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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著,也未必敢不要性命地這樣走。 這山澗支流極多,朱老頭領(lǐng)著眾人七繞八拐,不知道過了多少水岔。越往上走水流越細(xì),最后變成潺潺小溪,溪底潔白的巖石被水沖刷成光滑的形狀,清澈的泉水繞石而過,不時有細(xì)小的游魚被他們驚動,飛快地從石隙間鉆出。 溪水剛沒過腳背,走起來更加容易,連一直擔(dān)心的祁遠(yuǎn)也露出笑容。但沒走多久,朱老頭卻離開溪水,帶頭鉆進(jìn)一片蕨林。 石剛追上去,有些不甘心地說道:“朱老頭,這路剛好走些,走一段再上岸吧?!?/br> “再走,前面就進(jìn)沼澤了?!?/br> 朱老頭嚇唬道:“那兒的蚊子比老鷹還大,就你這匹馬,一晚上血就被吸干,光剩一張皮了。” 石剛吐了吐舌頭,老實(shí)跟著朱老頭進(jìn)了蕨叢。 眼前是一條山谷,谷中生滿各種叫不出名字的蕨類植物。肥厚的蕨葉下,不時掛著幾串果實(shí)。有的青澀,有的通體鮮紅,還有的熟透了,呈現(xiàn)琥珀般的蜜黃色。 石剛?cè)滩蛔≌艘活w,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 朱老頭道:“別碰,這些果子都是有毒的?!?/br> 石剛咽了口唾沫,“聞起來味道不錯,怎么會有毒呢?” 朱老頭沉著臉道:“沒毒的早讓山里的猴子吃完了,還能留給你?小心拿著爛手!” 石剛連忙把果子扔開。朱老頭騎在驢上,順手接住,然后放在嘴里,大口大口吃了起來,啃得滿口生津。 “喂!朱老頭,” 石剛叫了起來,“你不是說有毒嗎?” 朱老頭厚顏無恥地說道:“老頭我運(yùn)氣好啊,檢的這顆沒毒?!?/br> 石剛氣得直翻白眼。他是頭一次走南荒,祁遠(yuǎn)反覆交待過,南荒的東西不能亂吃。這會兒看朱老頭吃得這么香甜,石剛按捺不住,他不敢亂摘,還在那裸蕨樹下,挑了顆熟透變成朱紅色的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張口用力一咬。 朱老頭拿著吃剩一半的果子,從驢背上低頭看著他,關(guān)心地說:“辣吧?” 石剛張著嘴,咬著半個果子,辣得眼淚都出來了,絲絲地吸著氣。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br> 朱老頭教訓(xùn)道:“俺老人家剛說過,山里的果子不能亂吃。這果子叫荔果,青的時候是甜的,等熟透變紅,就辣得入不了口。瞧瞧,小伙兒舌頭都腫了…… 還不趕緊吐了!” 石剛口中像含了團(tuán)火,舌頭帶嘴巴都辣得沒有知覺,用手才把咬下的半個果子掏出來。祁遠(yuǎn)趕緊拿來水囊,石剛伸著舌頭嗽了半天口,才淚水漣漣地合上嘴巴。 那些花苗女子從旁邊路過,看到他狼狽的模樣,一個個都掩口而笑。最后那個與石剛有過一夕之緣的花苗女子過來,從旁邊的蕨樹下摘了顆青木瓜一樣的果子,用短刀切開,取出果rou讓他含住,一邊笑著說了幾句。 程宗揚(yáng)沒有聽懂,祁遠(yuǎn)卻“嗤”的笑了出來。石剛含著果rou“呃呃“幾聲,問祁遠(yuǎn)她說的什么。 祁遠(yuǎn)忍著笑道:“她說,你吃了最辣的荔果,不讓你再親她?!?/br> 石剛臉頓時漲得通紅,一不留神把果rou吞了下去。那花苗女子卻對旁人的笑聲毫不在意,只笑咪咪看著石剛,又取了塊果rou喂給他。 鬼王峒武士突然來襲,使眾人耽誤了一個多時辰的路程。朱老頭帶著隊(duì)伍緊趕慢趕,趕在日落前,進(jìn)了一道山谷。 進(jìn)入谷中,眼前地勢忽然一低,兩側(cè)山峰合攏過來,圍成一個狹長的盆地。 從山脊上看去,盆地中盛開著無數(shù)碩大的蘑菇,仿佛無數(shù)五彩繽紛的巨傘。 程宗揚(yáng)見過最大的蘑菇也不過十幾厘米高,而眼前這些蘑菇像樹木一樣林立著,最大的菇柄直徑就超過兩米,菌蓋更巨大無比,仿佛一座高聳的樓宇。菌蓋形態(tài)各異,有的像傘,有的是半球形,還有鐘形、笠形、漏斗形……顏色有白、黃、褐、灰、紅、綠……深淺淡濃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它們都極為龐大。 吃驚的不止是程宗揚(yáng),除了隊(duì)伍中寥寥幾個人,大多數(shù)人都是第一次目睹這樣巨大的蘑菇,如果說當(dāng)初走的藤橋只是一個特異例子,眼前這些巨蕈,才使他們真切感受到南荒的異樣風(fēng)情。 “你看!” 程宗揚(yáng)扶住凝羽的手臂,“那個粉紅的像不像間亭子?” “這就是蕈子林!” 朱老頭道:“十幾里的山谷,都是花蕈。蕈子林的好處是蕈冠大,把光都遮住了,地上沒有那么藤蔓枝條,干干凈凈的好走?!?/br> 踏進(jìn)山谷,天際的光線便被遮蔽。頭頂大大小小的蕈蓋交錯著層層疊疊。雪白的蕈柄高大而肥厚,蕈蓋邊緣有的像簾子一樣波浪狀低垂下來,有的上翹仿佛屋檐,還有的向內(nèi)向外卷曲。 蕈蓋下沒有南荒常見的灌木和蕨叢,潮濕的泥上生滿青綠的苔蘚,還有一叢一叢的小蘑菇。雖然是小蘑菇,比平常的蘑菇還是大了許多,有的只有齊腰高低,蕈柄又白又胖,蕈蓋直徑卻超過兩米,讓人忍不住想躺上去享受一下。 云蒼峰笑著對程宗揚(yáng)說:“當(dāng)心,有些蕈蓋是黏的。老夫年輕時第一次來,一時好玩躺在上面,結(jié)果被黏在蕈蓋上,最后用刀劈碎才逃出來。還有那種生著環(huán)紋的,蕈蓋的纖毛上有倒鉤,鳥雀落在上面都會被鉤住?!?/br> 祁遠(yuǎn)指著一株蕈蓋狹長、色澤淡紅的蘑菇道:“這個我認(rèn)得,是鵝掌菌!拿火一烤,味道最是鮮美?!?/br> “沒錯?!?/br> 云蒼峰笑道:“咱們今晚有口福了?!?/br> 大如車輪的鵝掌菌被幾名漢子砍下來,整個架在火上燒烤。淡紅的菌rou漸漸變成深褐色,表面仿佛涂了一層油脂,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 讓程宗揚(yáng)意外的是,那些花苗人并沒有因?yàn)樽迦说乃蓝鴤模麄儼岢鲎蛱鞗]有喝完的粟米酒,澆奠了死者,然后就痛飲起來。在花苗人盛情邀請下,商館的人也參與進(jìn)來。無論商館的護(hù)衛(wèi)還是奴隸,在花苗人眼里都一視同仁,強(qiáng)拉來圍成一圈。 眾人將菌rou切成一塊一塊,就著烈酒痛飲起來。程宗揚(yáng)取了兩塊菌rou,喂凝羽吃了,剛出帳篷,就被卡瓦拉了過去。 眾人一直喝到深夜,把剩下的酒喝了個干干凈凈。除了易虎他們滴酒未沾,幾乎所有人都醉倒了。 南荒釀的粟米酒味道極澀,程宗揚(yáng)喝了小半壇,醒來時只覺頭痛欲裂,舌頭干得像門口擦鞋的地毯。 已經(jīng)燃盡的篝火上還懸著幾塊烤好的鵝掌菌,風(fēng)一吹,篝火明明滅滅散發(fā)出暗紅的光亮。商隊(duì)的漢子們?nèi)齼蓛商稍谝惶?。因?yàn)橛修ιw遮擋,那些北府兵的軍士也沒有再撐帳篷,他們分成兩處,遠(yuǎn)遠(yuǎn)睡在兩朵半人高的蕈蓋下,各自枕著兵刃,兩手放在身前,睡得整整齊齊。 程宗揚(yáng)摸了摸手邊的水囊,發(fā)現(xiàn)里面還剩了些水,剛擰開要喝,卻怔住了。 黯淡的篝火中,一根細(xì)細(xì)的樹枝從一株低矮的蕈柄后伸出,在幾塊烤好的鵝掌菌猶豫了一會兒,最后選中其中最大的一塊,枝尖扎進(jìn)菌rou,小心地挑起來,收到蘑菇后面。 那株蘑菇矮矮胖胖,蕈蓋雖然不大,蕈柄卻足有一米多粗。祁遠(yuǎn)說這種蘑菇雖然沒毒,但吃起來跟干柴一樣澀而無味,因此大伙都沒管它。 程宗揚(yáng)側(cè)耳聽去,蘑菇后面發(fā)出窸窸窣窣的細(xì)微聲響,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偷吃烤好的鵝掌菌。 程宗揚(yáng)好奇心起,他按照凝羽曾經(jīng)指點(diǎn)過的方法,收斂自己的氣息,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然后探頭一看。 首先映入眼中的,先是一雙圓圓的眼睛。 一個少女蹲在蕈蓋下,驚訝地抬起臉。她眼睛瞪得又圓又大,能清楚看到她的眼眸,烏亮的瞳孔像黑色的水銀一樣靈動。她嘴巴里鼓鼓的塞滿了東西,手上捧著那塊烤好的鵝掌菌,彎長的睫毛像玩具娃娃一樣又密又翹。 程宗揚(yáng)一眼就認(rèn)定自己從沒見過這個少女。這女孩彎眉如月,精致的五官猶如珠寶鑲成,臉頰圓圓的,姣美而又瑩潤,在夜色下閃動著迷人的光澤,竟是生平僅見的絕色。這樣的美女,自己如果見過不可能沒有印象。 但她身上的衣飾十分眼熟,金絲織繡的大紅嫁衣,發(fā)髻上白茸茸的狐毛,垂在臉側(cè)的潔白面紗…… “你是花苗的新娘?” 少女費(fèi)力地咽下菌rou,伸著頭朝程宗揚(yáng)背后看了看,然后松了口氣。她把手指豎到唇邊,“噓,小聲點(diǎn)?!?/br> “你怎么在這里?” 程宗揚(yáng)看了看周圍,只有她一個人,阿夕和那些形影不離的花苗女子都不見蹤影。 少女拿著菌塊,一手朝他擺了擺,小心聽著外面的聲音。她的手細(xì)如脂玉,小指微微挑起,柔美的指尖和紅唇上沾了菌塊的汁液,更顯得嬌艷柔膩。 等篝火旁那些漢子鼾聲響起,那少女小心翼翼起身,又從篝火上撈了塊烤好的菌rou,然后從蕈蓋下鉆出來,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還朝程宗揚(yáng)招了招手,讓他跟上來。 兩人一前一后跑到蕈林深處,少女才停下來。她把菌塊扔給程宗揚(yáng),甩著手指道:“好燙……喂,把水遞給我,” 那塊鵝掌菌里外都烤透了,淌著鮮香的汁液,程宗揚(yáng)把水囊遞給她,訝道:“你在偷東西吃?” 少女拿著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才細(xì)喘著道:“餓死我了?!?/br> 程宗揚(yáng)道:“別的人呢?怎么餓得這么厲害?” 少女拿著那塊吃了一半的鵝掌菌,用力咬了一口,氣鼓鼓道:“他們都喝醉了,連蘇jiejie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你們烤蘑菇的香味我都聞到了,可誰都不拿給我吃。哎,這是什么菌?” “鵝掌菌吧?!?/br> “真香。我到南荒還是第一次吃到這么好吃的東西。都是你們,烤得這么香,讓我睡都睡不著?!?/br> “為什么不出來一起吃呢?” 少女白了他一眼,“喂,你別告訴別人見過我啊?!?/br> 程宗揚(yáng)猛地醒悟過來,“你不是花苗人?” 那少女的美貌與花苗女子截然不同,她十六、七歲的樣子,五官精致柔潤,新月般的彎眉如同畫上去的一樣秀美,唇瓣小巧而鮮嫩,每次紅唇翹起,白嫩的臉頰上就現(xiàn)出兩朵可愛的小酒窩。 “我倒想當(dāng)花苗人啊,” 少女帶著一絲羨慕說道:“我最喜歡她們光著小腳丫,腳踝戴著一串小鈴鐺,一走路就叮叮鈴鈴的響,好玩死了?!?/br> 說著她又咬了一口菌塊,“可她們都不肯借給我戴?!?/br> “你不是花苗人,為什么他們把你當(dāng)作神女?” “是嗎?” 少女驚喜地瞪大眼睛,連嘴巴里的鵝掌菌都忘了咽,“她們真的那樣說嗎? 唔!” 少女連忙吞下菌塊,“說我是神女?” “她們叫你珂婭,就是神女的意思。” 少女捧著菌塊愣了一會兒,眼睛漸漸彎成月牙,然后帶有著幾分得意偷偷笑了起來。 “花苗人為什么說你是神女?” “沒什么啦,” 少女開心地?cái)[擺手,故作無所謂地說道:“我就是給他們治治病啊,療療傷啊,什么的?!?/br> “你是醫(yī)生?” “那當(dāng)然,” 少女挺起胸,驕傲地說道:“我們光明觀堂門下,都是最出色的醫(yī)者!” 程宗揚(yáng)一時沒有聽清她的話,他的目光完全被少女挺胸的動作所吸引。少女穿的嫁衣是用名貴的絲綢裁制而成,她身材嬌小,平常都低著 頭,面紗一直垂到胸前。有時看著衣物顯得很寬,程宗揚(yáng)還以為是因?yàn)榧抟伦鞯脤挻?,這時她一挺胸,才發(fā)現(xiàn)她嬌小玲瓏的身軀上,有一對貨真價(jià)實(shí)的豐乳,就像是衣服里面塞了兩只大白兔。 “呃……你是光明觀堂門下?” 少女用力點(diǎn)頭,然后花容一變,“啊”的一聲捂住了嘴巴。 程宗揚(yáng)看了她一會兒,小聲笑道:“你的身分是保密的吧?” 少女臉繃得緊緊的,然后像被針扎的皮球一樣xiele氣,嘟著嘴說:“我跟蘇jiejie說好了,到鬼王峒之前不能說的?!?/br> 少女懊惱的表情讓程宗揚(yáng)忍不住笑了起來。”現(xiàn)在我知道了。認(rèn)識一下吧,我叫程宗揚(yáng),是五原城來的商人。” 少女道:“我叫樂明珠,是光明觀堂的弟子?!?/br> 第八章 窺情 程宗揚(yáng)這才聽清,“你是光明觀堂弟子?潘金蓮是你的……” “咦?你認(rèn)識潘師姐?” 程宗揚(yáng)點(diǎn)了點(diǎn)頭,“見過一次?!?/br> 樂明珠頓時緊張起來,“在哪兒?” “來南荒之前,在五原城?!?/br> 樂明珠呼了口氣,小手拍著胸口道:“嚇?biāo)牢伊恕0?,你如果見到潘師姐,可千萬別說在南荒見過我。” 程宗揚(yáng)看著她心虛的樣子,低聲道:“你不會是偷跑出來的吧?” “不是啦……” 樂明珠說著低下頭,聲音也小了下去,顯然是非常的心虛。 “還喝水嗎?” 樂明珠立刻道:“要!” 程宗揚(yáng)又把水囊遞給她,“你怎么一個人跑到南荒來,還成了花苗人送親的新娘呢?” 樂明珠這會兒身分已經(jīng)暴露,索性一邊吃著烤菌,一邊和程宗揚(yáng)聊了起來。 “我在師門的時候,就聽說南荒得病的人很多,可南荒只有巫師,從來沒有醫(yī)者愿意到南荒來。師傅說,救死扶死是醫(yī)者的天職,所以我就到病人最多的南荒來了。” “等等,你是來治病的,怎么變成了新娘?” 樂明珠不滿地皺了皺鼻子,“我馬上就要說到了──到了南荒,好多村子的人都不理我,有的還不讓我進(jìn)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