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

    他咽下一口口水，俯視玄關(guān)前狹小的脫鞋處。

    那里扔著一雙仿佛才剛脫下的黑色低跟鞋。抬眼一看，正面墻上掛著一件黑色大衣。他按下左手在墻上摸到的開關(guān)，燈亮了之后關(guān)上門，脫鞋進(jìn)屋，輕撫大衣，那是非常薄的輕便外套。他試著打開右手邊的門，原來是洗手間。

    左方延伸過去是一條短短的走廊，盡頭處有扇門，門后是個不太大的房間，綜合了客廳、餐廳與廚房。廚房桌上放著吃剩的盤子，微微散發(fā)出餿味，剛才以為是尸臭的氣味，也許就是這個味道。

    客廳只放了一套四件式的廉價家具組，就像門可羅雀的診所候診室一樣冷清。若說到書本或稱得上有名稱的東西，這里連一本雜志也看不到，唯一一樣是放在小型柜子上的迷你電視。除了食物殘渣之外，這里沒有任何被人住過的跡象，就連電話也沒看到，meimei真的住在這里嗎？

    客廳后方有扇紙拉門，他繞到沙發(fā)后面，靜靜拉開紙門?？蛷d的燈光射入和室的同時，一股刺鼻的異臭撲鼻而來，他握緊了雙手。那絕對是尸臭。雖然不知為什么，但他就是明白那是尸臭。即使腦袋忘記了，鼻子依然記得。

    他按下墻上的開關(guān)，熒光燈閃爍了一下，房內(nèi)變亮了。他在腦中想象著meimei倒臥在榻榻米上已腐爛一半的尸體，可是眼前什么都沒有，只有一整片泛白的榻榻米。他嘆口氣，環(huán)顧周遭。

    這間房間有六張榻榻米大，放了西式衣柜和小型置物柜，以及一個敞開沒闔上的三面梳妝鏡臺。他踏入房內(nèi)，置物柜上放著一個五十公分見方的藍(lán)色鐵絲籠。他走近窺看籠中，心情微感激昂。

    那里有只身體一半探出巢外，動也不動的焦褐色小鳥。身形比麻雀大了兩圈，鳥喙也很尖銳，睨視空中的雙眼雖然宣告鳥兒早已死亡，不過活著時從中射出的想必是很可怕的光芒。

    從籠外朝內(nèi)固定住的鐵簽上穿剌過的是干癟的青蛙與蜥蜴的殘骸，尸臭原來是從這兒來的。他不厭煩地凝視著鳥籠，好像曾在哪看過這只鳥，他卻想不起來它的名稱。出院后他曾二度見到和鳥有關(guān)的夢境或幻影，那和這只鳥會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嗎？

    腦中深處突然閃過針錐剌入般的疼痛，他當(dāng)場蹲下身子，腦中最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交戰(zhàn)。他爬回客廳，把身體重重地往雙人沙發(fā)一拋。毫無征兆地，一個念頭驟然浮現(xiàn)mdash;mdash;也許我根本就沒有meimei！有誰真的實(shí)際看過我和meimei一起出現(xiàn)嗎？里村？里村的確說他看過，那是真的嗎？可惜已經(jīng)沒辦法向他確認(rèn)了。

    隨著疼痛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褪去，睡魔跟著襲來。他想起身，身體卻不聽使喚。雖然模糊意識到危機(jī)感，他還是就這樣沉沉睡著了。

    寒氣透過夾克剌痛肌膚，他醒了，本能地直起上半身做出防御動作。確定屋內(nèi)情況和他睡著時一樣毫無變化后，才安心地放松肩膀。一看手表正指著七點(diǎn)半，這一覺睡得真熟。

    遭到宮內(nèi)和木谷毆打的肚子仍感到鈍重的痛感，但那不是來自內(nèi)臟，只是肌rou組織的疼痛，不用擔(dān)心。說到肚子，饑餓感頓時涌起，仔細(xì)想想他還沒吃晚餐。

    從赤井他們身上取來的四十萬現(xiàn)金還剩下一半以上，不過不知道能撐多久。在多米爾，瀧野川公寓的自宅也沒找到錢，他考慮干脆退掉旅館房間把這里當(dāng)成據(jù)點(diǎn)。既可省下住宿費(fèi)，況且說不定meimei什么時候會回來mdash;mdash;如果自己真有meimei的話。

    他從沙發(fā)站起，回到和室，他已不在意那股異臭了。他打開衣柜檢查，里面整齊吊掛著一些嚴(yán)格說來算是樸素老氣的套裝和裙子、開襟外套等衣物。接著拉開置物柜抽屜，里面塞滿了內(nèi)褲、胸罩之類的女用內(nèi)衣，看來可以確定，這里的確住了一個女人mdash;mdash;姑且不論那究竟是不是meimei。

    打開最下面的抽屜時，他看到皺成一團(tuán)的絲襪上面毫不掩飾地放了一迭萬圓大鈔。拿起來一數(shù)，共有五十張。他往夾克口袋一塞，抹去手汗。既然是meimei的錢，借用一下應(yīng)該沒關(guān)系。

    他站在梳妝臺前，小小的臺面上放滿了口紅和乳液等化妝品，但是看起來并不雜亂，每樣?xùn)|西似乎都規(guī)矩地放在固定位置。meimei是個一絲不茍的人嗎？

    他隨意拉開梳妝臺的柜門時，不禁嚇得往后一跳。一團(tuán)黑黑的東西啪地滾落榻榻米上，長長的黑發(fā)扭曲著盤成一團(tuán)，他屏息俯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用指尖拎起一看，原來是一頂長長的假發(fā)。一拿起來，就看到底下還掉了一副墨鏡。

    假發(fā)與墨鏡mdash;mdash;他閉上眼，用手指按著眉頭眼角。狹窄的大樓階梯hellip;hellip;骯臟的廁所hellip;hellip;蓋子浮起的塑料垃圾桶hellip;hellip;塞在里面的假發(fā)。那幅光景掠過眼皮里側(cè)，莫名的怒火竄起在身體內(nèi)橫沖直撞，火球突然劃破黑暗轟然爆炸，塵埃彌漫hellip;hellip;如雨點(diǎn)般紛墜的玻璃碎片hellip;hellip;震耳欲聾的叫聲hellip;hellip;

    他赫然張開眼，耳中有聲音響起。他全身大汗淋漓，是聽錯了嗎？不，不是。是輕快的門鈴聲，有人在玄關(guān)外面。他急忙將假發(fā)和墨鏡塞回原位。會是誰呢？不可能是野本那伙人，豐明企業(yè)的人應(yīng)該不知道這個地方，八成是管理員又跑來多管閑事吧。

    他抹去額上的汗水，把剛才看到的幻影牢牢烙印在腦海中。雖然不知道那些景象具有什么意義，但顯然是助他找回記憶的契機(jī)。他穿過客廳來到玄關(guān)，還是先問問看是誰吧。他正這么想之際，才注意到門的內(nèi)側(cè)有窺視孔，于是悄悄把眼睛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