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從私人角度出發(fā)。

    從江山社稷這個角度出發(fā)，程卿認(rèn)可了五皇子，并且暫時沒有要換人的打算。

    朝臣們也不知道皇帝怎么會單獨(dú)詢問程卿。

    就因?yàn)槌糖涫钦彩赂僬彩拢?/br>
    別開玩笑了，兼任詹事府詹事的禮部尚書都還在地上跪著呢，皇帝要詢問詹事府官員的意見也該問禮部尚書！

    許多雙眼睛盯著程卿，程卿頭皮發(fā)麻。

    “回陛下，立儲之事有關(guān)國本，茲事體大，臣不認(rèn)為自己有資格發(fā)表意見。”

    皇帝似乎很失望，覺得程卿沒有膽氣，不料程卿停頓了一下，又繼續(xù)說道：“如果陛下不嫌臣人微言輕，要征詢微臣的意見，那微臣是不同意的?！?/br>
    皇帝倒沒發(fā)火。

    好似在對程卿解釋，又或者是故意說給文武百官聽：“朕知道諸位愛卿不同意立四皇子為太子的原因，朕近日才得知，四皇子偽造‘鳳凰奇石’送給皇后當(dāng)壽禮一事有諸多疑點(diǎn)，朕欲重審此案……孟懷謹(jǐn)，你乃大理寺少卿，朕將此案交給你主審！”

    皇帝先提出了一件讓朝臣們絕不可能同意的事，在朝臣們竭力反對后，又退讓了一步，命大理寺重審千秋宴上“鳳凰奇石”真假一案——朝臣們都知道皇帝的伎倆，卻拿皇帝沒辦法，皇帝不能一意孤行立一個德行有虧的皇子當(dāng)太子，但皇帝可以下旨重審讓四皇子被圈禁的案子。

    哪怕人人都知道四皇子被圈禁是因?yàn)樗幕首雍蛯庡黄鹣莺屎螅?dāng)初為了皇家顏面，卻沒有把這個罪名落實(shí)。

    孟懷謹(jǐn)一點(diǎn)都不驚訝。

    從皇帝忽然召他入宮，問起程蓉的事，孟懷謹(jǐn)就知道皇帝要開始行動了。

    立四皇子為太子肯定是虛招。

    皇帝真正想立誰，孟懷謹(jǐn)還不確定。

    文武百官都被皇帝耍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臣遵旨。”

    孟懷謹(jǐn)想知道皇帝究竟想做什么。

    孟懷謹(jǐn)和程卿的視線相撞，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憂慮。

    皇帝不按套路出牌，讓倆人都茫然。

    恐怕文武百官也是這樣想的，朝會散去后，朝臣們?nèi)齼蓛勺咴谝黄?，都在議論皇帝想立四皇子為太子的事。

    程卿想走到孟懷謹(jǐn)身邊，孟懷謹(jǐn)沖程卿輕輕搖頭。

    程卿想了想，干脆朝著五皇子走去。

    “殿下，臣陪殿下走一走吧?！?/br>
    五皇子點(diǎn)頭。

    兩人漸漸走遠(yuǎn)，身旁沒有了別人，五皇子才小聲道：“父皇要立四哥，我不同意。”

    四皇子心胸狹窄，為人驕縱，這樣的人當(dāng)了儲君，不是百姓之福。

    而且四皇子做太子，寧妃豈不是要從冷宮里出來？

    皇帝要為四皇子洗白，就不會讓四皇子有個罪妃生母。

    五皇子的手在袖子里握拳：“程卿，我不是圣人，四哥和寧妃如何對我不要緊，他們不該逼死我母妃，這個仇我忘不了?！?/br>
    寧妃被貶為選侍打入冷宮，五皇子有很多機(jī)會落井下石，他都忍了。

    他要堂堂正正為母報仇，總有秋后算賬的一天。

    皇帝的做法，逼五皇子和程卿交心，此前，程卿和五皇子逐漸有了默契，但倆人從來沒有把話說開過。

    程卿點(diǎn)頭，“臣也不是圣人，殿下有自己想報的仇，臣同樣有。但臣支持殿下，不是因?yàn)榈钕履芴娉紙蟪?，是因?yàn)槌枷嘈抛约旱难酃?，殿下的能力和品行，都勝過其他皇子！”

    五皇子緊繃的肩膀陡然一松。

    他賭贏了。

    他先交心，程卿也終于捅破了那層窗戶紙。

    自己從默默無聞的影子，到現(xiàn)在有朝臣支持，是多么不容易?。?/br>
    ……

    散朝后，程卿和五皇子一起離開的事，很快傳入了皇帝耳中。

    “他們倒不避嫌?！?/br>
    皇帝說了這么一句，身旁伺候的宮人都不敢說話。

    劉內(nèi)監(jiān)也不知道為什么皇上忽然就對程卿有了意見，只能說伴君如伴虎??！

    皇帝起駕去了坤寧宮，見了皇后就直言道：

    “朕想立云燁為太子，梓潼可同意？”

    云燁就是四皇子的名字。

    皇后雖然早有心理準(zhǔn)備，卻仍然被皇帝惡心到了。

    她抬起頭看向皇帝，“皇上是真的想詢問臣妾的意見，還是告知臣妾您的決定？”

    第590章 ：推心置腹，仍是試探

    “自是問梓潼的意見?！?/br>
    皇帝牽了皇后的手一起坐下。

    皇后笑了笑，“那臣妾不同意?！?/br>
    皇帝的手略用力：“梓潼可是怪云燁那孩子在千秋宴上做的事，其實(shí)他并沒有太大壞心，是被人利用蠱惑?！?/br>
    皇帝頓了頓，似乎難以啟齒，又下定決心要和皇后推心置腹，遲疑一番，將自己的懷疑告訴了皇后。

    皇后失聲道：“不可能……”

    皇帝不眨眼盯著皇后，不錯過妻子臉上任何一個細(xì)微的表情。

    皇后一連說了幾聲不可能，神情恍惚：“毓章太子怎么可能還有后人流落在民間，那一年，東宮的大火燒了三天三夜才熄滅，上到太子，下到東宮的宮人，無一生還?！?/br>
    皇后說到最后竟哽咽了。

    因?yàn)樵谀菆鰧m變中死的不只是毓章太子一家，還有別的皇子，死了太多皇后的熟人，沒有那場宮變，她是王妃，宮變后，她做了皇后，從此生活全部改變。

    皇帝輕輕拍了拍皇后的手安慰，“都是二十多年前的舊事了，朕也不想提，但朕既然這么說，自有把握。東宮上下雖然葬身火海，大哥龍章鳳姿，未必沒有骨血流落民間，若能找到大哥流落在民間的后代，朕一定會好好安置，至少不能讓大哥的后代成為反賊顛倒朝綱的棋子！”

    皇后輕輕點(diǎn)頭，“這些事，只當(dāng)由陛下拿主意，臣妾只是一個深宮婦人?！?/br>
    皇帝嘆氣，“你我夫妻一體，這些話朕也只有在你面前說說，云燁那孩子就是被這伙反賊蒙騙，才會行為失當(dāng)?！?/br>
    皇后一下掙脫了皇帝的手，站了起來。

    “臣妾能理解四皇子年輕不懂事被人蠱惑，但陛下若詢問臣妾的意見，是否同意四皇子做太子，臣妾的答案沒有變——臣妾不同意！”

    皇帝皺眉。

    皇后深吸了一口氣，勸自己要冷靜。

    “四皇子這么輕易就上當(dāng)受騙，哪配做陛下的繼承人？他被人挑唆了就來對付臣妾，如果當(dāng)了太子，再有人挑唆，豈不是連陛下都有危險！又或者四皇子將來做了新帝，被朝臣們玩弄鼓掌中，甚至斷送祖宗基業(yè)，把江山拱手相讓——”

    “梓潼！”

    皇后越說越過分，皇帝忍不住打斷了皇后的話。

    帝后間的氣氛劍拔弩張，這一年多以來的和睦，仿佛夢中泡影一戳就破。

    皇帝雖是有意試探皇后，可皇后這種較真的脾氣仍然讓皇帝頭疼。

    就像宮里那些妃子一樣，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展現(xiàn)女人的柔弱不好嗎？偏要要和他爭個輸贏，不能順著他的心意……皇帝本來挺生氣的，一下就又覺得好笑。

    皇后和宮里的妃嬪們是不一樣的。

    如果皇后也附和皇帝，皇帝才真的會懷疑皇后的用心。

    最終還是皇帝退了一步，“朕不是真的想立云燁做太子，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利用這件事，把那批反賊抓到?！?/br>
    皇后半信半疑。

    不等皇帝說別的話，皇后忽然提到了在冷宮中的寧選侍：“陛下怎么對四皇子臣妾不管，但寧選侍不該出冷宮?！?/br>
    皇帝為難，“寧選侍不出冷宮，別人又怎會相信朕要立云燁為太子的決心？”

    皇帝的意思是，既然有御史說寧選侍是妖妃，那寧選侍不妨把這個名聲背起來，也能更好取信于人。

    皇后垂下眼，不再發(fā)表意見。

    皇帝不是對她推心置腹了，從圣駕來到坤寧宮，試探就沒停止過。

    等皇帝走后，皇后叫來了五皇子，沒有全盤透漏皇帝的計劃，卻說皇帝很可能要放寧選侍出冷宮：

    “小五，你叫本宮一聲母后，本宮本該護(hù)著你，寧選侍一事，本宮已盡力了，只是陛下執(zhí)意如此?！?/br>
    五皇子抬頭就看見皇后滿臉倦色。

    聽說皇后娘娘與皇上發(fā)生了爭執(zhí)，想來就是為了寧選侍出冷宮一事。

    五皇子喉頭一哽：“母后，您多多保重自己，您對兒臣的關(guān)照，兒臣都懂。父皇是天子，他想立四哥做太子，朝臣們都不同意，但他想赦免寧選侍，只要由著心意就行?！?/br>
    不管為君為父，終歸要讓人信服。

    五皇子知道皇宮不是講道理的地方，可他想起生母之死，永遠(yuǎn)不可能原諒寧選侍。

    ——寧選侍敢那樣做，仰仗的正是皇上！

    皇后神色復(fù)雜：“你已年滿十八，該出宮開府了，本宮會替你cao心此事?！?/br>
    “多謝母后！”

    五皇子至今仍然住在皇子所，出宮開府，他與什么人來往，都能避一避耳目，皇后的確是幫了他大忙。

    至于皇后為什么不將五皇子記在名下，五皇子從來沒想過。

    做了皇后的兒子，好處雖然多，卻對九泉之下的生母不公。

    皇后對自己這樣好，沒有那層名分，五皇子也愿意孝敬皇后。

    坤寧宮里，暫時沒了帝后爭執(zhí)留下的劍拔弩張，只剩下皇后和五皇子的母慈子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