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人怎么那么蠢,每天跟在孤身邊,見那么多大臣飆戲,就不會學學嗎? 而且孤哪有讓他跪?他雙膝往地上一砸就跪那不挪地了,問過孤的指令嗎? 他絕對想用這種方式逼孤,讓孤覺得他受過罰了,讓孤心軟,讓孤不再把喬北寄造反的賬算到他頭上。 沒門! 孤不會讓他得逞的,武者的身子淋個雨會有什么大礙?該喝的酒還得喝,該挨的揍還得挨。 “陛下,十九統(tǒng)領(lǐng)到了。”安德忠入內(nèi)道。 “讓他進來?!鄙桃鹄渲樀?。 “是?!?/br> 安德忠退下,商引羽看著一身白衣的十九眉眼低垂著走進來。 對方身穿著不怎么合身的內(nèi)衫,袖子褲腿都短了一截。褲子是白的,衣衫是白的,連臉也是白,毫無血色的慘白,整個人死寂的像是躺在棺槨里的尸體。 商引羽驀然想起了過往的一次秋獵,那時他跟十九剛好上,食髓知味,分秒都不想分離,他就讓十九穿上御前侍衛(wèi)的衣袍緊隨他身邊。 他發(fā)現(xiàn)獵物,十九就跟其余侍衛(wèi)們駕著馬把獵物驅(qū)趕圍困,絕不會讓他瞧中的獵物離開他的射程。 他在山林間策馬,十九緊隨他其后,不時給他帶來幾個味道甜美的果子或毛發(fā)。漂亮的小獸。 圍獵第二日,被禁衛(wèi)重重封鎖的獵場出現(xiàn)了成群的刺客,御前侍衛(wèi)們護著他與刺客拼殺,他的馬被刺客暗器擊中,不受控制地帶著他狂奔。 他的馬術(shù)并不精湛,制服不了吃痛發(fā)狂的馬,只能伏低身體緊抱著馬脖子被其帶遠。 他也不知道被馬帶著跑了多久,直到體力透支,他從馬上跌落。 是十九飛身而來護他,為他挨了馬蹄的踩踏。他們滾下山坡,也是十九用身體護他,從地上起來時,他只有腿腳受了些擦傷,十九的侍衛(wèi)服卻被大片的血紅浸染。 天該死的下起了雨,十九強撐起身帶他尋找可以暫時避雨歇息、等待救援的地方。 他們只找到一處山縫,十九把自己的外衣鋪在山縫里,請他在山縫里休息,自己則坐在外邊,用受著重傷的身體給他擋風雨。 他不顧十九的堅持將人抱入內(nèi),小心地解開十九的衣服查看傷處。 十九沒制止他查看傷處,卻在他撕下自己內(nèi)衫布料給他開始包扎時變得很惶恐,說什么也不讓他動手,只自己來。 他抱著十九,用自己的外衣罩在兩人身上,他們像兩只依偎在一起取暖傷獸,在山縫內(nèi)從傍晚等到深夜。 商引羽早見慣了生死。為了在權(quán)力的爭奪中活下去,他直接或間接殺死的人足以堆滿皇宮。他冷眼看著皇兄皇弟或死或殘,看著父皇被送進棺槨,看著母后幽居壽安宮。 他九歲穿上皇袍戴上帝冕,他跟大臣們周旋,他重啟科舉、開辦學校、暗中組建火器營,他把讓他父皇忌憚了一輩子的丞相送回鄉(xiāng)種地…… 商引羽以為自己早就不懂得什么叫怕。 可他感覺懷里十九的體溫越來越高,與其相反的是他借著閃電的光影,看到的十九的面色,比他前些年改進造紙術(shù)造出來的紙還要白,他是怕的。 怕疼痛,怕寒冷,哪怕只是懷里人在遭受這些,他也會被牽動著心顫。 他把臉埋進十九的脖頸,他還怕失去,那是他想都不敢想、刻意逃避著的。 現(xiàn)在,時隔五年,商引羽又看到了面色慘白,仿佛一閉上眼就再也不會醒來的十九。 “十九叩見陛下?!笔旁谧腊盖肮虻匦卸Y,束起的頭發(fā)因他俯首而在臉側(cè)垂下,烏黑與慘白相依,襯得他那張臉更不見一絲人氣。 “上前來?!鄙桃鹇犚娮约旱吐暶睢?/br> 他的聲音很沉,卻帶著一絲不穩(wěn)的顫音。 十九聞言垂首膝行繞過桌案,抵達皇帝所在的榻前。 沒等他再叩下頭去,一只手就握住了他的手臂,十九的身子本能地緊繃,他很快就意識到這是陛下,立即xiele力,順從著被陛下扯了起來。 商引羽把十九拉上榻,入手的寒意凍得他心顫。 那晚在山縫中,十九的身子一開始也是這么涼,會低聲喚他陛下,會跟他告罪;后來就是火燒一般的熾熱,不管他怎么呼喚,都沒了回應(yīng)。 商引羽扯過一旁的錦被將十九裹住抱進懷里,他被懷里人的體溫冰得一激靈,卻下意識將人報的更緊。 他應(yīng)該是生氣的,氣十九自作主張,氣十九讓他想起糟糕的記憶。 可那一腔的怒火,在對上十九茫然驚訝有有些慌亂無措的眸子后,又哽在喉頭,無從發(fā)泄。 內(nèi)殿里除了他和十九,就只有一旁侍立的安德忠。 安德忠在被皇帝盯上的一瞬間就寒毛炸起,他反應(yīng)極快,在皇帝出聲前便嘭地一聲跪地,“請陛下吩咐!” 安德忠是從他皇子期間就伺候著的,年紀也大了,商引羽只得壓著胸前的怒意,沉著聲說了兩個詞,“姜湯,御醫(yī)?!?/br> “是!”安德忠可不想承受天子之怒,半點不敢耽擱,猛一磕頭,逃似出了內(nèi)殿。 殿內(nèi)靜默下來,被錦被裹住的十九小幅度掙動了幾下,但商引羽是連著被子一起將人抱住的,他這點小動作根本沒法拉開距離。 “主人,屬下身上涼?!?/br> 略帶忐忑的聲音從被中傳來,暗衛(wèi)們只在與他獨處的時候,才會叫他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