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說我是個災(zāi)星。

    我的父母在我七八歲時便出了車禍雙雙死亡，唯留我和哥哥兩個人相依為命。

    只比我大三歲的哥哥一邊拉扯著我長大，一邊還要做些零工。

    雖然爸媽留下的遺產(chǎn)很豐富，但是哥哥總是摸著我的頭說，我們不能坐吃山空。

    ……

    我像往常一樣出去上學，哥哥在門口目送我進去，我對他甜甜地笑著，我想，我只有哥哥了，我一定要好好學習，讓哥哥放心。

    我下課了，沒有人來接我，哥哥有時候打零工會顧不上我，學校離小區(qū)不遠，我只能自己走回去了。

    我家的小區(qū)前圍了很多人，很喧鬧，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心臟忽然一陣陣地抽痛。

    我臉色有些慘白。

    我急急忙忙地跑回家，反復(fù)敲了很多次門，越來越急促，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怕著什么。

    哥哥探頭出來開門，我害怕地撲進他的懷里，緊緊地揪著他的衣服，嗚咽著。

    “哥哥，永遠不要離開我?！?/br>
    沒有人看見，在女孩沖向她的哥哥時，她的哥哥的身形像被突然撞散了一樣，倏地消散了一下，但很快凝聚了起來，接住了他的meimei。

    “乖一點，meimei，你想吃什么？”

    哥哥的動作僵硬了一瞬，臉上的微笑也好像一切如常。

    我感覺到了哥哥的身體很冷，那種陰冷穿透了兩個人薄薄的衣服，好像沁入了我的骨髓一樣。

    “哥哥，你好涼啊，你多穿點衣服?！?/br>
    “哥哥”笑了笑，說：“好，聽你的，我去做你愛吃的菜?！?/br>
    我看著哥哥離開，他同手同腳地走著，哥哥是順拐。

    明明房子里一切如常，想到今天小區(qū)的喧鬧，我的心卻有點冷嗖嗖的。

    ……

    餐桌上，哥哥很快端出來了幾盤色香味俱全的飯菜。

    我開心地看著他，下意識地去夾菜，但哥哥突然打掉了我的筷子。

    這是沒有過的事情，我不知道哥哥怎么了。

    哥哥坐在我的對面，神情突然嚴肅了幾分，他看著我說道。

    “meimei，接下來我要說幾件事，你一定要記清楚了，好嗎？”

    我一向沒有看見過哥哥這么嚴肅的樣子，我小雞啄米似的快速點了點頭。

    “meimei，我要求你接下來記住——”

    “1.在外面人多的時候，哥哥不能牽你，不能幫你拎東西?！?/br>
    “2.在外面不要提起哥哥，哥哥不想讓他們知道?！?/br>
    “3.哥哥永遠都會陪伴你?！?/br>
    哥哥一字一句地緩慢說著，我的心卻全撲在眼前的食物上，不是什么特別難的要求，聽他說完便胡亂地點了點頭。

    “哥哥”滿意地笑了笑，嘴角微微彎曲，出現(xiàn)了一個比較僵硬的笑容。

    “meimei，吃吧?！?/br>
    我立刻開心地吃了起來，哥哥沒有動筷子，我給他夾了幾筷菜。

    他搖了搖頭，笑著看我：“哥哥不用吃，哥哥吃過了?！?/br>
    ……

    我的胃很小，沒吃多少，剩下了很多，哥哥也沒有生氣，只是囑咐我出去走走，消消食。

    可是，我想和哥哥一起出去。

    我看著他眉眼有些陰沉的樣子，不知道為什么，我卻不敢問他。

    想了想，我還是去洗漱了，今天晚上早點睡覺，想聽哥哥講故事。

    父母去世后，我便不敢一個人睡了，哥哥就在旁邊陪著我。

    一個小時后，我安靜地躺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個頭，哥哥穿著往常的一套睡衣，手中拿著一本故事書走了進來。

    “哥哥，今天要講什么？”

    哥哥晃了晃手里的書，“看它到哪了。”

    很快，和聲幼稚的男音響在我的耳邊，我緩緩閉上了眼。

    我想著，哥哥不高的身子好像為自己撐起了一片天。

    我也要永遠陪伴哥哥。

    “哥哥”讀完了一個故事，他低垂著雙眼看著被子里的“meimei，”躺在一邊，身體往后躲了躲，也睡著了。

    那個人說過，他不能離她太近了。

    ……

    沒有人在意的角落，我也在飛速地成長，包括哥哥，班里的同學都不知道我有個哥哥，而我的哥哥總是晚上出去工作，白天在家里給我備好飯菜，后來，他的一只眼被一個人弄壞了，從此只能當個獨眼。

    我當時快要瘋了，我無法忍受不能看見那雙漂亮的眼，我赤紅著眼，恨不得去把他殺了。

    哥哥阻攔了我，好聲勸著，我看著脾氣逐漸變軟的他，我哭了一頓。

    我想，這一定是為了我。

    后來，我每次看見哥哥的眼睛溫柔地注視著我，對那個人的恨意就加一分。

    恨死他，也恨自己。

    哥哥還是不讓我看他的壞眼。

    我半夜想偷偷掀開，他總是及時地發(fā)現(xiàn)并制止了我，然后把我牢牢圈在懷里，含糊不清地呢喃著：“meimei，不要看，很丑?！?/br>
    我竟然開始逐漸貪戀這樣冰冷的懷抱。

    我之前是怕冷的，可是有哥哥在，我就不怕了。

    ……

    我去高中報道的那天，哥哥終于肯出門來送我了，我很開心。

    我站在學校門口，跟他再見，他也注視著我。

    旁邊的一個女生突然拍了拍我說：“喂？你在干嘛？哪有人??？”

    我指了指哥哥，開心地笑著：“哥哥，再見！”

    那個人一臉看見鬼的表情遠離了我。

    我真討厭他們，明明哥哥就在那里，那是我的哥哥?。?/br>
    晚上我回去跟哥哥說，哥哥寵溺地摸了摸我的頭，“可能是我長得太大眾了?！?/br>
    我嘟囔了一句，“怎么可能！”

    “哥哥，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我懟在他面前，端詳著他的臉。

    哥哥是雙眼皮，他總是笑瞇瞇的樣子，眼皮褶子很寬，襯得眼又大有又好看。

    皮膚很白，眼睛也很深邃，可能是因為不怎么出門的原因，也很瘦弱，哥哥是一副清疏的面容，不過獨眼破壞了他的美感。

    我嘆氣了一聲。

    哥哥知道我為什么嘆氣，他摸了摸頭安撫我。

    我也就不生氣了。

    ……

    我今天晚上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了睡在一旁的哥哥突然變得透明了。

    我看見他摘下了眼罩，我驚恐地發(fā)現(xiàn)哥哥的那只眼已經(jīng)沒有了眼白，黑色布滿了整個眼球。

    此時的哥哥看起來陰翳又沉悶。

    他本來準備出去，卻抖然回頭，看見了我。

    我發(fā)現(xiàn)他不是順拐，并且聽見了一個不屬于哥哥的聲音。

    那個聲音，嘶啞扭曲尖銳。

    “妹…妹，好好…休…息…”

    我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勇氣，竟然追了過去，拍打著他，聲音嘶吼著。

    “還我哥哥！我的哥哥呢！還我哥哥！”

    “還我哥哥！”

    那個人咿咿呀呀地叫著。

    “你的哥哥早就死了啊——”

    “早——死——了”

    我突然大口大口喘著氣，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我剛剛是在做夢，我連忙扭頭看哥哥，哥哥此時睡眼朦朧地看著我。

    “怎么了，做噩夢了嗎？”

    我撲了過去，緊緊抱著他，任由他怎么扒拉，我也不松手。

    “就這樣……就這樣……”

    我也不想去看他的眼睛下面了，我也不想要任何真相，只要哥哥在我身邊就好，在我身邊就好！

    “哥哥，不要離開我。”

    他一下一下溫柔地拍打著我。

    “我不會離開的，放心吧meimei。”

    昏昏欲睡的我也就沒有看見，那雙清亮的眼睛布滿了濃郁的黑色，絲絲縷縷的黑線從他的眼眶冒出，直至纏繞了他的整個身體。

    他穿過了meimei的身體，他掙扎著在meimei的額頭落下一吻。

    “等我回來——”

    一行黑色的字留在了墻面，分外地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