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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十貫?zāi)镒釉诰€閱讀 - 第131節(jié)

第131節(jié)

    好,好快!

    等那人摔下去,衛(wèi)宣和也不叫了,他就蹦下來往窗戶那邊跑,走到窗邊才看到,后面追擊的幾位親軍已經(jīng)上去各自補了幾刀,砍完這人,他們又一起仰頭看陳大勝,李敬圭,最后這幾位便笑笑,抱抱拳。

    李敬圭也笑,還擺擺手,衛(wèi)宣和與康瑞就看著這幾人,拖著幾具血淋淋不知道生死的人往遠處去增援了。

    他倆哪里見過這個,當下腳下就有些綿軟。

    李敬圭又關(guān)了窗戶,坐下與陳大勝碰了一杯仰頭喝了才說:“飛廉兄手夠快的啊?!?/br>
    陳大勝點點頭,就看著自己的手說:“癢了,倒是真想下去。”

    誰不想??!李敬圭聽了也是滿眼的羨慕,點頭嗯了一聲。

    那樓下長街砍殺聲越來越大,空氣里濃郁的血腥氣四處彌漫,味道越來越熟悉,陳大勝與李敬圭都是老手,這都小一年沒咋動彈了,便有些壓抑不住戰(zhàn)意,都不敢看,怕自己忍不住跳下去,就只能一杯一杯的壓制,身上冒著冷意,就嚇的那兩位索索發(fā)抖。

    下面折騰了足足有半個時辰,這才逐漸安靜下來,于很遠的地方,兵士列隊的踏踏聲齊整的傳了過來。

    陳大勝就鼓起腮幫子,出了一口氣說:“該戒嚴盤查了。”

    李敬圭點點頭,伸手從自己靴里拽出一個銅牌子,又對陳大勝招招手,陳大勝也一伸手從自己靴里拽出個牌子遞給他。

    指指門口,李敬圭對康瑞吩咐道:“去掛在門口?!?/br>
    康瑞看著這個完全變樣的小公子,到底是忍耐住腳下的綿軟,支撐起自己走到門口,把牌子掛起,又掩上門。

    衛(wèi)宣和與康瑞以為這條長街會因這場廝殺而安靜下來,卻沒想到不到半枝香的功夫,它卻更加吵雜。

    燕京直隸總督、順天府尹親帶衙下一眾小吏,衙役,配合五軍都督府開始從街頭到街尾逐戶盤查,凡舉不在戶籍上的,沒有三人以上佐證清白的人都會被帶走。

    這種盤查嚴密而又迅速,根本不與你羅嗦,如這家酒館的一位活計,他剛從鄉(xiāng)下來,又只來了兩日,只有一位證人,掌柜證明不了他的來路,便迅速被帶走,多余半句解釋都不會聽……

    這一盤查,到寅時初刻街上才解了宵禁,這一下子,呼啦啦的就滿大街都是扎堆議論的人群了。

    陳大勝等人只坐的骨頭都是酥的,又多喝了幾杯,便半熏著下樓。

    衛(wèi)宣和拿著銀子會賬,卻找不到人,有小伙計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出來解釋,說是掌柜被牽連,被喊到順天府問話了。

    就這也不能討人家便宜不是,衛(wèi)宣和一伸手取了柜上的筆墨,寫了條子給壓好,讓他們掌柜回來,明兒安排人去他家門房結(jié)賬去。

    等他再跑出去,就看到陳大勝與李敬圭,都站在一個角落一起看一處地方,這地方正是房頂摔下那人的落點。

    待衛(wèi)宣和仔細看去,卻發(fā)現(xiàn)那地方一滴血都看不到了,竟然是被打掃過的?

    衛(wèi)宣和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驚,便詫異的說:“好端端的什么時候了?就掃這些作甚?”

    陳大勝他們聞言便一起看看衛(wèi)宣和,再看看附近扎堆的百姓,陳大勝扭臉看街口,李敬圭便走到衛(wèi)宣和身邊與他解釋:“知衡哥,這里隨便留一點痕跡,這些百姓就會圍觀,只要痕跡在一天,他們就會看一天,留一月他們便會看一月,這是燕京,堵了哪條通道都是麻煩,知道了吧!”

    衛(wèi)宣和今日腦子被顛覆的事兒太多了,他站在原地想了半天兒,想明白了,終于嘆息道:“你們兵部的人,是不是都這樣?”

    陳大勝從馬廄里翻出自己的馬,牽出來笑道:“差不多吧,這京中守衛(wèi)的活計,還是柳大雅教的我……”他正說著,便看到好幾隊人騎著馬從正街過去,目送他們離開之后陳大勝才嘖了一聲道:“有人倒霉了,今兒誰的班兒?”

    李敬圭沒有騎馬,他家的馬車這會子也找不到了,便與他一起著往外走,邊走邊說:“你說劫走幾個?”

    一直不敢插話的康瑞終于憋不住了,便驚叫道:“劫走了?!”

    街邊人一起往這邊看,還有隱藏在人群里的眼睛,頓時眼神都不對了。

    李敬圭無奈,一伸手又從靴子里拽出牌子,舉著原地轉(zhuǎn)了一圈兒,這才沒好臉色的瞪向康瑞,康瑞心里已經(jīng)悔的不成,便伸手給了自己兩巴掌。

    衛(wèi)宣和好奇死了,他倒也能忍住,走到街口看快無人了,這才悄悄問:“你們?nèi)绾沃滥沁吔偾糗嚨慕俪闪???/br>
    這倒也沒什么不能說的,陳大勝便扭臉對他說:“信馬出去了?!?/br>
    衛(wèi)宣和不懂,便問:“信馬?”

    陳大勝點頭:“恩,咱軍中報信的快馬,今日起三日燕京出入便羅嗦了,還有周遭一切官道小徑,怕是都有關(guān)卡了?!?/br>
    他說完便好奇的看向衛(wèi)宣和道:“你與我見到的那些人也不一樣?!?/br>
    衛(wèi)宣和一愣便知陳大勝說的是什么,在這燕京公子里,能跟陳大勝他們在一起的,都有與大梁共患難的資歷,就連他爹都說,皇爺是把他們當成下一任君主的輔臣在培養(yǎng)。

    像是他們這種家里那護的緊的,幾年戰(zhàn)亂是都在鄉(xiāng)下避著的,他爹也說,五年內(nèi)莫要想前程,老實本分夯好根基才是正途。

    避著不丟人,最起碼家里親人都在呢,當初皇爺?shù)酿B(yǎng)子才活了幾個。

    衛(wèi)宣和笑了起來道:“是的呢,從前鄉(xiāng)下呆著,我是什么世面都沒有見過,讓您見笑了?!?/br>
    李敬圭如今還在宮內(nèi)與皇子們讀書,而這位卻跟自己父親同殿為臣了,他也沒法稱兄道弟的。

    陳大勝笑笑,看他謙虛便指點道:“你今日回去,莫要在外宣講此事,就只當沒看到吧。”

    那桂家根深葉茂,雖大家都好奇,你當成閑話在外面說,到底顯得人品寒涼。

    衛(wèi)宣和立刻點頭,又看看左右,便與他們告別,而他那小廝,他的暖爐大氅如今不知道在哪兒了,卻也不尋了。

    看衛(wèi)宣和遠離,陳大勝便對李敬圭說:“知衡嚇壞了?!?/br>
    李敬圭有些呆滯,半天才說:“啊~我也沒想到他能膽小成這樣,到底關(guān)的久了,人就憨傻了,可我倒是喜歡他這份憨傻氣兒,起碼比阿蠻認識的那群莽夫可強多了。”

    “各有各的好,都不是壞人?!标惔髣僬f,他停了馬看向街口的位置。

    內(nèi)城街口,柳大雅帶著一群金吾衛(wèi)正在盤查出入人群。

    陳大勝笑了起來,就牽著馬走過去說:“柳兄也被驚動了?”

    柳大雅早就知道他在街里,看到他,便拉著他與李敬圭到了犄角旮旯這才說:“其他人無關(guān)緊要,主要桂榮跑了,這大臘月的,兩趟三趟的給咱皇爺心里生膩歪,就攪合的滿燕京過不好這個年,哼~這事兒~且有的忙活了!”

    陳大勝拍拍他肩膀安慰:“受累!我爹沒去那邊吧?”

    柳大雅一擺手:“沒去呢,咱伴伴就管點戶部的事兒,秋官上的事兒他才懶的摻和呢,倒是皇爺……”他壓低聲音跟陳大勝道:“皇爺昨兒就開始發(fā)脾氣了?!?/br>
    陳大勝撇下嘴,拉著馬韁繩就徑直過了內(nèi)城關(guān)卡,也沒人攔著他,李敬圭也不跟了,人家怕麻煩,轉(zhuǎn)身就回家了。

    不到一會的功夫,佘青嶺便在自己的小院屋里看到了自己的乖兒,他有些驚訝的放下書,嘴角就含著笑的問:“你怎么來了?”

    陳大勝有些悻悻的坐在他對面道:“大早上就來了?!鄙焓帜闷鹳馨榘榈牟鑹亟o自己倒了一杯他才繼續(xù)說:“就去鬧市溜達了一圈兒,就給堵到東大街了,還看了個滿場,出來的時候柳大雅跟我說桂榮跑了?!?/br>
    桂榮跑了這件事對佘青嶺來說是舊消息,他看看陳大勝,倒是說起另外一件事了。

    “桂家倒了,就空出一個金滇承宣布政使司的位置?!?/br>
    陳大勝聞言便嘆息一聲:“封疆大吏啊,爹,您說他怎么想的?就能把下轄管成那個樣子?”

    拿起枯葉書簽,佘青嶺往書本里一插便淡淡說:“窮人乍福,屁股合適了,腦袋就沒跟住,手段不夠用卻頂了封疆大吏的帽子,便護不住財產(chǎn)了唄,本邊境就是個復(fù)雜的地方,桂家塌臺是早有預(yù)兆的?!彼а劭纯答B(yǎng)子,卻又說出一句令他動容的話來:“昨日李章,還有六部兩位老大人共同推舉譚守義~接任金滇承宣布政使司,我沒反對,這事兒大概就定下了?!?/br>
    陳大勝喝茶的手很穩(wěn),喝完放下杯子的聲音就有些大。

    他站起來,開干爹柜子給他拿換洗的聲音動作都不小,帶著一絲絲生氣,不仔細,不了解他的人根本看不出來。

    佘青嶺閑閑的,就背著手忍笑問他:“你拿我東西作甚?”

    陳大勝不理他,又走到門口喊了倆小太監(jiān)去抬裝東西的箱子,吩咐完才回頭對佘青嶺說:“沒得我們在家吃香喝辣,就剩個爹在外面孤身只影的干耗著?!?/br>
    佘伴伴滿意的點點頭,就笑著說:“這詞兒用的不錯,算是長進了,我不去,我一個人慣了?!?/br>
    可陳大勝卻瞪了他一眼道:“我不習慣!我昨兒還想呢,我那邊一大家子,老太太算是歇心了,人家身邊都熱熱鬧鬧的,就憑啥你單兵孤城的在這宮里守著,皇爺人家有自己的一家人,您有什么?還不就是活個我了,我再不管,就您這孤拐勁兒,過個大節(jié)能憋出三五十首孤單詩來?!?/br>
    佘伴伴到底忍俊不住,笑罵道:“還三五十首,一首都沒有!不愧你媳婦兒見天罵你是個傻子,哎,這段時間我是看著你上躥下跳的,怎么著?才將還還生氣了?”

    陳大勝揪下一塊布,把他爹的衣裳一卷吧,又一扎往桌子上一丟道:“眨巴眼兒的事兒,后來就不氣了?!?/br>
    佘伴伴就笑,到底解開自己的總管袍子丟在炕上,陳大勝就在柜子里翻騰了下,取出一件老綢狐毛邊兒的給他爹往身上套,邊套邊說:“兒就想,您肯定比我聰明,您要是這樣安排,肯定就有您的原由?!?/br>
    佘伴伴收了手,自己給自己系帶子,他還是愛美的,就找了銅鏡端詳自己的樣子,還說:“桂家倒,就倒在他家出事,朝上卻無人報信,等到反應(yīng)過來卻已經(jīng)是辯無可辯,堂下跪著回話了。”他取出一個玉簪子,給自己扎在頭發(fā)上說:“你該爭的是朝堂上的話語權(quán),懂了沒有?”

    陳大勝站在那邊想了一會點頭:“恩,金滇山高皇帝遠,雖重權(quán)在握,攤子過大便得抽調(diào)自己人上下結(jié)線,時間久了,京中內(nèi)閣六部便顧及不到……”

    幾個小太監(jiān)進來抬東西,陳大勝與佘青嶺便再也不提此事,倒是佘青嶺坐在書桌邊取了毛筆,順手在書桌上寫了幾個字,叫做:“跟兒子回家過年了?!?/br>
    他甚至不跟皇爺報備一聲便走了。

    這些日子他也是不堪其擾,各種人都跑到他面前說亂七八糟的話,他就憑什么諒解,憑什么忍耐。他才不忍!

    七茜兒今兒也起的早,那傻子說爹一個人在宮里可憐,就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那就接去啊?實在不成扛回來啊?這么傻呢?

    這不,傻子大早上就走了,七茜兒就開始忙活。爹是什么人?那是名門世家養(yǎng)出來的公子哥兒,雖他后來受了大罪,可是就沒離過這世上最富貴的窩兒。

    自己家倒是現(xiàn)在不錯了,可是跟人家的日子就到底差得遠呢。

    如此,七茜兒起來就先去了后院東廂房,讓吉祥家?guī)е粟s緊燒炕打掃。

    佘吉祥一聽老主人要來,就激動的當下就哭了。這兩口子,那真是一邊收拾一邊鼻涕眼淚的一大把。

    等到收拾好屋子,這一大家子就眼巴巴的在前院等著,直等到天模糊了,才看到陳大勝笑瞇瞇的趕著車回來。

    七茜兒就跑出去,在巷子口迎著,等到爹自己從車里出來,她便笑了,上去就抱怨道:“爹啊,您可舍得回來了?!?/br>
    佘青嶺一愣,抬手被她扶下車,又接住一個暖手爐,陳大勝就跑過去,從車后抱過大氅給他圍好。

    兒子兒媳圍著他往家走,兒媳婦一邊走,就還抱怨呢:“您就說吧,您脾氣咋就那么擰呢?咱這是沒個窩?。窟€是沒個歸處?。磕且思依蠗罴掖糁??”

    佘青嶺都被抱怨愣了,就嘴唇一直哆嗦。等到了家門口,這位又站在當?shù)夭粍恿恕?/br>
    那家的門頂就寫了幾個他相當不屑的字兒。

    “門迎百福”

    七茜兒看干爹瞧的仔細,便笑了,還大言不慚的夸獎自己:“爹,我這字兒不錯吧?”

    人家能說不好么?能說軟綿綿,梗巴巴,要氣魄沒氣魄,要筆鋒沒筆鋒么?

    迫于無奈,人家往后要管吃管喝呢,佘青嶺只能點頭道:“還,還成吧!”

    七茜兒知道他是啥意思,便恬不知恥的說到:“反正比你兒強百倍。”

    佘青嶺就笑了起來:“那確實。”

    陳大勝不服:“我才讀了幾天書?”

    這么說著,就很自然的進了家,又被人簇擁著一點都不見風的去了后院。

    家是很小的,才前后兩個院落,可是佘青嶺卻衡量的格外仔細,每一步都數(shù)的那般清楚。

    等到走到后院東廂房門口,老太太算是忍耐不住了,她也親迎出來抱怨道:“這都開了幾天福鍋了,你是啥也沒吃上,你都不小了,可不能這樣耗著,人家給你幾文的俸祿?。磕菓蛭纳喜皇钦f能告老還鄉(xiāng)么?咱就還鄉(xiāng)吧,家里也不缺你這點,又何苦大臘月去伺候人去?”

    嘴唇抖動,佘青嶺就說了句:“娘,我回來了。”

    他想給白發(fā)蒼蒼的老娘磕個頭,老太太卻厲喝道:“我看你敢跪的!你是個傻子么?”

    她把御賜那根裝樣子拐棍一丟,上來拉住她兒便說:“那地上多涼,你這不是傻么?走走走,咱先屋里暖和起來。”

    就這樣,他被擁擠到屋里,又被送上炕,被扒了外袍,套了個夾襖子,腚下guntangguntang的,又被蓋了個小薄被兒。

    一群人看他灌了一碗糖水雞子兒,這才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