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這算是姜嘯第二次主動親近她,雖然是在她的誘惑之下。 岑藍手里抓著焚魂锏扎在地上,撐著自己被姜嘯低頭壓得有些后仰的身形,她順著他的肩頭看向這幽深繁茂的林間樹梢,看到聽不到焚魂锏清音的飛鳥振翅而去,慢慢地勾起唇。 她喜歡乖一些的人,姜嘯如今這樣倒是比前些日子聽話多了,若此番真能助她渡過欲劫,她倒不介意在修真界為他尋安逸的庇護修煉之處,也算是跟她一場的酬勞。 自然她這般想法,姜嘯不可能知道,他滿心都是難言的酸楚,咕嘟嘟的如同沸騰的熱油。 “師祖,”姜嘯緊擁著岑藍,頭挨著她的頭,聲音也很近地問,“你為何對我如此?!比绱撕?。 岑藍松開焚魂锏,任由那絕世神器掉落在地,抬起手摸了摸姜嘯的長發(fā),哼笑道,“不是說了,想要你做我道侶,這回你可愿意重新考慮了?” 姜嘯心臟又狂跳起來,到如今聽到這種話,他還是覺得荒謬至極。 為何是他,他有何處能夠入得了雙極門老祖的眼? 修為低劣,容貌在修真界俊男美女遍地的門派之中,他自認還不如生得一副霽月清風的魏欣師兄…… 他嘴唇抿了抿,吭哧了半晌想要答應,卻怕極了。 怕岑藍只是隨口說說,怕她并非是因為喜愛自己,而是有其他的原因。岑藍在他的面前從不曾掩飾心性,姜嘯不認為她是個良善溫良的尋常女子,他必須考慮自己這條命,若當真從了她的愿,還能有幾分活頭。 可他又沒出息的舍不得這從未曾得到過的溫暖,像一條餓得極了不得不咬鉤的魚,縱使身體還在水中,卻只等對方提起鉤子,生死便由不得他了。 “為什么……”姜嘯慢慢推開岑藍的肩頭,近距離地看著她。他眼眶泛著激動的潮紅,連嘴唇也咬得色澤格外艷麗,加上本就雙唇姣好豐滿,像銜著一枚鮮紅的小果子。 “為什么是我?!苯獓[鼓起勇氣問。 岑藍也不知多少年沒有這樣被人當面質疑過,片刻后笑了起來,她個子分明比姜嘯低了些,但姜嘯從來連低頭看她,都如同在仰望的。 “我就不能是喜歡你么,”岑藍伸手捻起他肩頭烏黑如墨的長發(fā),“你這么沒有自信,這些年雙極門門中,沒有師姐師妹對你表達過喜歡么?” 還……真沒有。 入得了雙極門的,無論男女,在修真界那一輩中,都得算是資質上佳的,一心奔著修煉。 就算走雙修之道,那也是擇選比自己強,或者與自己差不多修為的。誰會向下看,喜歡個修為低劣的小子。模樣就更不在考慮的范圍,姜嘯不算格外出挑,且修真界還缺出挑的男子么? 岑藍一看他表情,倒也不難猜出他的境遇。若不是自己受獸丹的影響,莫名的捉他找他,而他又恰巧能令自己的欲劫動了,她怕是這輩子也不會注意到門中有這么個小子,哪怕這是她救回門中的。 她稍稍收斂了一些笑意,伴著清風用手指卷姜嘯的長發(fā),想到他在門中際遇,很顯然和自己當時帶他回來的時候,對姜蛟下的命令有關系。 她不想讓他死,又不想他過得好,誰敢對他好?那幾個師兄弟明顯是受到了姜蛟的囑托,哪怕想照顧他,也幾次三番都惡聲惡氣的,正常人早就對他們厭惡極了。 岑藍收斂了所有的笑意,抬頭看向姜嘯緊繃的臉。 他不一樣,他一點點的好就能夠感恩戴德,哪怕上一刻險些被這個對他好的人殺了,所以他才會說,師兄弟都待他極好。 這般性子,出了雙極門要被這險惡的修真界給吃了,可正因為他這軟綿到極點的好性子,讓他沒有錯過身邊稀薄的善意。 是福是禍,岑藍一時半會倒也不好說。 “別懷疑,就是喜歡你,”岑藍說出這樣的話,根本不需要去想什么是喜歡,“不然我為什么專門去山下抓你,為什么要為你拓展經脈,又陪你下山?” 姜嘯幾乎被這話驚得后退了半步,滿眼都是難以置信,在登極峰上他被折騰得死去活來,這就是……她的喜歡么。 可她又確實為他拓展經脈助他進階,隨他下山,現(xiàn)如今又贈他法器。 姜嘯看著岑藍,一錯不錯,想要在她眼中看到他以為的戲謔和玩笑,但是沒有。 岑藍眼中如一片蔚藍靜謐的深海,他站在岸邊,只能看到溫柔的波濤在水天之間向他層層滾來,推開一層層清緩拂過他的海浪。 一個十幾歲的小娃娃,如何能夠看穿一個三千多歲老妖婆的心機。 一點點假象,就騙得他手足無措。他慌忙垂下頭,很快兩只耳朵,甚至整片脖頸都紅了起來。 岑藍看著他的模樣,卻絲毫沒有什么愧疚之心,情愛于修煉大道,是最無用的東西。 若他來日他當真為此所傷,算她提前給他上一課,待到他參破之后,修為更近一層樓,如此淺的年歲得她親自點撥引導,到時候他還會感謝她呢。 無恥和良心總是此消彼長,岑藍活了數千年,于這一道上領悟得十分透徹,裝深情騙小孩子一騙一個準。 姜嘯垂頭盯著地面,盯著一株野草、盯著岑藍扔在地上的焚魂锏、盯著她的一片袍角、答應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 岑藍卻又開口說,“不著急,等歷練回來,你若愿意,我便昭告天下與你簽訂道侶契約,舉辦道侶大典?!?/br> 若說喜歡是隨口說出,道侶契約和道侶大典是絕對不能隨意的,昭告天下……姜嘯怎么敢想! 他近乎有些發(fā)癡地看著岑藍,岑藍卻不急著逼他答應,畢竟她是在試探欲劫,睡也睡過了,確實要談情說愛試試有沒有用。 至于談情,雖然她沒有經歷過,倒也不妨礙她知道沒有完全定下來的時候,才是兩個人“情”最濃的時候。 她抬腳輕靈地挑起地上的焚魂锏,抓在手中遞給姜嘯,“先別想那個,過兩日就是下一輪比試,先熟悉下武器。你不輸得太難看,也算是給我長臉,畢竟若是日后我昭告天下之時,他們提起曾與你對戰(zhàn)將你打趴,我也很沒面子?!?/br> 她隨口調侃,姜嘯卻臉紅的厲害,沒有絲毫準備地抬手去接焚魂锏,結果下一瞬就被壓得整個人猝不及防地趴在地上。 岑藍笑起來,笑得十分愉悅,姜嘯仰頭看著她眉目彎彎,笑容勝過夕陽溫暖。 他覺得自己或許終于被老天憐惜,開始走運了。 他坐在地上,看著岑藍笑夠了,這才運轉靈力抓住焚魂锏,這一次雖然也有些艱難,卻到底是拿起來了。 岑藍開始教他熟悉,她真正教授他的時候,是完全不帶一絲曖昧和調笑的。 修煉一事她從不懈怠,自然親授也不可能憐惜誰。相比于姜嘯那幾個師兄弟表面嚴厲實則留手,拉個天大的架子只是把人踢飛的做法,岑藍的打擊是能震碎內府,刻在靈魂之上的。 兩個人黃昏開始到深夜,姜嘯已經能夠熟練地揮動焚魂锏,和岑藍過招。 只是這代價實在有些大,到深夜結束的時候,他好容易在岑藍身上消減的畏懼再度回來了。甚至靠近她都有種刻在骨子里的戰(zhàn)栗,夜里睡覺他站在床不遠處,雙腿發(fā)顫,不敢上床。 白日的什么旖旎和羞澀隨著他兩次內府瀕臨破碎,險些被岑藍輾軋得吐出內臟來,全都灰飛煙滅,他甚至懷疑自己先前聽了她說喜歡,是不是出現(xiàn)了幻覺,聽錯了…… 當然這也怨不得他,任誰短短幾個時辰的時間,在一個人的手下來回過了幾次鬼門關,疼得幾度昏厥,也很難不生出畏懼之心,哪怕理智上克制住,身體他也不聽使喚。 “上來啊?!贬{脫去容天法袍,著一身中衣,散落長發(fā),眉目溫柔地對著姜嘯擺動她纖弱漂亮的手指,“過來這里,我?guī)湍惘焸!?/br> 姜嘯咽了口口水,勉強壓制住發(fā)顫的雙腿,朝前邁了一步,眼前一陣眩暈。 岑藍白天就用這雙漂亮柔軟的,宛如隨風搖擺的枝蔓般的手指,也是這般的召喚他,“再來?!?/br> 然后他就死去活來,此刻再是克制,也忍不住害怕。 岑藍恍若未覺,待他挪的近了,直接拉著他的手把他扯到床上來,“怕了?” 姜嘯被拉得半跪,下意識點頭,后又趕緊搖頭,半跪在床上頭搖的撥浪鼓一般。 怕是怕,卻也知道這般訓練實在有效,再者他真的是太喜歡新武器了! 岑藍心中好笑,“這才剛剛開始,你可知我與你對戰(zhàn),連靈力都不敢用。” 不是只用了一分力,是連一分都沒有敢用,僅僅過的招式。 姜嘯聽了這話頓時羞愧地低頭,他知道他們之間差距猶如天塹,也感謝岑藍這樣教他,于是他鼓足勇氣,朝前一用力,將岑藍抱住。 不料岑藍沒有防備,兩個人一同跌在軟塌之上。 姜嘯緊張得覺得自己的心臟要隨著呼吸蹦出來了。 可他還是咬牙低聲地悶在岑藍的耳邊說,“不怕?!?/br> 怕。 怕你覺得我太廢物,就不管我,不……喜歡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姜嘯:師祖虐我千百遍,我待師祖如……如……(捂臉) 第15章 你干什么 晚間療傷,岑藍難得耐著性子這般的圍著一個人轉。 “嘶——”姜嘯狠狠抽氣,想跑,卻被岑藍按著肩頭,躲都躲不得。 上傷藥的時候她如那天欲劫動的時候一般,故意手重,可看著他凝結的傷口再次溢出鮮血順著背后淌下來,岑藍心中卻尋不到那種暢快的感覺了。 怎么回事? 她不是自從食用了那糟心的獸丹之后,便添了這般折辱人的毛病么。為什么這會又不好使了? 她心緒有些暴躁,今日晚間教姜嘯招式的時候她也下狠手屢次測試,確實是沒有再出現(xiàn)那種心中暢快欲劫松動的現(xiàn)象。 不是施{虐欲,那那天她動的是什么欲?難不成是憐惜欲? 岑藍手上放輕,不再折騰姜嘯了,好好的給他處理了傷處,又以靈力催動藥力,令他的傷處rou眼可見地恢復,甚至內外被靈力溫養(yǎng)得暖洋洋的,連個印子都沒有留下。 姜嘯一直忍著,到岑藍終于放過他,他才隱隱松了口氣。 他有時也不是很傻,所以知道岑藍是故意在折騰他。 可若讓她喜歡的代價是這個……姜嘯竟然覺得也不是不能忍。 他沒有在良好的環(huán)境當中長大,自然也沒有正常的思維,生平第一次有人喜歡,還是個這般的強者,除卻折騰他之外,對他也極好,他怎么舍得朝外推呢? 他其實根本沒有什么選擇。 岑藍將人都治好了,為兩個人施了清潔術,這才睡下。她其實極其的不習慣同旁人同床共枕,她根本無法踏實地在任何活物的身邊入睡,除非昏死。 她的戒心仿佛與生俱來,夜里累極的姜嘯有一丁點的呼吸變化,她都會驚醒。 夜色濃沉,姜嘯睡的也如夜色般沉重,岑藍卻悄無聲息地起來,只穿著一身中衣,走到了窗邊。 她推開窗子,夜風吹進來帶走心頭燥意,撩動她散落的長發(fā),拂過她無喜無悲的臉。 她仰起頭,看向天上,耳邊似乎響起一個十分癲狂的,伴著無數苦苦哀求和尖叫的聲音,如跗骨之蛆一般的貼著她說,“我為什么,我為登大道??!得道飛升,與天地同壽!” 岑藍呼吸微微急促,窒悶感似乎來自神魂,已經形成了無可抹去的烙印,令她哪怕記不清楚那人的容貌,卻也依舊能夠記得清楚自己當時的絕望無助和窒息。 但很快,她的氣息又漸漸的松了,那些記憶許是過去的年月太久了,到如今她能夠記起的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 她如今已經不覺得悲傷,只是偶爾像這樣的午夜驚醒,她會放任自己去回憶,好激勵自己走到最后,登上那個癲狂的溟滅人性的瘋子嘴里的大道去看看,那到底有什么好。 她要去證明,也要背負著為她死去的那些親人所有的壽命,長長久久、無窮無盡地活下去。 與天地同壽。 岑藍仰頭看著天上繁星,朝著窗外伸出手去,她早已經有了移山填海之能,再不是記憶碎片當中那個連哭嚎也細弱如貓崽的少女,可距離那至高處,登上那所有修士畢生所求的神位,還差一點,而這一點便是很多。 欲劫難度,欲念難消,可她現(xiàn)如今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中還有什么欲念沒有達到…… “師祖……你怎么醒了……” 岑藍驟然被蛇咬般縮回手,迅速轉頭看向正在困倦地揉著眼睛,無害又迷茫的姜嘯。 那瞬間的眼神若能夠化為實質,姜嘯早已經在無知無覺間被萬箭穿心,如同內心最深處的陰私被人窺探,岑藍周身的威壓不可控地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