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小子去一個，謝老三又怎么會死？”

    蕭遙逸頹然道：“大哥，我知道錯了。我這就去給四哥磕頭賠不是?！?/br>
    “你賠不是有什么用？”

    孟非卿放緩語調(diào)，“老四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認(rèn)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除了軍令，他還理睬過什么？”

    說著孟非卿抬起眼：“承蒙程兄援手！我聽說與程兄一同回來的，還有岳帥的遺孤？”

    孟非卿在說他們兄弟之間的事，程宗揚不好插口，這時間到小紫，才說道：“紫姑娘現(xiàn)在鄙處居住。蕭兄知道，那丫頭有點怕生，這次沒有一同來?！?/br>
    “程兄?！?/br>
    孟非卿道：“黑魔海既然盯上我們兄弟，紫姑娘在你那里只怕會引來麻煩。

    程兄雖然不怕，但事情因我們兄弟而起，心里未免難安?！?/br>
    程宗揚很想把小紫這個包袱丟給星月湖，能讓自己喘口氣。但那死丫頭說什么都不肯見他們，又不好對他們說明：那死丫頭根本就不認(rèn)岳帥這個父親，只好道：“紫姑娘一直在南荒居住，對生人多少有些害怕，不如先在我這里住一段日子，等熟悉了再說。”

    程宗揚一邊說，心里一邊哀嘆，什么麻煩能大得過那死丫頭？可憐自己替她圓謊，出了力還不落好。

    孟非卿道：“不瞞程兄說，我們這些人都在軍中生活慣了，真要照料岳帥的千金，也不知道怎么去做。既然如此，就有勞程兄了?！?/br>
    “孟大哥太客氣了?！?/br>
    程宗揚笑容比他還苦，這個燙手的小香芋到底扔在自己手里了。

    孟非卿微一示意，蕭遙逸連忙點頭：“都準(zhǔn)備好了?！?/br>
    孟非卿行事雷厲風(fēng)行，當(dāng)即起身道：“程兄，我要去臨安先安葬了謝兄弟，不能在此久留。就由遙逸替我招待程兄?！?/br>
    說著他對蕭遙逸道：“你就不用去了。在你三哥骨灰前磕了頭，便留在建康吧。”

    蕭遙逸小聲道：“大哥，我也想去……”

    孟非卿瞪了他一眼：“你三哥就是為了紫姑娘才送了命，你若念著三哥的好處，就在這里守護好紫姑娘?！?/br>
    蕭遙逸雙腳一并，一手橫在胸前，挺胸應(yīng)道：“是！”

    孟非卿朝程宗揚一抱拳，“告辭?！?/br>
    程宗揚舒服地靠在沙發(fā)上，拍了拍坐墊，“坐下吧。瞧你嚇得汗都快出來了?！?/br>
    “你不知道，”

    蕭遙逸唉聲嘆氣地說道：“我這輩子沒挨過別人的打，連我老頭都沒打過我，就我這大哥下手那是真狠。不打也就算了，一動手打肯定打得我鬼哭狼嚎。我都落下習(xí)慣了，他眼一瞪，我就屁股痛。”

    程宗揚大笑起來。那個孟非卿言語不多，交談時間也不是很長，但能看出他與謝藝等人之間的兄弟之情不是一般的深厚。不過他情緒控制一流，無論何時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這樣的人才不受情緒左右，對局勢判斷準(zhǔn)確快速?？梢韵胂?，他在岳帥麾下時必定是獨當(dāng)一面的大將。而謝藝更像是擅長沖鋒陷陣的猛將。

    程宗揚笑道：“我剛才聽他叫你小狐貍？”

    蕭遙逸道：“兄弟們都這么叫，誰讓我姓蕭呢？八駿里鐵驪、天駟、龍驥、幻駒、云騁、青雕、朱驛，其實我是玄駭?！?/br>
    “怎么聽著像小母馬？”

    “什么小母馬！”

    蕭遙逸叫道：“玄是黑色，又有玄奇玄秘的意思，駭是青黑色的千里馬，玄駭就是神駿無比的青黑色的天神之馬！”

    “原來蕭兄是一匹小黑馬?！?/br>
    程宗揚說笑幾句，然后道：“孟老大準(zhǔn)備把謝藝葬在臨安？”

    “是啊。”

    蕭遙逸懊惱地說：“這是我們兄弟六年來頭一次聚會，到時大家都會在亭外會合，偏偏我去不了?！?/br>
    “什么亭外？”

    “風(fēng)波亭?！?/br>
    程宗揚明白過來，他們要把謝藝葬在風(fēng)波亭外，與岳帥作伴。對謝藝來說，這也許是他最好的歸宿了。

    蕭遙逸把一只薄薄的木匣放在桌上，推到程宗揚面前。

    程宗揚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張文契，上面蓋著鮮紅的印章，顯得十分正規(guī)。

    “這是什么？”

    “地契。這別墅連同沙洲都是岳帥的遺產(chǎn)，程兄收好?！?/br>
    “這份禮可太大了吧？”

    程宗揚知道星月湖肯定有禮物，但沒想到會是一座沙洲。這處別墅自己還沒有仔細(xì)看過，但看規(guī)模就小不了，住上幾百人也不嫌擠。

    “你可別會錯意了，這是給紫姑娘的。至于給程兄的報酬，”

    蕭遙逸擠了擠眼，“走，咱們先去找芝娘！程兄只要在建康，所有花酒都是我的，包你夜夜笙歌！樂不思蜀！”

    “不行！”

    程宗揚叫道：“這可太便宜你了！”

    “這只是利息?！?/br>
    蕭遙逸扯著程宗揚，邊走邊道：“程兄幫我們兄弟送回三哥的骨灰，帶回紫姑娘，又送了枝龍牙錐。大恩大德，小弟沒齒難忘。我想來想去只能以身相報了。

    咦？程兄臉色怎么這么難看？是胃里難受，想吐嗎？”

    孟非卿一走，蕭遙逸就像開鎖的活猴。幾個起落跳到舟上，意氣風(fēng)發(fā)地說道：“去青溪！”

    程宗揚眼尖，看出舟子已經(jīng)換了蕭遙逸手下的隨從。這小子看似荒唐，其實心細(xì)如發(fā)，難怪建康人都把他當(dāng)成聲色犬馬的執(zhí)褲子弟，對他與星月湖的關(guān)系渾然不覺。

    月出東山，玄武湖一望無際的水面波光瀲濫。清涼夜風(fēng)拂過湖水，淺淺的沙洲畔，青色的蘆葦隨風(fēng)搖曳，葦尖灑滿水銀般的月色。

    蕭遙逸扔下玉帶，解開袍服，大笑道：“如此月色，豈能無歌！”

    他從舟中取出一張古琴，就那樣坐在船頭，把琴橫在膝上

    ，“綜綜“撥了幾下，接著一串流水般的琴聲從他指下淌出。

    “月沒參橫，北斗闌干！親交在門，饑不及餐！”

    蕭遙逸揚聲唱道：“歡日尚少，戚日苦多，以何忘憂？彈箏酒歌！”

    蕭遙逸的放浪形骸感染了程宗揚，他也解開外衣，一邊擠開蕭遙逸：“讓我來給你唱一個！”

    蕭遙逸怪叫道：“我這琴可是價值千金，你會彈嗎？”

    “一張琴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知道我是麥霸啊！”

    “什么麥霸？”

    “這你就別管了?！?/br>
    蕭遙逸也不在意，隨手把那張價值不菲的古琴扔過來。程宗揚麥霸的水準(zhǔn)僅限于把歌詞嚎出來，古琴這種“高科技“對他屬于傳說。他把琴往旁邊一丟，坐在船頭想了片刻，然后拍著船板唱道：“道不盡紅塵舍戀，訴不完人間恩怨……”

    蕭遙逸“哈”的大笑一聲，“這是什么曲子？”

    程宗揚也不理他，扯開嗓子迎風(fēng)放聲高歌，當(dāng)他唱道：“愛江山更愛美人，哪個英雄好漢寧愿孤單！”

    蕭遙逸的嘻笑變成驚笑，等程宗揚接著嚎道：“好兒郎，渾身是膽！壯志豪情四海遠(yuǎn)名揚！”

    蕭遙逸也扯開嗓子，跟著嚎道：“人生短短幾個秋啊，不醉不罷休！東邊我的美人?。∥鬟咟S河流！”

    這小子聰明絕頂，對音律更是別有靈犀，雖然是頭一次聽到這首歌，但程宗揚每句開個頭，他就能跟著把曲調(diào)哼出來。等程宗揚唱第二遍，蕭遙逸無論曲調(diào)還是歌詞都已經(jīng)滾瓜爛熟，唱起來音準(zhǔn)意昂，活像自己的老師。

    一群野鴨被這兩個打狼一樣的歌聲驚擾，嘎嘎叫著從蘆葦叢中飛起，在月色下漸漸變成黑色的小點。

    歌聲漸止，蕭遙逸意猶未盡地哼著曲調(diào)，嘆道：“下里巴人未必不能動聽，這曲子雖然俚俗，但別有風(fēng)致。愛江山更愛美人，哈哈！程兄好胸懷！”

    這么狂嚎可是樁費神費力的大活，以前自己嚎完總要喘幾口氣，喝點水潤潤嗓子，但這會兒程宗揚只覺胸口氣滿滿的，再嚎上兩小時也不會累。他笑道：“你的&039;月沒參橫，北斗闌干&039;也不錯。就是沒有美人兒?！?/br>
    “美人兒有的是！”

    蕭遙逸長聲吟道：“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輕舟像貼在鏡面上一樣，滑過玄武湖寬廣的水面。遠(yuǎn)處，晉宮臺城的城墻隱約在望，湖上連綿的蘆葦一直延伸到城墻下。忽然，蘆葦中蕩出一條小舟。烏黑的船篷前一盞紗燈并未點亮，但仍能看出是秦淮河花燈的式樣。

    發(fā)現(xiàn)這邊的小舟，那條烏篷船猶豫了一下，想退回蘆葦蕩中。蕭遙逸一眼看見，笑道：“美人兒來了?！?/br>
    說著他放開喉嚨，喊道：“那邊的花船！還躲個什么？過來吧！”

    船后的舟子搖動舟楫，烏篷船慢慢靠近。兩船并在一起，蕭遙逸一足勾著船欄，毫不客氣地探過身體，一把掀開布簾。

    簾后露出一張姣美的面孔，那女子嫣然一笑，柔聲道：“公子。”

    蕭遙逸怔了一下，然后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程兄，竟然是你的老相好來了！”

    第九章　雙嬌

    麗娘穿著一件薄薄的翠綠夏衫，一手扶著簾子，翠袖滑到肘下，露出雪藕般的玉臂，一張姣美的面孔如花似玉，夜色中令人怦然心動。

    程宗揚對這個絕色美妓印象極深，看著她白玉般的耳垂，笑道：“你又忘了戴耳環(huán)了。”

    麗娘羞赧地低下頭：“奴家粗心，讓公子見笑了?！?/br>
    蕭遙逸笑道：“卻是巧，正要去尋芝娘，卻在這里撞上！我這位兄弟與美人兒你春風(fēng)一度，可是相思成病，今日湖上偶遇，果然有緣！”

    麗娘朝舟后看了一眼，向程宗揚歉然道：“奴家要往河里去見客人，只怕今晚服侍不了公子?！?/br>
    程宗揚被小紫幾次捉弄，宅里放著幾個漂亮侍女卻又無福消受。一看到麗娘，頓時見獵心喜，笑道：“那邊是客人，我也是客人。麗娘何必厚此薄彼呢？咦，你后面是不是還有個姑娘？”

    艙內(nèi)傳來衣衫的窸窸窣窣輕響。舟內(nèi)狹窄，那女子跪在麗娘身后，夜色中看不清面容，只有一朵火紅的鳳仙花顫微微簪在鬢角。她俯下身，低聲道：“奴家見過公子?！?/br>
    聲音又細(xì)又柔。

    蕭遙逸撫掌笑道：“正好！咱們一人一個！”

    麗娘還待開口，蕭遙逸道：“左右不過是銀錢，上次你服侍這位程公子，花資是五個銀銖，算上芝娘的抽頭，到手也不剩幾個。今晚你們兩個我都包了！蕭五，拿五十個銀銖過去！”

    五十個銀銖不算小數(shù)，平常人一年也未必能賺下這個數(shù)額。兩個美婦對視一眼，然后俯身道：“多謝公子。”

    蕭五拿著銀銖躍過船去，蕭遙逸拉著兩女扶她們過來，一邊對蕭五道：“你就滾那邊去，滾得越遠(yuǎn)越好。讓我看到就打發(fā)你到山里砍一輩子柴！”

    蕭五叉手應(yīng)道：“是！奴才知道了，滾得越遠(yuǎn)越好！”

    說著他抬起眼，一臉為難地小聲道：“爺，你還是少喝點兒吧?！?/br>
    “哪兒來那么多廢話！”

    蕭遙逸揮手道：“快滾快滾！”

    兩女來到舟上，程宗揚才發(fā)現(xiàn)那新來的婦人似乎比麗娘年紀(jì)還大些，風(fēng)韻更顯成熟，眼角微現(xiàn)皺紋，不過皮膚白潤，也是一等一的容貌。她臉容呈鵝蛋形，姿容端麗，臉上涂著細(xì)膩的脂粉；肌膚白滑柔軟，低垂著眼睛，似乎羞得不敢抬頭。

    這美妓與麗娘容貌相異，但氣質(zhì)頗為相似，只不過神情間顯得有幾分緊張，好像還不慣于這樣賣笑的生涯。

    蕭遙逸把那婦人擁在懷中，隨手

    從船艙中撈出一只酒甕，拍開泥封，笑道：“這是我從宋國得來方子，自己釀的酒，酒性極烈，遇火即燃。若非程兄量宏，尋常酒水灌不倒你，我還不舍得拿出來呢?！?/br>
    能點燃的應(yīng)該是高度酒了。到這個世界之后一直沒有喝到烈酒，程宗揚也有些心動。在舟上，蕭遙逸沒用酒樽、酒爵、酒觴之類的東西，直接拿出幾個一文錢一個的黑陶碗。

    程宗揚拿過來，舀了一碗灌進喉中，只覺一條火線沿著食道一路燒下去，渾身的血液都仿佛被點燃，臉上頓時熱了起來。

    “好酒！”

    程宗揚喝了聲彩，長長呼了口氣。

    再看蕭遙逸，那家伙還是喝淡酒的習(xí)慣，直接舉碗一口氣灌了下去，然后絲絲吸著氣，從肺里把酒氣用力呼出，應(yīng)道：“好酒！”

    神采飛揚，快意非常。

    麗娘來時的烏篷船劃入蘆葦蕩，遠(yuǎn)遠(yuǎn)避開。湖上只剩下他們這條小舟，在水上隨意漂流。蕭遙逸豪興大發(fā)，一把將那美婦抱在膝頭，把碗遞到她唇邊，讓她也嘗了一口。那美婦咽了少許，頓時捂著櫻唇連聲咳嗽，引得蕭遙逸放聲大笑。

    蕭遙逸說的沒錯，那天與麗娘過了一夜，程宗揚就不時想起這個柔媚入骨的美婦。今晚能在湖上偶遇更是心動。他坐在船尾，一手把麗娘擁在懷里，笑吟吟道：“那個jiejie叫什么名字？”

    麗娘替他剝開一顆柑桔，笑道：“是蕓娘?！?/br>
    “看起來年紀(jì)似乎不輕呢。”

    麗娘把柑桔送到程宗揚口中，柔聲道：“比奴家略大了些?！?/br>
    說著她掩口輕笑道：“不過在榻上最柔順聽話，客人們最喜歡她呢。”

    程宗揚帶著一絲微笑道：“看你們的樣子，似乎不是做這個的--對嗎？”

    麗娘笑容一僵，有些慌亂地垂下頭。

    程宗揚托起她的下巴，入手的滑膩感使他心中不禁微微一蕩。他注視著麗娘美艷的面孔，微笑道：“你的耳環(huán)是送到當(dāng)鋪了吧？那家伙從小生活在綺羅堆里，沒有留意。但我正好販過絲綢，像你這件衫子雖然舊了些，但一尺的布料就要兩個銀銖。你接一個客也未必能掙下一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