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節(jié)
七茜兒笑了起來:“哎,娘親乖乖的等你們回來。” 話說到這里,老先生就覺著有些耽誤時辰了,便隔著車簾問霍五蓉:“他五姨回燕京么,正好捎你回去?!?/br> 霍五蓉笑著道謝:“謝您老惦記我,不必了,我這不是剛到么……也是趕著車兒來的,來回便宜,晚些時候我再走?!?/br> 姐倆把這祖孫送走,看車隊消失在街口,七茜兒才緩緩呼出一口氣,感覺就莫名高興。 霍五蓉看她沒有半分不舍,就好奇問:“你這倒也舍得?人家說帶走幾天就幾天?你也放心???” 七茜兒笑著挑眉毛:“說出來你不信,而今誰幫我看孩子,那就是我的菩薩來普渡我的,多愛都抵不住他們淘氣煩人,就攪合的我這心,得,我不跟你說這些,說了你也不懂!想什么呢,那是他們親爺爺!就趕緊都帶走吧,我可算自在了,這剛老實幾日就有點原形畢露了。” 她又摸著自己的肚子說:“我這還能輕松幾月,馬上又是一個來了,再說,那倆機靈鬼還記著仇呢,不分開讓他們使勁思念我?guī)兹眨疫@娘也太沒份量了,反正,不哭個三五回我是不讓你妹夫接去的?!?/br> 這一下子山高水長到處隨意的自在呦,也不止孩子,這后院住著公爹,她日子再順遂,每日三餐也是要過去照應下,起碼兒得問問進的香不香。 爹這人什么都成,也不計較小事,偏就對一個完整家的禮儀十分在意,旁人家老人要享受到的,他也必須享受到,那大老爺風范是足足的。 “哧~!” 霍五蓉想起什么來忽笑出聲。 七茜兒好奇的看她:“你笑什么?” 霍五蓉便說:“嘿嘿,聽聽你這話,咱還笑話人家三斗嘴那邊呢,我可在燕京里聽過,霍家莊這邊的也是招惹不得的,就悶賴悶賴的……” 這話還沒說完,姐倆便一起笑了起來。 又說笑間,家里給預備的馬車也停在了她們面前,如此姐倆上車就一起往瘟神廟去了。 也不是臨時起意,七茜兒早就預備今兒去瘟神廟了,霍五蓉算作來的巧。 九月末的天兒是極舒適的,涼風輕撫,山色也好,照面就滿足的眼眶子都是舒暢的,郁郁蔥蔥蒼蒼翠翠,遠山還渺渺墨成,仿若名師潑畫,潑了半圈名山秀水神仙境,這顧及不到的圓心里,就悄然長出一座天然廟,還挺登對兒。 如今的瘟神廟可跟從前不一樣了,自打這邊成了七茜兒的莊子,她就私下里折騰,先起墻高半丈,還花了大價格找了平慎那邊最好的花匠,用了五年的功夫使了大力氣,就里三圈外三圈的就用松柏槐等樹木,將這邊圍攏起來了。 這樹又種的密集,有人照顧就越長越高,五六年就把瘟神廟隱藏了,不知道根底的人便是路過,不仔細也找不到這里。 便是找到這里,一看廟門瘟神廟? 多數(shù)人是不進去的。 而且這已經不是慶豐唯一的瘟神廟了,七茜兒后買了挨著官道的地,又出兩千多貫,就在那邊蓋了更體面更大的瘟神廟。 人家那邊可是排場,五瘟侍者塑像齊全,都有一殿還是金身像,又正經的廟祝請了一位,廟里照應的廟民就有兩戶。 前些日子小兒瘟,那頭才叫個香火旺盛,甚至遇到大暑,那邊必然成集,已有大廟跡象。 而這邊,就是七茜兒一人供養(yǎng)的瘟神廟。 車隊停到瘟神廟前,七茜兒扶著肚子下了車,霍五蓉便一手提著一大籃子供品,也不必人扶,她自己跳下車左右看看便笑道:“問你一路不說,我還當你去哪兒呢,原來是這里。這地方也與從前不同了,還,還挺好看的,你收拾的?” 七茜兒從腰下解了鑰匙,打開廟門笑著說:“啊,這一片有二里多地都是我的,咱過來那片莊子還有菜地,都是供給咱家吃的?!?/br> 嘖,這話說的頗奢侈了,二里多菜地只供親衛(wèi)巷吃?也是夸張了些。 聽到jiejie又嘖嘖,七茜兒便嗔怪道:“五姐瞎想什么呢,我家才不要私役,沒得損了陰德落埋怨。他們是自己投身的,不是占了人家地方啊。我這邊吃不完的就都是菜戶家的,再者,做了我家的菜戶,憑他們賣多少菜蔬也都是自己的,又不必交賦稅,也沒有力役……他們巴不得呢?!?/br> 霍五蓉提著籃子邁步進廟,一路竟是懷念又贊嘆道:“你家的事兒你心里有數(shù)便成,反我這輩子都看不慣欺負人的,妹兒,咱活下來不易…… 呦?這地方收拾的利落了,我都要不認識了!咱從前總來這邊跟老爺搶供品吃,你說那時候咱多膽大,也不知道畏懼,我,我這還是頭回大白日來呢。” 她左右看看嘆息:“原來白日里這里是這樣的!” 說完又去尋從前鉆的洞,那自然也是沒有了的。 說話間,那外面的婢仆便紛紛抬著水桶進來收拾,是拔草的拔草,鏟青苔的鏟青苔,洗路石的洗路石,顯見也不是第一回 跟七茜兒來。 大暑,清明前后只要能來,一準兒來的。 七茜兒伸開手臂,讓四月幫她把攀膊扎好,接過木桶抹布,又解了鑰匙開了大殿,親自進去給新描金上彩,添了威嚴的瘟神老爺上供清灰。 霍五蓉也扎了攀膊,接了抹布把地面的磚都認真擦了一次,邊擦邊笑說:“還是你有心,也知道感恩,這點我不如你,瘟神老爺莫怪啊,咱看以后……” 說到這里,她便想起了六寧,便苦笑嘆息:“要,要是六寧在就好了,咱一起供養(yǎng)老爺,說說笑笑一輩子,都不知道有多好?!?/br> 七茜兒正在點香燭,聞言便一愣,舉著香看著瘟神老爺問:“姐。” “恩?” “六姐是不是沒了?” “恩~啊!” “你親眼看到的?” “恩,看到了?!?/br> “……也好,她去好人家了,回頭我去青雀庵給她寫個牌位?!?/br> “那成,我再給她做一場法事?!?/br> 將香插入香爐,七茜兒跟霍五蓉認真拜一次后,便緩步出大殿,此一生再不提六寧這個名字了。 她們霍家姑娘又何止排行到七,總有孩子悄悄來,又悄悄走。 人活著就得往開了想,不然咋辦? 從前覺著其實死是一種解脫,都夜里擠在一起想呢,這輩子受了這么大罪,來生一定能投個好人家的。 此時,院子里已經打掃干凈,野草也拔了,墻邊的青苔也清理了。 那燒了的大樹,早就被七茜兒拔了,又在井邊親種了更高的樹,就郁郁蔥蔥的長著。 這事兒只有她能做到了。 等婢仆們出去,七茜兒才提著籃子,將燒紙香燭拿出來在地上擺開。 看霍五蓉驚訝的看她,她便笑著招呼jiejie道:“姐,過來!這是我……半師,你也來給他添兩張燒紙吧,他還挺在意這些的?!?/br> 霍五蓉聞言蹲下,跟meimei開始一把一把的燒起折好的金銀元寶。 又問:“這老先生姓甚名誰?茜兒怎么來此拜祭他?” 七茜兒笑笑,頭都不抬的說:“不知道啊。” 五蓉詫異:“不知道?那他是~怎么沒的?” 七茜兒想了下,便道:“上所予,自可取,生死于人,臨死醒悟卻也來不及了,就沒了唄,反正他也不想活了?!?/br> 霍五蓉蹲在地上,拍拍手上的土,看著meimei就好無奈的晃著身子說:“我說,霍七茜?我知道你讀的書比我多,真的,早就知道了?!?/br> 七茜兒忍笑,就滿面抱歉的解釋:“啊,忘了!嗨,就是說,人在高位也未必是福,上面的能給你富貴,也能隨意取走富貴甚至性命去,有的人看上去體面,卻生死不由己,到了死的時候醒悟了,卻也來不及了……” 霍五蓉氣的站起來掐腰:“哎~霍七茜?你早這么說就得了,又何苦說這一段酸不溜丟的為難我……” 七茜兒怕她氣惱,便趕緊站起來,從懷里取出臨出門預備的東西,雙手遞給jiejie道:“姐莫氣,給你個好東西。” 霍五蓉看著面前的小布包愕然,接過來打開卻是兩本舊書,這兩本書的封皮她卻是認識的。一本《修合真經》,一本《月德三十六式》。 霍五蓉常年在燕京行走,做的是男人的生意,她雖號稱拳頭很大腳法利索,那純跟七茜兒吹牛,她與旁個團頭不同,有禍事也是私下里想辦法,并不敢直接沖突。 又為何每日做出比男子還要粗魯?shù)臉觾?,皆是保護自己,無奈之舉罷了。 這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七茜兒能不心疼么?她更清楚自己身上的這一身本事,恐怕是練歪了的,并走了一條從前武者從未走過的道路。 受老先生恩惠拓寬脈絡,那之后她沒有引導,更不懂后果,便瞎貓碰上十窩死耗子,也是命硬了。 后跟著辛伯學過江湖的功家東西,人家跟她可不一樣,那都是自己行氣,自己育養(yǎng)丹田游走周身經絡,起大早吃大苦半輩子許才有點意思的。 哪像她啊。 便沒有一家功法是從大地借氣,也沒有誰家的功法,能一掌把巖石拍成齏粉的。 這幾年靜下來再研讀這兩本書,這次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可也晚了,她的功法跟這兩本書完全不同路,如此這個東西便傳給jiejie吧。 到底肥水不落外人田么。 霍五蓉翻動書頁,慢慢知道這是兩本什么東西,便驚訝抬頭道:“這,這是給我了?” 燕京里最大的武館,曾江湖上有字號,老了吃授拳飯的老師傅,教徒弟跟兒子的東西那絕不一樣的,人家有一招半式的厲害體悟,都要捂著。 再看書本的顏色,這一看就是老東西,是好東西啊。 七茜兒笑著點頭,又指指面前的香燭燒紙:“給老先生行個拜師禮,就是你的了?!?/br> 霍五蓉也痛快,更知道自己若學會這些本事,憑她的腦子,從前不敢想的事情,從此也是能想,甚至能去搶的了。 如此便解了攀膊,將身上塵土打掃干凈,這才跪在曾經的枯井邊,行了拜師禮。 人是扎扎實實磕了頭,跪在地上看著面前的大樹說:“妹,從前我就騙自己說,你就是個男子,可他們不信,妹!” 七茜兒應了一聲。 霍五蓉笑的爽朗:“你姐我,其實心里有個大志向,謝啦!” 說完她爬起,邊拍膝蓋上的灰塵邊說:“師傅,而后咱爺倆這緣分便有了,都說女子命賤,我卻不服……” 她這大志向還沒說出口,那廟外便來了春分稟告道,有倆路過的老客說是與這老廟有緣,想進來拜拜。 七茜兒困惑,又低頭看看香燭,看看門口。 霍五蓉也利索,伸手把兩本書放進懷里,取了鏟對著地面幾下便把痕跡掩埋了,又往地面添了兩把黃土,蹦了幾腳,再把倆空筐子往上一丟,這才抬臉對七茜兒眨眨眼。 瞧見沒?這是多么的有眼色,多么的會辦事,多么的機靈的團頭兒啊。 七茜兒忍笑豎起大拇指,才對表情有些扭曲,手里拿著鏟的春分點頭說:“即是來給老爺上香的,又如何敢阻?請進來吧。” 春分出去,沒多一會子,便帶了兩人進院子。 這兩位一大一小,大的四十上下,面白無須,模樣英俊,氣質溫潤,穿一身利落的暗藍勁裝,身后背交叉短劍,腰下竟還有一把裹了魚皮的黑柄藍穗長劍。 那小的十歲出頭,穿赤紅勁裝,腳下踏著矮腰千里行牛筋底小靴,人也挎著小劍,藍流蘇,身后卻背著裹紅布,竟是見過血的馬上長戈? 這二人進了廟也是一臉懷念。 懷念一圈看到七茜兒便互相看看,笑笑,最后竟一起來到七茜兒面前。 這中年人雙手抱拳笑道:“許久未見,小嬸子可記的故人,我們在前面的農莊也是住了多半月,就可算見到您了?!?/br> 七茜兒先是驚訝,又聽他們說是故人,又在這廟里,便很快想起,提高嗓門驚訝道:“哎呦!竟是你這個丟刀撇我,害我吃了一嘴灰的?” 第18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