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算了。” 驚訝于她的執(zhí)著,陳宴片刻失神。一束花而已,不代表什么,他又何必在意。 “你喜歡就拿著吧?!标愌绨严蛉湛呕卦?。 周知意抿唇,意有所指道:“你是第一個送我花的人?!?/br> “嗯。”陳宴垂眼,看不分明情緒,“店里所有花你喜歡都可以隨便拿。” “不要?!敝苤舛ǘ粗?,“我就喜歡這一支?!?/br> 她的目光灼熱而澄澈,陳宴眉心微動,下意識別開了眼,轉身冷淡道:“把你上學期期末的試卷拿來看看?!?/br> 周知意:“……” 陳宴是座山,又冷又難攀。 看著他大步離開的背影,周知意不服輸?shù)匚宋亲印?/br> 哪怕他是珠穆朗瑪,她也鐵了心定要征服。 ****** 花店運營一周基本步入正軌,這期間,周知意和店里的員工也都慢慢熟悉了起來。 自從陳宴買了車,她便每天搭乘他的順風車,早上她去上學,他去花店,晚上放學他再載她回家。 因為姜蘭每天都要到店里打掃衛(wèi)生,蔚思有時午休時間會和周知意一起過去花店,十次有八次都要再帶上個丁以南。每次他們過來時,陳宴都會讓嚴波去飯店打包了飯菜帶回來。 這樣的情況發(fā)生過幾次,姜蘭心里過意不去,幾次提出說可以給他們做飯。 店里有廚房,廚具炊具都是現(xiàn)成的,陳宴自己雖然懶得動手,但也默許員工偶爾可以用廚房煮個面。 后來徐碧君跟著過來了兩次,看到樓上的廚房,執(zhí)意要幫陳宴做午飯。 “每天在外面吃對身體不好,我閑著也是閑著,給你們做個午飯,還能找點事情做。”徐碧君說。 陳宴當然不會讓徐碧君一把年紀還每天顛顛地跑來給他們做午飯,于是這件事情幾經(jīng)拉扯,雙方各退一步,最后發(fā)展成了姜蘭兼職給大家做午餐,周知意和她的兩個小伙伴中午都到店里來吃。 丁以南借著周知意的面子混到了免費午餐,他對此還挺不好意思,主動提出要交點伙食費,被周知意一口否決。 “我交伙食費都沒人收,你也別想了?!?/br> 這天上還有這種掉餡餅的好事兒?丁以南摸摸圓鼓鼓的小肚腩,陷入了沉思。 周知意口頭上雖然表現(xiàn)得毫不在意,但心里還是介意這件事。她做不到心安理得地享受別人的付出,便將所有的閑暇時間都放在花店里,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情,以幫忙來回報午餐。 而丁以南在對天沉默了半晌之后,第二天,便讓大丁哥從網(wǎng)吧倉庫里搬來一堆零食飲料,這才心安理得地留下蹭飯。 姜蘭雖然腿腳不太靈便,但她人勤快,又愛干凈,還做得一手好菜。 丁以南望著桌上葷素搭配的炒菜,揉了揉并不存在的淚花,問陳宴:“宴哥,你知道‘小飯桌’嗎?” 陳宴沒和他們湊在一起吃飯,敞著腿懶洋洋地窩在沙發(fā)上,聞言抬眸看過來,給了他一個有屁就放的眼神。 丁以南:“你這里好像‘小飯桌’啊?!?/br> “……” 周知意默了默,好像是有點像,他這不僅是“小飯桌”,還是完全免費的“小飯桌”,嚴格來說,也能稱之為收容所。 周知意見到陳宴的第一眼就覺得他是個矛盾的人,現(xiàn)在仍然這么認為。 外表是個英俊矜貴的年輕人,心里卻好像住著一個消沉無趣的老年人。 明明高傲冷漠,卻對周圍的人都投以善意。 表面是冰山,可敲開冰山的外殼,就能看到燃燒的火焰。 在成為“小飯桌”創(chuàng)辦人以后,陳宴又莫名其妙地變成了“校車司機”。 早上載著周知意一個人過去,晚上載著三個人一起回家,再一一送到門口。 他總是表情冷淡,用一副無所謂的語氣說“順便”,好像他們三個只是三坨不占空間的空氣。 可她越冷漠,周知意越覺得,他胸前的紅領巾好像更鮮艷了。 她對他自動戴上了一層愛慕濾鏡,無論他說什么,做什么,在她眼里,他都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從來沒有人像他一樣,讓她的心情總是毫無預兆地波動起伏,陰晴不定,卻也對原本覺得平凡乏味的明天,充滿了希望與期待。 讓她也不自覺地,想要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 花店開張近一個月,慕名來看陳宴的小女生就越來越少了,因為她們發(fā)現(xiàn),這個傳說中像是從漫畫里走出來的英俊老板大概真的生活在漫畫里,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難得一窺真顏。 店里有員工守著,陳宴只有中午才會現(xiàn)身一會,等周知意他們吃完飯,他就捏著個打火機監(jiān)督他們寫會試卷,然后就消失了,一直到周知意晚上放學時才會出現(xiàn)。 然而周知意對此并不知情,因為她十次到店里去,陳宴大概八次都是在的。 整個十月都過得無比平靜,然而在接近月底的時候,平靜的生活里出現(xiàn)了一絲漣漪。 蔚長林和一個女人私奔了。 原來之前他得罪的,因為怕被報復搬去工廠宿舍躲避著的,是那女人的老公。 姜蘭和蔚思回到家,看到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房間,家里沒有丟東西,只是少了蔚長林的許多衣物,還有錢和證件。 聽聞這件事時,周知意一時間不知道該替蔚思慶幸還是難過。 慶幸的是,蔚思和姜蘭終于不用忍氣吞聲,在蔚長林的拳頭之下討生活了。 可是,蔚長林走了,家里最主要的經(jīng)濟來源消失了,她們能支撐起花銷繁多的生活嗎? 蔚思所期待的成長和自由好像提前來臨了。 可與此同時,到來的還有茫然和無措。 周知意拿出自己兼職攢下的“小金庫”,偷偷塞進了蔚思的書包里,第二天,那些錢又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她的書包里來。 周知意不甘心,想了一整個晚自習,撕下一張白紙,寫了個欠條,落款處借錢人那里空著,留給蔚思簽名,再次把錢卷著偷偷放進蔚思的書包里。 她竭盡所能地想保護蔚思的自尊。 次日再見面時,蔚思當面把錢還給了她,“不用擔心我,我媽現(xiàn)在有工作了,雖然掙得不多,也夠我們兩個生活了,我節(jié)假日的時候再打點散工,慢慢地就能把下學期的學費湊齊了。等上了大學,可以申請助學金,到時候萬一實在不夠,你再借錢給我好不好?” 周知意只得點頭。 雖然她很想幫助蔚思,可換位思考,如果她是蔚思,在沒到山窮水盡的那一步,她也不會接受這份有負擔的好意。 朋友就是朋友,一方傾斜太多,關系就會失衡。 不對等的友情,是有負擔的。 周知意想了想,說:“以后你需要錢的時候,一定要和我說,等放了寒假,我陪你一起去兼職打工?!?/br> “我也陪你們?!倍∫阅线@個偷聽墻角的二貨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放心吧一姐,放心吧思思,有我小南一口吃的,就不會讓你們挨餓。” “……” 這話實在太中二了,周知意尷尬到頭頂冒煙,腳趾摳地。 可看著丁以南真誠無比的、rou嘟嘟的胖臉,她又忍不住想笑,“小南?”她肩膀抽動著,頭向一邊瞥,手往反方向一指:“在我把隔夜飯吐出來之前,請你圓潤地離開?!?/br> 丁以南:“……” — 十月底,結算第一筆工資時,姜蘭發(fā)現(xiàn)自己的卡里多出三千塊錢。 她反復確認了好幾遍,確定沒有看錯,才悄悄去找陳宴,問他是不是給自己算錯了工資。 “沒有算錯。”陳宴公事公辦地說:“其中一千五百塊錢是你兼職做飯的工資,剩下的錢是下個月買菜的花銷?!?/br> 姜蘭誠惶誠恐:“就隨手做一頓飯不用給我錢的,我能有這份工作都是你可憐我?!?/br> 陳宴扶住她因為想要鞠躬而低下的肩頭,語氣平靜:“沒有什么可憐不可憐,您以后也別再這樣說?!?/br> “阿姨,付出勞動,得到報酬,是理所當然的事,您不用覺得虧欠任何人?!?/br> 姜蘭唯唯諾諾地生活了大半輩子,被蔚長林像狗一樣在腳下踩了大半輩子,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對自己說。 她抿著嘴唇,極力忍耐著,一低頭,落下兩滴清淚。 陳宴假裝沒看見,轉身離開。 — 天氣一天天轉涼,很快進入到十一月份。 周五晚上,周知意熬夜整理完錯題,把鎖在抽屜里的素描本拿了出來。 她打開mp3,插上耳機,捏著鉛筆描摹陳宴的側臉。 正想放首音樂來聽,外面猛然傳來一聲沉悶的響聲。 徐碧君的驚呼聲隨即傳入耳膜。 “奶奶!”周知意神色一凜,拽下耳機,飛身就往外沖。 她撞開衛(wèi)生間的門,徐碧君正面色蒼白地躺在地板上呻/吟。 她頭發(fā)凌亂,布滿皺紋的眉頭緊蹙在一起。 周知意頭皮發(fā)麻,一瞬間有些慌神,“奶奶,您怎么樣?摔到哪里了?” 周知意跪在她旁邊,緊張地盯著她的臉,不敢輕易動她。 “不知道,渾身都疼?!毙毂叹腴]著眼睛。 “奶奶,您別怕,我這就送您去醫(yī)院?!敝苤庀氡蓟胤块g打“120”急救,看到徐碧君越來越痛苦的臉色,忽而有些害怕,腦子里亂七八糟地浮現(xiàn)出之前聽來的,老年人摔不得的說法,不敢輕易離開她。 幾秒的躊躇之間,眼前的光線忽而一黯,陳宴已經(jīng)從門口大步走了進來。 他黑眸低垂,沉著地觀察著徐碧君的狀態(tài),快速撥了“120”急救電話。 “奶奶,您是怎么摔倒的?”陳宴打量著她的神色,低聲問。 “地板上有水,不小心滑倒的,阿宴,奶奶沒事?!?/br> 徐碧君的神志很清醒,基本能排除腦梗的可能性。 陳宴眉心稍稍松開,又問:“您感覺一下,哪里比較痛?” “胳膊?!睍r間過去了幾分鐘,徐碧君感覺好了一些,順勢想要活動身體,被陳宴制止:“先別動,萬一骨折,亂動可能會導致錯位,您再堅持一會,醫(yī)生很快就會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