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偉力，非但沒有讓惡魔心生退卻，反倒讓它們愈發(fā)瘋狂。它們很清楚，只要找到擁有這股力量的獵物，汲取他們的骨血皮rou，就算只入口一絲絲， 都能讓自己的實力登上一個臺階。這囫圇個兒的唐僧放在面前， 哪有不吃的道理。

    因此，在確定拉基不是主要目標后， 它們盯上禁閉室是遲早的事。

    惡魔敢進攻禁閉室， 軍方可不敢對禁閉室動用炮火。自然而然地， 禁閉室攻防戰(zhàn)的主要人員只剩拉基和姜啟寧。戰(zhàn)場兇險， 雙方破壞力又大，紀斯和司諾城的牌局注定無法安穩(wěn)進行。

    只是，再怎么無法進行，惡魔也不該在紀斯即將贏牌的時候砸爛了牌桌……

    彼時，牌桌碎裂的那一秒，拉基屏住了呼吸，姜啟寧僵硬了身體?？康媒能娙耸チ怂伎寄芰?，有那么一瞬，人人被嚇得浮起了一層雞皮。

    畫面定格在這秒，嗜血的惡魔尚未意識到事態(tài)的嚴重性。它在廢墟里撐起鐮刀爪，扭頭沖紀斯平靜的面孔張開了口器：“噥嗚！”

    它在戰(zhàn)栗！這是找到目標的喜悅，是可以收割果實的興奮。

    它刷一下舉起鐮刀爪，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不知何時，紀斯的手已經捏在它的天靈蓋上。在惡魔尚未反應過來之前，他五指一收捏緊，一把將惡魔的頭摜在了碎裂的牌桌中間。

    “哐！”地面皸裂，四方墻壁盡數粉碎。

    無形的氣浪從牌桌涌起，卷著一堆撲克牌往外飛射，連帶著兩顆含羞草，一只小黃鸝，沙發(fā)報紙和床全部騰空，直接裝在外側的承重墻、坦克和建筑之上。

    颶風襲來，全軍沒迷得睜不開眼。他們一個個壓低了軍帽扶著重物，看向禁閉室的眼神充滿了敬畏和無奈。千防萬防，防不住惡魔上趕著送死，現(xiàn)在他們只求那兩位能聽進去人話，別突然出手！

    風暴倏忽散去，中心區(qū)域的紀斯和司諾城相對而坐，被按在牌桌上的惡魔已經動也不動了。

    接著，他們看見大祭司舉起左手，那左手還握著兩張牌。這雅致至極的男人總算笑了，他說道：“對k我要，我……”

    恰在這時，惡魔的大腿神經性抽搐了一下。

    大祭司默默地放下?lián)淇伺?，靜靜地注視著手底的惡魔。

    眾人：……

    “哐哐哐！”三聲巨響過后，龐大的氣浪把司諾城的短發(fā)都吹成了大背頭，把拉基的炸鬃毛通通捋順，把方圓百里內的灰塵完全掃除。

    素日干凈體面的大總裁臉上沾血，卻也穩(wěn)穩(wěn)地握著最后的撲克。他看了紀斯一眼，說道：“死透了，你出吧?！?/br>
    四野皆靜，無論是天上飛的幸存惡魔，還是荷槍實彈的正規(guī)軍人，此時此刻竟然都陷入了一種無法言喻的沉默。他們不知道該為惡魔默哀三秒，還是該慶幸倆人形兵器真的在認真玩牌。

    坐在禁閉室的廢墟里，摁著一團被打成馬賽克的惡魔，紀斯心滿意足地出了兩張彩色joker：“我贏了。”

    眾人悄無聲息地緩過一口氣。

    司諾城扔下手里的四張牌：“四個8，炸！是我贏了?！?/br>
    紀斯：……

    眾人：……

    死寂一片。不多時，紀斯握住權杖緩緩起身，及地長發(fā)無風自動。他明明掛著與平時一般無二的笑，偏偏這時看上去格外危險。

    有白色的光從他體內溢出，織成符文環(huán)繞的氣場。他注視著撲克牌，沉聲道：“大概是惡魔的存在影響了我的運氣。”

    說著，紀斯轉過頭。

    他的目光很平靜，可被他掃過的拉基只覺得毛骨悚然。所幸，紀斯略過他們，將視線定格在高空的最后兩只惡魔身上。而被他盯上的惡魔，頭一回沒有無腦進攻，完全是憑本能轉身，開啟最大的速度往外跑。

    跑！快跑！這是它們有且僅有的念頭。

    它們速度全開的那刻，幾乎是眨眼化作流光消失，瞬息千里之外。如果是從普通人手里逃脫，它們必然已經成功了。遺憾的是，它們企圖從紀斯手里逃脫。

    “不好！它們往京都的方向跑了！”

    “快！快通知京都和那個方向的國家！快，特級警戒……”中洲的軍人反應極快，他們立刻回神，瘋狂戳首都和國外的通訊。

    正在這時，紀斯抓起權杖向上一提，輕巧地握住了尾端。宙心權杖上大下小，尾端入手提起，倒像是紀斯捻著一根長長的魔法杖，又像是拿起了一桿槍。

    他微微偏頭，長發(fā)傾落，冷淡的眉目帶出一股不羈的灑脫。紀斯勾唇，做口型道：“砰！”

    剎那，一道猙獰的閃電從宙心權杖前端擊出，彎曲的形體猶如張牙舞爪的巨龍，它撕開夜幕的厚重，照亮了整一個曲康！

    接著，直接劈死了兩只惡魔！

    惡魔的速度再快又如何，它們還沒習慣三維世界的壓制，再爆發(fā)也快不過光速。普通的落雷確實不會對它們造成太大的傷害，奈何施術者是紀斯，他劈出的閃電威力等同于渡天劫。

    真“一道更比十道強”，電閃雷鳴之后，哪還有什么惡魔的身影，就連一點火星也沒落下。它們徹徹底底地消失，泯滅得干干凈凈。

    光芒散去，黑暗重回大地。光與影之間，那人是唯一的色彩。

    眾人久久望著紀斯，失卻了言語?；蛘哒f，蒼白的語言不足以描述他們直面這個場景的震撼。

    仿佛……沒有什么是對方辦不到的……

    他們的大祭司真的只是一個“危險又強大的覺醒者”嗎？

    忽然，拉基出聲道：“別愣著了，先救人?！?/br>
    他們一驚，即刻回神投入救人大業(yè)。在喧嘩聲里，整個寧原除了零散的五具惡魔尸體，就剩下在作戰(zhàn)中負傷的軍人。

    事實證明，并不是覺醒者拉穩(wěn)了惡魔的仇恨值軍人就能獲得安全，而是只要上了戰(zhàn)場，基本沒人可以幸免。

    拉基不可能擋下每一只惡魔的幾百發(fā)刀鋒，它們落空的刀鋒會劈到坦克、建筑和土地，當然也會一擊劈中人。但凡中招，非死即傷，再加上打歪的彈藥和飛散的碎片，其實黑夜里的血腥味已經很濃重了。

    一名軍人在坦克的廢墟里扒出自己的戰(zhàn)友，他緊緊抱著昏迷的他，顫抖的手摸上他的雙腿……沒了，戰(zhàn)友的雙腿被整齊砍下，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阿照，撐??！”他虎目含淚，“怎么辦？你的腿，你才23歲??！阿照！”

    姜啟寧幫忙救人，卻發(fā)現(xiàn)惡魔的刀鋒所過之處，是一片斷肢和鮮血。他煞白著臉把有氣息的人架出來，嘴唇哆嗦著：“撐??！醫(yī)生馬上來，求你們撐住啊！”

    “是編號2的……”年輕的軍人抓住姜啟寧的胳膊，眸中光芒潰散，“被砍成了兩半，我活不了了，請你幫我給我爸媽帶句話好嗎？”

    “你會活的！你會的！醫(yī)生馬上就來了！”姜啟寧握住他的手，對方跟他一樣的年紀，卻躺在了血泊里?？粗粋€即將逝去的年輕生命，姜啟寧紅了眼眶，“你說！”

    青年笑了：“告訴他們，對不起，我……我當了國家的好兵，但我當不了他們的好兒子。是我沒福氣，我……”

    姜啟寧哽咽出聲，拉基掀翻了一串坦克，將蓋在下方的軍人一個個拉扯出來。這名烏拉的漢子很沉默，看著寧原的慘相，他甚至有些自責自己為何沒擋下更多的刀鋒。

    “抱歉……”拉基托起一名老兵，渾身沾滿了血。

    老兵的軍帽掉在地上，像是看穿了自家覺醒者在內疚什么，他咧開嘴沖他笑笑，抬起滿是繭子的手拍拍他的手背：“弗拉基米爾？”

    拉基的眼睛微微瞪大，有一瞬的錯愕。

    “我記得你的名字，你是個好的?！崩媳Φ?，“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不是你的過失。真的……不要放在心上，你已經……做的非常、非常好了?！?/br>
    “你也是，豁出命在斗啊……”氣息漸漸微弱，瞳孔逐漸擴散。

    拉基沒有哭，只是覺得心里鈍鈍得疼。直到上了戰(zhàn)場面對生死，他終于深刻地領會到什么是“炎黃的風骨和精神”。他的戰(zhàn)友們哪怕走到生命的盡頭，也要把火種和希望種在他心里，卻絕口不提自己受到的傷痛。

    “對不起，如果我可以更強一點的話……”

    突兀地，暗沉的天空中云層涌動，有雨水淅淅瀝瀝地落下。帶著比人類體溫更高的暖意，融入到這方滿目瘡痍的土地里。

    雨水落在眾人的臉上，溫暖的感覺與皮膚貼合。有人錯愕地抬頭，驚呼：“這雨，怎么是暖的？”

    有人循著感覺低頭，驚訝地發(fā)現(xiàn)沾了雨水的傷口似乎長出了細小的rou芽？

    這是……

    溫暖與包容的觸感，形同站在原始森林里被大自然的暖風拂過全身。很舒服，很暢意，神奇的是，在舒服暢意的背后是死亡與新生的置換。

    活死人rou白骨，沾了雨水的傷口在慢慢復原，瀕臨死亡的士兵慢慢睜開了眼。

    “我的天！快，快把他拼起來！”似乎是察覺到了什么，一名醫(yī)務兵撤掉了傘，將傷員完全暴露在雨水中。他身邊的隊員紛紛斥責他失心瘋，卻在看到“必死無疑”的人緩過一口氣時，震驚地瞪大了眼。

    “這是怎么回事？”

    “他的腰、腰那里長出了蠕動的東西！誒，他、他的下半截也是，這到底是什么？”

    “快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夢吧？他的心臟重新開始跳動了，臥槽！”

    暖雨繼續(xù)，整片寧原忽悲忽喜。在大悲大喜的情緒起伏中，他們漸漸意識到了什么，不禁一個個轉頭看向紀斯的方位。

    如此天降甘霖的異象，這般活死人rou白骨的奇效，世界上還有誰能做到這一點？除了紀斯，他們不作他想！

    一場暖雨，情景如此相似。

    猶記得寧原魔窟第一次出碩鼠的時候，也是廢墟一片，也是血流成河，也是命懸一線——他們記得有一場暖雨落下，將無數垂死掙扎的兵拉回了人間。

    經歷過最初戰(zhàn)斗的兵有不少留在寧原，他們曾以為是自己運氣好，卻沒想到原來是有人給予了他們生還的可能。

    這是救命的大恩！

    “大祭司！”

    突然，一名老兵撥開人群走來，他正是以前參加過寧原初戰(zhàn)的“老周”，一個被碩鼠咬破肚子、扯出腸子的瀕死者。

    他記得自己大難不死，卻忘記了一場暖雨。直至今日重新淋漓在暖雨下，老周終于想起了那段被自己遺忘的記憶。此時，他嘴唇翕動，神色激動萬分：“這是功德霖，對嗎？大祭司！”

    “活死人rou白骨，只要是功德在身的人，都能在雨中獲救?！崩现芄P直站定，朝紀斯行了個軍禮，“您曾經救過我！”

    紀斯回首，并不否認，眾人私語聲起。

    “或許您不記得了，我也是今天才記起來。”老周放下手，“您還記得嗎？寧原碩鼠進攻曲康的第一個夜晚，也是這樣一場雨挽救了我和隊友的性命?！?/br>
    “也是那一場颶風，粉碎了整座山脈的碩鼠，讓整個曲康得以存活！”

    “大祭司，我……”

    紀斯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聲。營地光線昏黃，眾人心情澎湃又激動，可紀斯的氣息愈發(fā)柔和了下來：“打雷就要下雨，僅此而已?！?/br>
    他釋放了雷電驚擾云層，所以得下一場雨，只是這樣罷了。

    姜啟寧笑了起來，拉基卸掉了心理負擔。寧原的軍人卻神色肅穆地站成一排，在暖雨之中面朝紀斯的方向，行一個軍禮！

    至高的感謝發(fā)自內心，無需語言。

    在同一片天空下，風起雨落。暖雨漸漸轉冷，而救援工作也接近尾聲。光影交錯，司諾城撿起了醫(yī)務兵扔下的傘，他抖落雨漬，站在了紀斯身邊。

    同樣的下雨天，只是這次，他們站在了同一把傘下。

    雨聲連綿，司諾城的聲音清朗：“是我輸了。”

    “嗯？”紀斯側首。

    “我說，你贏了?！彼局Z城笑起來，亮得像恒星的輝光。

    紀斯失笑：“一局牌而已，你贏就是你贏，我沒那么輸不起?！?/br>
    司諾城卻搖頭：“不，不是牌，而是……”他看向紀斯，眼神有些困惑和復雜，“我希望你一直贏下去，牌局也好，命運也罷?！?/br>
    紀斯一怔。

    “無論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希望你贏得漂亮?！彼局Z城道，“與天斗、與人斗、與命斗，你就應該是最后的贏家?！?/br>
    “怎么突然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