩個,宋婆子大喊一聲,上去就打。 葛三素看到這釵,就想起一事。 從前小的時候,她看到母親頭上金光閃閃的首飾也想要。 那會子母親便哄她說,素素還小,這些都給你存著,等到明兒你大了,就都給你做嫁妝帶走…… 只母親那釵都不知道落到了誰的手里,有著老刀的靠山,送到她手里的還真就是價值幾百萬貫的金銀,這就不錯了。 若沒有靠山,不給你,少給你又如何?她不過是一個絕戶女罷了。 葛三素伸手拿起這釵打量,耳邊滿是宋婆子叱罵小丫頭的聲音。 正忙亂著,那外面又有門房來報(bào),說是開國候府,承宣布政使司譚家來送賀禮? 門房沒有見過啥世面,便口氣夸張說,頭一車便是滿滿一車錦,疊了足有十幾層…… 宋婆子聞言大喜,又聽是侯爺家來送禮就更喜不自勝。 葛三素把金釵丟到嫁妝里,抬臉看著宋婆子淡淡道:“而今我還不是宮家婦,巷子里做主的嫂子又剛走,這送禮的要真是知禮數(shù)的人家,更不該來叩門,選這個時辰分明心里有鬼,閉門!謝客!” 這分明就是欺負(fù)自己外地來的。 宋婆子沒有見過世面,站在原地半天才道:“姑娘,那,那可是侯府???” 葛三素瞥了她一眼,心想,這外郡沒見過世面的到底是不成,回頭還是得請大嫂子幫著尋兩個能抵事的。 跟了葛三素兩年多,宋婆子也摸出一些脾氣,看她不吭氣就知道不好了。 如此,便趕忙說,這就去這就去…… 管四兒的府門緩緩關(guān)閉,就將譚家的捧帖管事整的十分窘迫。 他們確是打聽好時間,這才拉著十車賀禮尋到了親衛(wèi)巷。 這也是打聽清楚這外郡媳婦嫁妝不多,娘家人也沒有跟來,還是管四兒早年剛起家那會子哥嫂做主尋的小戶媳婦。 譚家此舉明白說,就是想把舊主關(guān)系走起來,他們不敢招惹那幾個名聲在外的厲害奶奶,便欺負(fù)葛三素這個外郡新婦。 只要禮品進(jìn)門,從此便自有話說了,哪怕親衛(wèi)巷把賀禮送回去,那也是有話說的,絕交有仇的才會全退呢。 可他們哪里知道,這位新媳婦也是大風(fēng)大浪里掙扎出來的,平生最恨就是錢兒,甭說譚家送來十車禮,便是百車你看她看不看一眼。 好半天兒,這管事到底收了禮單帖子,一甩袖子嘟囔道:“真是,一丘之貉?!?/br> 親衛(wèi)巷的事情宮家那邊自然是不知道??杉易謇镒钣谐鱿ⅲ僮畲蟮淖拥艹苫?,族中自然是慎之又慎,必要大cao大辦才符合族情。 十多房的人早一月就入了京,又是富裕的商戶人家,人家來的時候也是家家預(yù)備了厚禮上門,就堆了宮家?guī)讕旆俊?/br> 然而商戶到底是商戶,慣用銀錢把人分個三六九等,遇到事情也喜歡說,這事兒若辦,得花多少銀錢? 如此,在七茜兒她們還沒到的時候,坐了滿堂屋的宮家奶奶里,便有一位金大奶奶對管四兒他娘李氏說: “嬸子,我這人脾氣向來直流,也是有啥說啥,您是知道的,我們小叔叔那是什么人才,便是咱家從前的關(guān)系里隨便劃拉一個,少說還不給您帶個十萬貫壓庫?” 李氏知道老家人啥脾氣,就笑笑點(diǎn)頭:“是了,是了,可是你們小叔叔的事兒,我跟你們伯爺爺也不做主啊。” 金大奶奶一想也是這樣,便嘆息道:“可不是,我們當(dāng)家的去歲還說,鼓山那邊的劉家托人來問呢,她家大小姐若是嫁人,染布方子一起過來,還給加這個數(shù)?!?/br> 她豎起三根手指,表示三十萬貫。 剎那,滿屋子羨慕。 在座的兒子,孫子皆不缺,當(dāng)官就宮之儀這一房。 管四兒他妹阿貓看不下去,便大聲說:“嬸娘嫂子們快別提這些事兒了,就是給個金山,也得我小哥愿意。再說了,我小哥戶籍文書上至今還是個姓管的,他又脾氣不好,別回頭給他聽到了好不高興?!?/br> 偏這金大嫂子是個腦袋死又憨傻的,她也聽不出阿貓?jiān)捓镌捦獾囊馑?,聽完便一拍腿,再好心不過的勸到:“阿貓你這話說的,不是嫂子添亂,咱不說旁個,就伯爺爺住燕京這宅邸,還沒有咱老家隨便哪房的后院子大,你看這擁擠的……娶幾個小的就是一套大宅子了”她用手指比個銅錢笑道:“若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