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諾城繼續(xù)道：“上中學時，女孩子仍然往我身邊湊，為了跟我多說一會兒話，她們總是找最難的題向我請教，最后把我逼成了全科滿分?！?/br>
    紀斯：……

    司諾城面無表情：“提前畢業(yè)接手家業(yè)，請來的女秘書們總是一‘不小心’就會把咖啡、茶、牛奶、酒灑上我的衣服和褲子?！?/br>
    他眼神幽幽，說不出的恐怖：“你能理解嗎？那種剛泡的茶，九十攝氏度，差一點灑在你襠上……”

    紀斯僵笑：“我理解了。”

    沉默，沉默是被聊死的天。大概是夜風太冷，兩人頗感遍體生寒。最終，停下的車還是開了起來，仿佛原地會灑下一杯九十度的茶。

    “紀斯，剛才的聊天內(nèi)容你就忘了吧……”感覺好傻。

    “我們剛剛聊天了嗎？”決定裝傻。

    “……”

    ……

    七天后，紐約。

    利卡薩憑著強悍的實力和宰殺妖魔的數(shù)量，榮摘紐約“第一強者”的桂冠。隨著他的貢獻值飆升，紐約沉浸在“擁有救世主”的狂歡里，進而直接忽略了利卡薩身上的違和感。

    他們給利卡薩開放了權限，給予對方想要的所有資料。他們?yōu)槔ㄋ_安排了獨棟的別墅，奉上最好的物資，只為讓他安心留在紐約。

    紐約太需要一位救世主，需要到當救世主出現(xiàn)時，就容不得有一絲質(zhì)疑救世主的聲音。

    尤其是利卡薩身材高大、容貌俊美，還實力強大，人作為一種視覺動物，總會被自己的眼睛欺騙。他們偏執(zhí)地信任著利卡薩，根本意識不到他的危險。

    即使少數(shù)人頭腦清醒，可他們的聲音實在太微弱了。

    “這不對勁，奧力！”萊恩指著裹尸袋里的妖魔碎塊，堅定道，“你知道嗎？所有被利卡薩擊殺的妖魔，拼完尸體之后都缺損得很厲害！看看這些，是咀嚼后的骨渣，長骨上還留著牙印，可我沒在另一只妖魔的胃袋里發(fā)現(xiàn)同類的rou渣?！?/br>
    “你想說明什么，萊恩？”紐約現(xiàn)任高層之一的奧力看著老友，深切嘆息，“不是妖魔吃的，難道是利卡薩吃的？”

    “聽著奧力，利卡薩有問題?！比R恩大聲道，“如果妖魔處于互食階段，那為什么別的隊伍帶回的妖魔尸體是完整的？只有利卡薩……”

    “他出手暴力，或許撕碎獵物后殘渣都飛濺在四周，而你們沒有收集完整?！?/br>
    “回收率再低，也不至于缺損70%！”萊恩道，“奧力，我只問你，你們?yōu)槔ㄋ_做過系統(tǒng)的覺醒者體檢嗎？他的瞳孔和基因，真的沒有問題嗎？”

    奧力不禁別開眼。

    萊恩一怒之下抓住了他的領子：“你瘋了嗎？沒做系統(tǒng)的體檢就讓他入隊，如果他是妖魔呢？”

    “哪只妖魔會殺同類？”

    “這樣的你跟曾經(jīng)愚蠢的高層有什么區(qū)別！”萊恩吼道，“妖魔誕生于人，和人一樣擁有智慧！要是它們靠犧牲一部分打入人類內(nèi)部，再里應外合擊殺人類怎么辦？”

    奧力反扭住萊恩的衣領：“聽著，朋友！我不管他是不是妖魔，也不管他吃不吃妖魔，我只知道他沒殺人，而且紐約離不開他！”

    “你怎么確定他沒殺人？”萊恩的語氣極冷，“它是妖魔的話，那羅勒小鎮(zhèn)的真相是什么？奧力，你醒醒吧，那是魔鬼！你在與魔鬼做交易，你在拿紐約開玩笑！”

    奧力強勢地、一根根掰開老友的手指：“不，萊恩，認不清現(xiàn)實的是你?，F(xiàn)在的世界，救世主和魔鬼沒有任何區(qū)別。我們抵抗不了他們，所以——為什么不嘗試著加入他們？”

    “不……你瘋了……”

    “是你太天真，這是高層一致的決定?！眾W力的臉上帶著詭異的笑，“我們的國家會再度恢復霸主地位，拿回往日的榮光?！?/br>
    “知道利卡薩問我們要走了什么嗎？”

    “他要走了中洲所有覺醒者的資料。有了他，我們不會輸?shù)??！?/br>
    萊恩緩緩搖頭，一步步倒退著走出研究室：“瘋子！”這個國家沒救了！

    他直接離開了研究室，飛快地跑回萊恩小隊的居住區(qū)。沒有理會正在討論利卡薩的隊員，也沒招呼自己的心腹，萊恩只是快速裝了食物和武器，決定趕緊離開紐約。

    他不知道現(xiàn)在該信任誰，也不愿意在這個被魔鬼洗腦的地方呆下去了。

    說走就走，萊恩將背包武器甩上吉普，一踩油門開出很遠的距離。身后有隊員在大聲詢問他去哪，萊恩閉了閉眼，沒回一句話。

    “……長、隊長！嘿！”紅發(fā)青年無奈聳肩，“隊長發(fā)什么神經(jīng)啊。”

    索蒙抱著一疊臟衣服回隊，望著隊長絕塵而去的吉普車，若有所思。

    “嘿，索蒙，救世主利卡薩身邊的第一紅人，又回隊洗衣服嗎？”紅發(fā)青年攬住索蒙的脖子，擠眉弄眼，“利卡薩留人過夜了？”

    索蒙翻了個白眼：“利卡薩只對法棍面包感興趣……對了，隊長他？”

    “不知道，或許是跟理發(fā)店的老情人吵架了？”

    索蒙：……

    少年將臟衣服塞進公用的洗衣機里，想到萊恩大叔一直以來對他的照顧，終是跨上了速度最快的摩托，順著吉普車的車痕追了上去。

    殊不知，車是追到了，可人卻不見了。

    吉普車側(cè)翻在公路上，似乎是撞到了什么東西，車頭凹陷了一大片。索蒙心頭一梗，趕忙順著痕跡到處查探，最終在路邊的草叢里發(fā)現(xiàn)了腳印的壓痕。

    他順著腳印一路朝外郊走去，之后便失去了線索。

    “萊恩大叔？”密林深處，似有人影晃動。

    “萊恩……大叔……”

    他仰起頭，看見一具殘破的尸體掛在樹上，鮮血染紅了樹皮。

    索蒙瞳孔驟縮：“不！萊恩大叔！”

    ……

    與此同時，司諾城和紀斯抵達了羅勒小鎮(zhèn)，這個凝結了濃重怨氣的地方。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縷光

    羅勒鎮(zhèn)， 坐落在紐約最外圍區(qū)域，存于水牛城和費城交界，有八十年歷史， 是一個盛產(chǎn)蘋果的地方。

    它有千里沃野、萬畝農(nóng)場， 美式風的別墅散落在山間。在山地交接處， 是四通八達的道路， 也是建筑密集的街市。

    不久前， 小鎮(zhèn)的八千人口還過著相對平靜的生活。酒吧有酒， 餐館有rou， 冷藏室儲備著水果， 縱使外面的世界水深火熱，羅勒鎮(zhèn)依舊稱得上“桃源”。

    可現(xiàn)在， 世外桃源變成了地獄深淵。

    土壤泛著腥味， 很濃重， 像是飽浸鮮血。屋舍大面積坍圮， 斷壁殘垣中壓著刨不出的尸體。

    路邊躺著報廢的車輛， 田野里留著作物焚燒的痕跡。空曠蕭索， 四下無聲， 只剩林間的陣陣陰風， 吹來死亡的氣息。

    沒有活人了，一個也沒有。

    在紀斯和司諾城的感知中，羅勒鎮(zhèn)像是被降了幾層色調(diào)，彌漫著一股流動的、灰蒙蒙的東西。它時而構成人形的虛影， 時而崩潰如塌方的多米諾骨牌。正游走在他們身邊，飄得越來越多。

    “這是怨氣？”

    “嗯?！奔o斯頷首， “死于非命的人， 往往咽不下最后一口氣。有些死了， 卻不知道自己死了，只當還如活人般游走世間。有些死了，死前爆發(fā)出強烈的情緒，就會與大地的磁場產(chǎn)生共鳴，進而凝成怨靈?！?/br>
    “未成形前，它們都是‘炁’的一種。因為是死物，所以會對生者向往。本能地靠近、掠奪、附體，迫使人類為它們完成未了的心愿，再一步步膨脹欲望，淪為鬼物?！?/br>
    “而成為鬼物之后，它們的‘未來’真是一眼能望到頭?！?/br>
    黑影幢幢，虛幻的黑霧化作枯手，不知是求救還是挽留，往他們身上一下又一下攀著。散了再聚，聚了又散，堪稱鍥而不舍。

    司諾城俯身，伸出手指輕勾霧氣：“你打算怎么做，凈化嗎？”

    “我為什么要花力氣幫別人收拾爛攤子？”紀斯挑眉，“你都不允許別人賺你一厘錢，難道我還允許別人占我一分利？誰扔的爛攤子，當然是誰收拾了?！?/br>
    司諾城沉默片刻，嘀咕道：“你人皮一扒，芯子就是個魔鬼……”

    “你在說什么？”

    “沒什么，只是感慨披著人皮的不一定是人，沒準是魔鬼?！彼局Z城像模像樣地轉(zhuǎn)移話題，殊不知一語成讖，“有些人看上去比魔鬼可怕多了。”

    紀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笑道：“確實，人性遠比鬼神更可怕。相傳住在羅生門的鬼，因為害怕人性的殘忍而選擇逃入地獄?！?/br>
    司諾城一愣，總感覺紀斯在暗示一些事情。但很快，他拉回了思緒，全身心都被紀斯在做的事所吸引。

    只見紀斯緩行上山，進入果林。他挑了一棵血跡斑駁、攔腰截斷的蘋果樹，伸手摘下了尚未長成的果實。

    果實只半個手掌大小，一面是稚嫩的青色，一面是猙獰的暗紅。有人死在這棵樹邊，樹的命運正是那人的命運。對方用濃烈的恨澆灌這枚生機尚存的果實，以期能借此“轉(zhuǎn)生”。

    它被煉成了一枚妖果，陰差陽錯。

    紀斯托著果實，輕聲喚道：“都過來吧，到我的掌心來?！?/br>
    倏忽間，陰風起卷，吹起他寬大的白袍。籠罩著羅勒鎮(zhèn)的黑霧開始旋轉(zhuǎn)，慢慢以蘋果為圓心，不斷凝聚。

    風來，紀斯的黑發(fā)飛揚。他左手握著權杖，右手托著果實，半是神圣，半是魔魅。厚實的維度壁壘疊加，無形之物慢慢顯出了原形。

    司諾城“看”到，有孩子掀開石塊站起，有僅剩半截的男人爬來，有失去頭顱的老人摸索前進，有被劈成兩半的女人環(huán)住自己走來……

    他們走向紀斯，伸出千萬只手。下一秒，他們被納入了果實消失無蹤。

    而這枚青澀的蘋果，幾乎是立刻褪去了雛形，變得紅潤圓滿，變得芳香四溢。緊接著，又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衰竭，干癟成團，零落成泥。

    末了，紀斯的掌心只剩下一枚小小的種子，他將它搓在指腹間，舉到司諾城面前：“直覺告訴你這是什么？”

    司諾城怔怔出神：“一樹一菩提……”

    一花一世界。

    種子落地，長出了蘋果樹；枝丫開花，孕育了青蘋果?；ㄉ斯?，果容納了整個羅勒鎮(zhèn)，可不正是一個世界嗎？果結出了籽，籽會變成大樹，可不正是萬物生的菩提？

    因成就了果，果影響了因。自然界的小循環(huán)不止，宇宙中的大輪回不息。

    頭接著尾，尾入了頭。像一條銜尾蛇，也像一個……莫比烏斯環(huán)！

    恍惚間，司諾城的感知仿佛穿透了時光的罅隙，摸到了真相的邊界。新的認知引發(fā)了新的體悟，他感到靈魂在沸騰，全身在升華！

    潛意識內(nèi)的冰山皸裂、融化，慢慢變成溫暖的水，滋養(yǎng)著他的身心靈。

    這種感覺……好像很久很久以前，體會過？

    這是？

    “嚯……”難得的，紀斯輕嗤一聲，“居然升維了?！?/br>
    換成修仙的說法，便是“道友渡劫了”，讓修為和身體都有了一個質(zhì)的飛躍。只是如今并非大修時代，在缺乏靈氣的末法世界，身體隨靈魂同化名為“升維”。

    看個蘋果枯榮就能升維，他果然跟氣運之子合不來！

    雖然嘴上說著不要，但身體總是很誠實。紀斯抬手一拍司諾城肩膀，“令”他盤膝坐下，其后自己也盤膝坐在他身邊，替他護法。

    紀斯：“嘖，你人皮一扒，芯子就是個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