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宴垂眼，掃了眼那頂黑色棒球帽，又慢慢移開視線，對上她的眼。

    她眼底滿是坦蕩無畏，眼睛一眨不眨地和他對視，輕輕歪了下腦袋，像是一個無聲又自然的提醒，心尖卻無法自抑地揪著。

    她知道，她真正在乎的不是他拿不拿帽子。

    陳宴自然也懂。

    他們心知肚明，可誰也不挑明。

    下一秒，陳宴略一斂眉，垂手拿過了帽子，扣在頭上。帽檐低壓著，露出他挺直的鼻梁和窄削的下巴，下頜線條流暢好看。

    周知意低頭把帽檐往下壓了壓，心里又冒起了快樂的氣泡。

    周知意給蔚思買了條連衣裙，是蔚思最喜歡的顏色和款式，付完款后，她拽著陳宴逛起了男裝店，“我打算給胖丁買件襯衣?！?/br>
    “嗯。”陳宴順手去拿她拎在手里的購物袋，周知意怔了一下，乖乖松開手。

    那么輕的一個購物袋，放在平時她肯定不會松手，可對方不是別人，是陳宴，被他接過去，是和被別人幫忙的意義完全不同的，會讓她產(chǎn)生一種隱秘的親昵和曖昧。

    那一點不同旁人的親昵就能讓她心里甜上很久。

    周知意和陳宴一起走進一家男裝店，是丁以南喜歡的品牌。她目光在店里快速梭巡著，停留在一件無領(lǐng)的白色襯衫上。襯衫剪裁得體，款式簡潔，略略寬松的oversize風(fēng)格，僅在袖口處縫著一圈黑色線條。

    “這件怎么樣？”周知意抬手指了下那件衣服。

    導(dǎo)購員立即跟過來：“清新帥氣的男友襯衫，您女朋友眼光真好?！?/br>
    “……”

    氣氛在一瞬間凝滯下來，導(dǎo)購員覺得面前這個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氣場的冷面帥哥徹底變成了冰塊臉，英俊且凍人。

    難道不是男女朋友？

    她又瞄了眼兩人的情侶棒球帽，訕訕地笑著，避著陳宴的視線，把目光投向了周知意。

    “幫忙試試？”周知意說。

    原來是要買給別人的啊，看來不是男女朋友。這帥哥表情這么冷，難道是買給情敵的？

    導(dǎo)購員又偷瞄了一下陳宴的側(cè)臉，覺得周知意放著這么一個帥到讓人不敢對視的男人不要，還拿他當(dāng)工具人給別的男人買衣服，多少有點不識好歹了。

    陳宴斂眉，從唇縫中吐出三個字：“你確定？”

    嘖嘖，果然是吃醋了。導(dǎo)購員內(nèi)心戲很足。

    “就看看整體感覺，總不能讓我去試吧？”周知意明目張膽地拽住他手腕，輕輕晃了晃：“幫幫忙，阿宴？宴哥？”

    陳宴眉心一跳，手指輕輕蜷了蜷，被她抓住的那塊皮膚莫名有點癢。

    啊，原來是哥哥啊。導(dǎo)購員迅速從八卦狀態(tài)中抽離出來，找到適合陳宴的尺碼：“先生，我?guī)ピ囈麻g?！?/br>
    陳宴拿著襯衫進了試衣間，周知意秒速沖到收銀臺，“就剛剛那件，那個尺碼，幫我拿一件結(jié)賬?！?/br>
    她新年收了陳宴的大紅包，心里始終過意不去，一直想找個機會給他買點什么，今天剛好是個機會。

    導(dǎo)購員把小票遞給她，語氣有些羨慕：“你跟你哥感情真好?！?/br>
    “他不是我哥?！敝苤獬囈麻g方向瞥了眼，輕聲笑道：“他是我的……準(zhǔn)男友?！?/br>
    “啊——”導(dǎo)購員長長地啊了聲，剛好看到陳宴從試衣間里走出來。

    純白襯衫微微中和了他身上凜冽的氣質(zhì)，襯衫往上扣到第二顆紐扣，露出突出又性感的喉結(jié)，幾分清冷，幾分禁欲，視線再往下，透過剪裁得體的布料，隱約能感受到他勁瘦有力的胸肌和肌理分明的腰線，袖口處扣子敞著，露出骨節(jié)分明的手腕，再往下，是他冷白修長的手指。

    頭頂?shù)睦涔獯蛳聛?，映得他的?cè)臉更加流暢立體，沒有表情時，眉宇之間略顯凌厲。

    她眼睛眨了眨，語氣更加羨艷，壓低聲音對周知意道：“你準(zhǔn)男友，真的好帥啊?！?/br>
    陳宴略一偏頭，就看見周知意笑彎了眼睛，朗聲說：“我的眼光，當(dāng)然不會出錯?！?/br>
    他眉梢微微一挑，“這件還行？”

    卻見周知意幾步走到他面前，一臉嚴(yán)肅地?fù)u了搖頭，“我想了想，還是決定給胖丁買個游戲機?！?/br>
    那就是不行？

    陳宴微微一怔，周知意已經(jīng)抵著他的背，把他往試衣間里推，柔軟的掌心隔著布料貼上他的腰側(cè)，他脊背微微一僵，肌rou線條不自覺全繃緊了。

    周知意推開了試衣間的門，陳宴一只腳邁進門里，腳步驀地頓住，轉(zhuǎn)頭垂眼看她，語氣莫名地有些僵硬，透著一絲隱隱的低沉。

    “我穿這件襯衫……咳，不好看？”

    周知意仰頭看他，語氣很誠摯：“總之，我一眼都不能再多看了。”

    陳宴：“……”

    真有那么丑？

    他有那么一瞬間的懷疑人生，僵直著唇角，和她無聲對視。

    卻見周知意眨眨眼，微揚的眼尾露出絲狡黠笑意，嗓音壓得極輕，顯出幾分難得的柔軟乖覺：“再多看一眼，心就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了。”

    陳宴：“……”

    不知是被她暗示還是心理作用，他喉結(jié)輕動了動，莫名感覺心跳有些快。

    第45章 45

    陳宴去試衣間里換衣服, 周知意把買好的襯衫折起來，偷偷塞到放著連衣裙的購物袋里。

    傍晚回到家，陳宴把買給徐碧君的馬蹄糕和五香兔rou丁送去廚房, 周知意趁機溜進后院, 進了陳宴的房間, 把襯衫放進了他衣柜最外側(cè)的角落里，又假裝若無其事地回了房間。

    陳宴是晚上洗澡時發(fā)現(xiàn)的那件襯衫。

    他打開衣柜拿換洗衣服, 在外側(cè)角落看到一抹熟悉的白色, 襯衫疊得整齊，露出的袖口處縫著一圈針腳整齊的黑線。

    他眸光微垂, 拿出那件襯衫，看到已經(jīng)被剪掉的標(biāo)簽。

    某些人的驕縱是刻在骨子里的，直截了當(dāng)?shù)亟財嗔怂芙^的可能。

    放在桌上的手機震了兩聲, 陳宴放下襯衫, 去看手機。

    周知意大概是掐準(zhǔn)了時間才剛巧在這個時候發(fā)來微信，大方直白的一句話：【遲到的新年禮物，不要拒絕?！?/br>
    她連送禮物的由頭都想好了，也不管這個理由有多么牽強。

    陳宴盯著那行字看了一遍, 還未回復(fù), 她又快速追加了一條：【反正標(biāo)簽已經(jīng)剪了，不能退了，你要是不穿, 就是浪費！】

    熟悉的威脅語氣, 這是直接給他扣了一頂鋪張浪費的鍋？

    陳宴隔著屏幕都能想象出來她那副強詞奪理的模樣。

    他斜靠著衣柜門,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鍵盤上輕動兩下，回復(fù)：【嗯?！?/br>
    周知意：【？】

    周知意：【嗯是什么意思？是不穿還是拒絕？】

    陳宴：【謝謝?！?/br>
    他放下手機，拿了毛巾去洗澡, 經(jīng)過鏡子前時，余光不經(jīng)意一瞥，恍然看到自己唇角微露的笑意，不由得微微一怔。

    ******

    歷經(jīng)幾次變故，周知意從不對生活做任何計劃，只愿活在當(dāng)下，過一天算一天，唯獨在陳宴這里破了例。

    她期盼與陳宴的開始，也忍不住幻想與他的結(jié)局，二十歲那年會怎樣，到三十歲，他們又當(dāng)如何。

    大概初戀都會給人一往無前的勇氣和一心一意的決心，總讓人覺得，或許這輩子就是他了。

    完全忘記了一生會有多長，又會歷經(jīng)幾多風(fēng)浪。

    高考在即，班主任在教室后面黑板上寫下了高考倒計時，數(shù)字每天都在變，周知意也在素描本的尾頁，認(rèn)認(rèn)真真地寫下了每一天的日期，過完一天，就拿鉛筆畫上一個叉，好像距離陳宴就又更近了一步。

    因為陳宴的那個口頭承諾，高考前的這些日子反而是她最充實最有盼頭的一段時光。

    在最后一個日期上畫完叉號的那晚，周知意合上素描本，推開門走出了房間。

    徐碧君罕見地晚睡，正坐在沙發(fā)上假寐，聽見動靜立即看過來：“怎么還不睡？”

    周知意腳步一頓，朝她晃了晃手機：“群里同學(xué)發(fā)了一道題，我不會做，想去問問陳宴。”

    “問完早點回來睡覺?！毙毂叹谒骸懊魈爝€要早起呢，今晚一定得睡好?！?/br>
    “知道了，奶奶您也早點睡。”周知意輕推著她的肩，把她送回房間里。

    —

    陳宴剛打開臥室的落地?zé)?，窗玻璃上就傳來清脆的一聲撞擊，很快，又一聲，像是小石子砸上去的動靜。

    他傾身打開窗，看到周知意從窗柩下緩緩露出來的小腦袋。

    他抬手就朝她頭頂上敲了一記。

    “你打地鼠呢？”周知意揉著腦袋站起身，手指扒著窗臺。

    陳宴垂眸看她：“幾點了，還不去睡？”

    “來找你問個問題。”

    “考試前別再看題了，不會的問題就先放過去，快去睡覺?！?/br>
    陳宴說完，對上她那雙明顯盛著不滿的眼，“……哪道題，我看看?！?/br>
    周知意嘻嘻笑了聲，手指朝房間里指了指：“外面好熱，我能進去說嗎？”

    陳宴靜了兩秒，淡淡“嗯”了聲。

    他關(guān)上窗，周知意大踏步地走過走廊，推開外面廳堂的門往里走。

    剛邁進去一只腳，陳宴就已經(jīng)從臥室里出來了，他隨手帶上臥室的門，打開了客廳的空調(diào)。

    周知意眼角向下耷了耷，沒說什么，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

    陳宴走到她身側(cè)，朝她伸手：“什么題。”

    周知意慢條斯理地把手機轉(zhuǎn)了個圈，一仰頭，朝他手心上拍了下，手指貼著他掌心的皮膚慢慢撤開。

    陳宴垂眸看了眼手心，將那只手放進了褲袋里，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的臉。

    “不是學(xué)習(xí)上的問題?！敝苤庋瞿樅退麑σ暎骸笆莿e的問題。”

    陳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