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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走出剪票口,但百舌的利眼一眼就發(fā)現(xiàn)他們并未將車票交給站員,只是給站員看了一下??磥砣速I的是到更遠處的車票,打算從這里換車。正如百舌所料,赤井他們望著次顯示板確認時間后,立刻走進旁邊的小咖啡店。百舌看清后,又買了一張月臺票等三人出來。 三人耗了一個小時后,再次進入剪票口,這次搭的是能登路十一號,這是開往輪島的快車。百舌在查票時又直接買到終點站的票。 不過赤井他們沒坐到輪島,半路上在xue水就下車,改搭另一班各站停車的普通車。換車時間只有兩、三分鐘,百舌差一點就被撇下。 那班車是能登開往蛸島的普通車,離開xue水時已過了晚間七點,從上野出發(fā)至今已過了十個小時,到了這里百舌總算猜出三人的目的地了。以前和彥給自己看的員工旅行照片,百舌記得就是在能登半島尾端的某個海岬拍攝的。百舌記得和彥說過,那附近有一棟和豐明企業(yè)有來往的民政黨議員的別墅,提供他們休閑之用。赤井應(yīng)該就是要把和彥帶去那棟別墅吧。 百舌又在車上補票,重買到蛸島的車票??墒侨顺龊跻饬系夭⑽醋浇K點站,在前兩站的珠洲就下車了。由于這輛車行駛的是地方線,乘客很少,百舌不敢待在同一節(jié)車廂,差點坐過站,因此嚇出一身冷汗。時間已過晚間九點,赤井他們走進站前的飯館。百舌環(huán)顧冷清的站前廣場,如果他們打算從這里前往那棟別墅,應(yīng)該只能搭出租車吧。剛才從那班列車下來的客人把出租車都坐走了,現(xiàn)在候車處連一輛車也看不到。不過應(yīng)該立刻就會繞回來吧。 過了十五分鐘,光頭男一個人從飯館出來,走向廣場角落。那里的租車店還沒關(guān)門,他們要租車嗎?百舌咬唇。糟了,百舌沒有駕照。就算拿出再多錢,沒有駕照還是租不到車。 光頭辦好手續(xù),繞到后面的停車場,開了一輛灰色的中型車出來。百舌一邊躲在廣告牌后面,一邊朝四下打量。還沒有任何一輛出租車回來。焦躁感驟然竄上背部。 百舌的視線回到車子。光頭倒車進飯館和土產(chǎn)店之間的小巷,下了車,走回飯館。百舌立刻做出決定,快步橫越廣場。土產(chǎn)店早已打烊,飯館側(cè)邊的窗子垂著窗簾,停放車子的小巷幾乎照不到光。百舌站在車旁,若無其事地環(huán)顧四周。沒有任何人在看。百舌毫不猶豫地伸手去拉駕駛座車門,果然沒鎖。車內(nèi)的小燈放出微光,百舌伸手摸索座椅旁邊,用力把握把往上一拉,后面行李廂的蓋子緩緩彈起。他關(guān)上門,繞到后面。 百舌再次環(huán)顧四周,迅速潛入行李廂,屈起膝蓋側(cè)臥,靜靜關(guān)上車蓋。百舌沒忘記用手帕夾在卡鏵之間以免車蓋完全關(guān)緊。行李廂內(nèi)部比想象中還小,機油與生銹金屬的氣味很嗆鼻。不過這時候也顧不得挑剔了。萬一在這被撇下,這一路追來的辛苦就化為泡影了。 百舌在黑暗中靜靜吐氣,等待三人。 百舌覺得過了很久,不過實際上大概只有五分鐘左右吧。腳步聲響起,百舌感到車門開啟,車體晃動。百舌把手指伸進行李廂卡鏵之間,牢牢按住以免蓋子彈起。車子緩緩起動。路很平坦,好像鋪設(shè)了柏油路面,沒有想象中顛簸。雖然有點感到窒息,但那應(yīng)該不是缺氧,而是緊張造成的。 百舌把身體稍微扭轉(zhuǎn)向上,手指仍按著卡鏵,做了個深呼吸。鼻子也習慣了難聞的氣味。百舌突然覺得餓。仔細想想,早上急著出門所以培根煎蛋也沒吃完,后來只在車上買了一個難吃的三明治果腹,以后百舌就沒吃過別的東西。 好像出市區(qū)了,從蓋子縫隙間射入的微弱光線已消失。百舌閉上眼。十月下旬的能登夜晚,空氣果然比東京冷多了。 百舌這才想起,幼時生長的長野縣飯?zhí)锸械钠h地區(qū)也是塊寒冷之地,這樣晃著晃著,就讓他想起小時候與和彥偷偷鉆進肥料卡車的往事。從偏遠地區(qū)到市區(qū)他們大約偷渡rdquo;了五公里,到市區(qū)看電影、去書店站著翻漫畫,就這么過了半天,然后走路回家。雖然以小孩的步伐整整走了兩個多小時,但那趟冒險之旅很快樂。 父親的臉孔浮現(xiàn)眼前,百舌打了個哆嗦。一想起父親,百舌到現(xiàn)在還會被奇妙的緊張感包覆。父親總是柔聲喊著宏美、宏美地寵愛自己的情景,依稀只是昨天的事。廟會時替他穿上夏季和服、輕抹胭脂的慈愛父親露出看似幸福的笑容,可是百舌如果想學和彥爬樹,父親就會判若兩人地大發(fā)雷霆,說女孩子不能做那種事。 百舌嘆了一口氣。年紀輕輕就失去妻子,獨力養(yǎng)大兩個小孩的父親,一邊制作手工雕刻的民藝家具,一邊懷抱著作家的夢想,在廣告單背面猛寫一些看似小說的文章。記得父親死后,成迭的紙張從壁櫥如雪山崩落般跌出。為了討那樣的父親歡心,百舌幼小的心靈不知吃了多少苦。從來不被強求做這種努力的哥哥和彥,曾經(jīng)令自己何等羨慕。 百舌想起第一次在青蛙脖子上戳進尖銳的夾炭鐵筷時,當時那種身心震動的恍惚感,至今難忘。老鼠、麻雀、蜥蜴,然后是貓、兔子、山羊,情況愈演愈烈,百舌逐漸將對象轉(zhuǎn)移到更大的動物,這可說是想當然耳的結(jié)果。那大概就像多年后和彥分析給自己聽的,百舌內(nèi)在遭到壓抑的東西,只能用那種形式加以升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