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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強度的治療令大姑姑在短短兩個月內瘦了二十多斤。 原本一頭茂密的短卷發(fā), 如今像是被拔掉似的露出一塊塊的淺rou色頭皮, 全身的皮膚像是被吸干了水分, 變得干癟且枯瘠。她的整個人像是被抽干了氣血,變得氣虛的很, 從前人前人后最是能言善道的她, 如今就連說話也變得不太利索。 盡管梅婧手上也不寬裕,但臨走前,她還是堅持給艷艷jiejie塞了個一千塊的紅包。最開始艷艷一家怎么也不同意收,只覺得這一個多月來重慶治病已經(jīng)給她添了不少麻煩, 也零零碎碎地花了她不少錢??擅锋簠s還是堅持讓他們拿下, 也就當是自己給未出世小外甥的一點心意。 春去秋來, 人生世事無常。 火車就快發(fā)車了。 臥鋪車廂里人來人往的,很是嘈雜。隔壁隔間內兩個年輕的男孩似乎是在爭論些什么,你一言我一語, 談得面紅耳赤的, 令路過時的夜生下意識地護住了梅婧的肩膀。 臨走前, 梅婧特意多看了幾眼大姑姑,甚至還鼓起勇氣給了她一個擁抱。 濃重的中藥味掠過鼻尖,她心思沉重,仿佛心底早有了錯過這次就不一定會有下一次的可怖預感。 “大姑姑,您回去好好養(yǎng)著,等放假了我再回家看您?!?/br> “婧,婧婧……”形容枯槁的女人顫巍巍地朝她伸出手, 聲音像堵了口濃痰似的沙啞,復而指了指站在她身后眉目朗然的夜生,“你,你們也要好好的……” “我會的?!泵锋喝讨羌馑釢γ嬗?,“您也要好好的,畢竟再過過就能做外婆了呢!” 大姑姑咧開了嘴,卻沒有笑,只是遲緩地點了點頭。繼而她將目光投向了自己女兒圓滾滾的肚子,一片晦暗的空間內,渾濁的眼眸里終于染上了些許溫度。 在火車拉響鳴笛響起的那一刻,佇立在站臺上的梅婧,終于潰不成軍地伏在夜生胸口輕輕地輕輕抽泣。她的手緊緊地抓著夜生的衣襟,如同抓著一件絕對不能弄丟的寶貝。 “你知道的,明明她對我并不算親,明明我從前也沒那么喜歡她,可一想到今后或許再也見不到了,我還是會覺得好難過……” 夜生輕撫著她暗香盈盈的發(fā),低柔聲道,“寶寶,人生離合,都是常事?!?/br> “我知道,”梅婧貪心地將手臂收得更緊了些,“可我不想這樣,我還是害怕?!?/br> 長久以來,在生于深山的夜生眼中,鐵路意味著遠方、未來和希望。 可這一輛駛入霧靄細雨中的綠皮火車,給予他們的卻是滿滿的無能為力與心灰意冷。 “不怕,”夜生語氣篤定道,“無論之后的生活會發(fā)生什么,我都會陪你,會一直在你身旁……” 望著不遠處仿佛迷上一層蒙蒙水霧的掛鐘。 梅婧深呼吸一口氣,終于鼓起勇氣,將近日來的心結開誠布公。 “夜生?!?/br> “嗯?” “我家里騙我的事,你是不是也覺得很可笑?” “是,”夜生一如既往地坦誠道,“他們這么對你,不太應該?!?/br> “我想好了,今后的日子,我要為了我們,也為了我自己好好過,我再也不想被他們當猴子一樣戲耍。”梅婧頓了頓,復而鄭重其事地沉聲道,“所以我決定,再也不會給他們匯錢了……” 夜生心底驟然拂過一陣波瀾。 但很快的,這一陣細微的漣漪又趨于平靜。因為他很清楚,眼下顯然不是提及某些事情的好時機。 “好,只要你開心,無論是什么決定我都支持你?!?/br> 駛向遠方的火車再也看不見蹤跡,就仿佛從未停留過一樣。 梅婧唇畔一彎,泛紅的眼尾頓時墜下幾滴透亮的淚珠子,悄無聲息地混入了這一場了無生機的夏日黃昏中。 夏末里的毒日頭依舊不好過。 陽光像發(fā)燒一樣炙熱著,從白天到黑夜,仿佛就連吹到眼睛里的空氣都覺著是熱辣辣的。而在這本就焦心的時季里,梅婧遇上了那個更令她焦躁的人。 傍晚下班時分,換好一身衣物正準備往回的她,竟然在紅蘋果的門口遇見了挎了個大蛇皮袋子李夏娟。 剎那間,她只覺得連呼吸都有些撓人心肺。 正當她猶豫要不要避一避時,眼尖的李夏娟立馬從門口的臺階上拔地而起,認出了她。 “婧婧!” “李阿姨,”梅婧喘了口氣,悄悄地捏緊腰帶,佯裝氣定神閑道,“好巧,你一個人來的嗎?” 李夏娟的下巴寬厚,她似有些乎變黑了,皮膚散發(fā)著久經(jīng)陽光照射的油亮光澤。豆大似的滾圓的汗珠仍從她的額角粒粒滴著,但最令梅婧不適的,還是從她身上散發(fā)出的發(fā)酸的汗臭味,有些像小時候奶奶腌壞掉的大醬,仿佛再多嗅幾口都忍不住令人反胃。 “對,我就是特意來看看你……你說你這孩子,這兩個月怎么都不和家里聯(lián)系?我和你爸,還有你弟弟,都擔心你一個人在這里出什么事了呢……” “我挺好的。” “那,那也不能不來個信兒吶!” 李夏娟的嘴唇干得起皮,活像是被太陽烤干的魚鱗。 此刻在梅婧身旁來來回回路過的,不僅有平日里的同事,甚至還有三兩交際熟稔的學生。她們一個個頂著好奇的目光,默不作聲地朝這里望來,仿佛已有了不對勁的不祥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