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這樣的沉寂,過了很久,最后只剩下血落在地上滴滴答答的聲音。 容珩平復(fù)了一下心情,走到衛(wèi)昭身旁:‘“念在你護(hù)持縱橫多年有功。我不殺你,只廢你的左臂。以后,你不再是縱橫的人?!?/br> 衛(wèi)昭重重叩首:“謝少閣主?!?/br> 容珩的匕首刺進(jìn)了衛(wèi)昭的左肩,特定xue位傳來的疼痛讓他咬破了唇,但始終沒有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 許久,容珩將匕首抽出,轉(zhuǎn)身冷道:“現(xiàn)在就滾?!?/br> 衛(wèi)昭默默地按著傷口走了出去。 甄墨永遠(yuǎn)無法忘記那個暮色蒼茫的傍晚,衛(wèi)昭站在夕陽之下,微微仰頭看著天空。 他大概沒有料到甄墨會來送自己,甄墨到來的時候,他對她微微笑了一下。 昭,是光明的含義。那一刻,他就給了她一個如昭陽般的笑容。不像是刀頭舔血的劍客,而是一個充滿陽光的少年。 甄墨思緒紛亂。她有許多許多的話想要同他說,可見到了他,卻什么都說不出來了。 衛(wèi)昭等了她片刻。她始終是沉默著的,千言萬語涌上心頭,卻不知該說哪一句。 不久,衛(wèi)昭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最后微微笑道:“我走了?!?/br> “對不起!”在衛(wèi)昭走遠(yuǎn)了幾步之后,甄墨終于喊了出來。 衛(wèi)昭頓下腳步,回頭看著甄墨,明燦燦的笑了,他說:“我走了。以后,你要照顧好自己。珍重?!?/br> 他對她的那份感情,厚重的感情,是真情實意的??墒堑阶詈螅仓荒芙o她留下一句珍重。 甄墨目送著他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眼淚不可抑制的流了下來。 她與衛(wèi)昭的相遇,不過是那時為他治愈傷口,抑或說是她與容珩多出的一分際遇。 相逢的如此匆忙,最后又乍然離場。其中說不清什么,似乎什么都沒有,又似乎經(jīng)歷了許多。 冗雜的事讓容珩千頭萬緒,可他不能亂。他必須要從這些繁雜的線索里找到蛛絲馬跡,去還原事情的真相。 不顧甄墨的勸阻,這段日子,他做的最多的事情是思考。 突然,慕衿脖頸上細(xì)密斑駁的紅痕浮現(xiàn)在他眼前。 與之同時的,還有一幕可怕的景象如電光火石一般閃現(xiàn)在腦海--刺死宋靖的那把匕首,上面也刻畫著極其細(xì)致的花紋。 他被自己心底的想法驚了一驚。 “言慎!”他下意識的喊出來。 言慎昔日的跟班——魏景走了上來:“言總管……已經(jīng)不在了,您節(jié)哀順變?!?/br> 容珩緩了一緩思緒道:“魏景,我們?nèi)ツ侨盏陌赴l(fā)現(xiàn)場看一看。” “是?!?/br> 容珩去了那個偏僻的房子,經(jīng)歷了幾日,血腥的味道已經(jīng)有了腐爛的氣息,變得濃重而刺鼻。 容珩在地上細(xì)心的翻找著,果然在一堆雜亂的枯草里,找到了一個極其細(xì)碎的紅色殘丸。 雖然碎小,但是這個顏色,這個味道,他此生都不會忘記。 “嫂嫂,這是煥親自設(shè)計的花紋。”容煥對甄墨的笑語驟然從容珩腦海里炸裂。 他立刻喝令道:“魏景!去找容煥!現(xiàn)在就去,無論如何都不要讓他走!” 不過多久,魏景就急匆匆領(lǐng)著一眾人回來,回稟道:“少閣主。煥公子他……他劫走了十三令,還逃回了巴蜀?!?/br> 容珩氣的心口前都不斷起伏,疾言厲色道:“這個畜生?!?/br> 未幾,甄武也領(lǐng)人急急匯報道:“少閣主,煥公子于半個時辰前秘密逃回巴蜀,如今在巴蜀聚眾。聲稱當(dāng)年是您以獻(xiàn)藥之名弒父,揚(yáng)言要將您取而代之,為老閣主報仇雪恨?!?/br> “知道了。你們先下去,等我命令,不要輕舉妄動。”容珩稍稍冷靜了些。 容珩自此算是想清了整樁事情的來龍去脈。 那藥丸出現(xiàn)在那里絕非偶然,慕衿嫁進(jìn)來時,老閣主已經(jīng)過世數(shù)年,自然與她無關(guān)。 當(dāng)年那場紅丸藥案,許多人歸咎于他。他雖然問心無愧,可作案人手段縝密,他最終也沒能徹查出謎底。 如今想來,多半是容煥從中作梗。他此次又秘密制藥想要加害旁人,被言慎發(fā)現(xiàn),情急之下殺人滅口。 又恰逢慕衿,便嫁禍于她。 更為可怖的是,當(dāng)年他將容煥從宋靖手里救出來。本以為他已經(jīng)改過自新,沒想到他竟然心思狠毒至此,欺瞞了所有人。 或許,當(dāng)年他便是與宋靖聯(lián)手了一場苦rou計,想要聯(lián)手獲利。沒想到宋靖鎩羽而歸,他為了不讓宋靖供出自己,狠下毒手,用隨身攜帶的冷箭刺死了他。 步步為營,城府深沉至此。 他的弟弟,與他有一半的血脈關(guān)聯(lián),已經(jīng)變得這么滅絕人性了么?可是言慎,是何等的關(guān)心他。他怎么下得去手…… 容煥一事昭之于眾后,眾人訝異之余,也是悚然。 容珩下令:言慎,以公子之禮安葬,入容家宗譜。 容珩親自為言慎送殯。 他親手扣上言慎的棺木“我會為你雪恨,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可言慎這一生,真的沒有享過多少福。就連言慎唯一的心愿,他都沒能替他了卻。 縱然死后風(fēng)光,也是于事無補(bǔ)。 真相大白。慕衿聽聞了此事,心中亦為言慎默哀。 殷然這段日子常常來看她。自打他的身份揭露之后,他們來往的更為密切,可心卻不如以往自在,不再像從前一樣海闊天空的聊。 殷然也曾再次問過她,是否愿意和他一起去洛河,去終南山上。 他說,他向往著逍遙自在的生活。哪怕他們不能結(jié)發(fā),只要可以和她共享山間明月,江上清風(fēng),他都無悔。 慕衿聽他說了許多,卻始終沒有給他一個確切的答案。 也許江風(fēng)說的對??偸怯行┠钅畈煌淖屗qv不前。 在斷壁殘垣的城郊外,衛(wèi)昭靠在一個破屋中飲酒。簡陋的茅草不足以御寒,左臂的傷口在夜里冷風(fēng)的刺激下,愈發(fā)疼起來。 他沒有人可以說話,只能自顧自的飲酒。也只有在酒里,還能汲取微許的暖意。 “你就這樣放棄了?” ☆、因果 “你就這樣放棄了?” 一道微含挑釁的聲音傳來。 衛(wèi)昭斷出了這是容煥的聲音,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如果跟著我,我可以幫你報仇呢?”容煥不疾不徐的道。 “不必?!毙l(wèi)昭冷冷道,語氣輕蔑,大概很瞧不起眼前這個人。 聰慧如衛(wèi)昭,事情的始末他也猜到了六七分。他不恨甄墨,也沒有理由恨容珩。一切都是自己選擇的路。 容煥并不惱怒于衛(wèi)昭輕蔑的眼神,他深諳攻心為上的道理,繼續(xù)出言刺激他道:“你能放下恨,也能放下愛么?你想清楚,他根本就不愛甄墨,你就不想把她奪回來么?” “不想。” 饒是這樣說,還是被容煥捕捉到了他眼中的微許動搖。 容煥語氣中已含了勢在必得的意味:“你為了甄墨失去左臂,甄墨也還是愛他。 我該說她是堅貞不渝還是執(zhí)迷不悟?其實你我都清楚,她跟著一個不愛她的人,根本得不到幸福。你就忍心看著她糊涂一輩子?平白無故的耽誤了她這一生?你為愛情,我為權(quán)力,既然都是同道中人,為什么不能彼此相助?” 衛(wèi)昭終究還是動搖了,他松了口:“你想怎樣?” 容煥的面容上浮起了志得意滿的笑意:“跟我去巴蜀?!?/br> 容珩親自過來,替慕衿解疑了那樁事的真相。 慕衿默默的聽了,也沒有再多言。 對于這件事,既往,不咎。最后,她只是問了一句:“容珩,有一句話,我只問這一遍。如果我說,我們和離,你會答應(yīng)么?你答應(yīng),我就離開。你要是還有一點不舍,我就留下來?!?/br> 容珩望著她,靜靜的笑了。 他握著她的手,輕輕道:“子衿,不論其間有多少的算計,我們終究夫妻一場。既然沒了感情,本就沒有必要再耽誤你。你能解脫,我也替你高興。我為什么不答應(yīng)?!?/br> 她垂眸笑了:“好。” 離開這里,對她而言,未嘗不是一種最好的選擇。她已經(jīng)支撐了很久,只不過是輸給了天長地久。 她以往總是想著在原地再等一等。也許她念念不忘的有朝一日也將會有回響。 然而言慎一事讓她終于明白,她一個盲女,失去了他的護(hù)持,在這個腥風(fēng)血雨的地方便再沒有半點容身之處。 離開了這里,至少還能享受平凡而愜意的生活。 在那天下午,午后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們的身上,暖洋洋的。窗內(nèi),容珩微微彎著腰,一筆一劃的寫下和離書。 她記得,曾經(jīng)那個夜里,他就是擁著她,握著她的手,一筆一劃的寫下了婚約誓詞。怎樣開始,就怎樣結(jié)束。 “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jié)緣,始配今生之夫婦。若結(jié)緣不合,比是冤家,故來相對。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快會及諸親,各還本道。愿娘子相離之后,重梳嬋鬢,美掃娥眉,巧呈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主。解怨釋結(jié),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br> 寫完之后,他細(xì)心的折好,交到了她手上。 那天他們彼此都沒有再說別的話。往后不論是怎樣的路途,他與她都無法再同行。聊贈衷心祝愿之語,亦已在紙上都表露的清晰而明了,何必多言。 她答應(yīng)了殷然,離開這里,與他一同去洛河生活。 殷然很高興。 他說,三日后會來接她。 慕衿也問過阿綰,是否想和她一道離開。 她默默了片刻說,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沒有完成。 她沒有追問,尊重了阿綰的選擇。 那三日過得與以往也并無區(qū)別,還是挨著日出日落。 待到第三日,慕衿睡醒時,晨光已透過門窗照耀在了梨木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