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東,給生生小姐問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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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生生北京時間晚九點準(zhǔn)時發(fā)布了圖片。起初并不見輿情有什么起色,大約十點左右,念樟工作室轉(zhuǎn)發(fā)了這條微博,配文是。 “青澀如我,赤忱如你,永恒如他……謝謝羅賓用相機保留的回憶,逝者如斯,我們定當(dāng)不負(fù)過往,再次起航!周一見!”@魏寅 羅生生坐在電腦屏幕前不禁贊嘆,謝助理不愧是4A出身,服務(wù)過頂級PR團隊的人,都不用走外部公關(guān),叁下五除二,把一個烏龍事件轉(zhuǎn)變成了宣傳口徑,著實不簡單。 羅生生為人直白單純,拿起手機就給小謝發(fā)了個大拇指。 “謝助理厲害了?。ù笮Γ┻€有需要我做什么的地方嗎?” 小謝今日本想邀功的,沒想到方才間接因著羅生生被Evan訓(xùn)斥,心里窩火得很,看見羅生生的消息就煩,現(xiàn)時他正幫著化妝師一起給Evan處理妝發(fā),看到彈窗,突然眉頭一鎖,手指游移在回與不回之間。 “小謝,怎么了?” 不知道為什么,一向冷淡的程念樟,今晚對下手的表現(xiàn)卻有些異常的敏感。小謝覺得自己的小心思不值一提,就回了他句沒什么,把手機收到口袋里,準(zhǔn)備轉(zhuǎn)去后頭瞎忙活了。 望著小謝的背影,程念樟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心有些不定。 他剛剛瞥見了羅生生的頭像,這個女人的面目依舊,和十年前沒有多大參差,溫良而善于偽裝。羅家,是他人生行進到此,遇到過的難得的‘溫柔’,帶著上位者的寬宏和憐憫,拋棄他們一家的時候卻顯露了滿目的虛偽造作。 程念樟原名趙程東,小時候近人都喚他阿東,其父趙德隆自他出世前便是羅家的管家,其母程英少時帶著他從姑蘇梅里到申城投奔趙德隆,起初打些零工,住在外頭,開銷大,也辛苦的很,后來蒙了羅父照拂,被雇來打理羅家后廚和花圃。 梅里產(chǎn)葡萄,程英從老家拿了些苗過來,在羅家后院栽種,入夏前滿院子紫紫綠綠的,沁人心脾,深得羅母歡喜。程英是個厲害的美人,很有主意,生的兒子阿東又俊俏聰明。她到羅家這幾年,只是使了些機靈,便讓羅母幫著弄妥了趙家一家的戶口和趙程東上學(xué)的事情。 阿東自小也懂事,識眼色,小小年紀(jì)在羅家也幫上幫下的,算得上半個小傭人。小時候他管羅父羅母叫伯伯阿姨,管羅熹叫哥哥,后來教了規(guī)矩,就叫老爺夫人少爺。羅母是個溫婉博愛的主,長了和羅生生一樣的眉眼,很面善。當(dāng)時見阿東在花圃里一邊澆花施肥一邊自學(xué)功課,覺得這么好的孩子,這樣待他是造孽,便打點了寄宿的學(xué)校,讓他安心讀書去了。 羅生生出生比較晚,她出生那會,阿東剛來羅家,兩人記事以來常碰上面的時點,也要追溯到羅生生十一二歲的時候。那兩年羅家跟著宋家,把事業(yè)轉(zhuǎn)到了安城。一家老小也逐漸搬到了安城居住,趙氏夫婦是唯一跟過去的兩個下人,于是阿東也跟著一起移居到了過去。 羅生生剛見到少年的趙程東,滿眼都是歡喜,直拉著羅熹問 “這個哥哥是誰” 程英給阿東手里塞了兩粒話梅糖,送他過去。 “來,阿東,給生生小姐問個好。” 彼時的趙程東正是有些逆反的年紀(jì),這個羅生生小時候光屁股腚的樣子他都見過,如今卻要低眉順眼叫一聲生生小姐,他是不大樂意的。趙程東手里緊了緊糖,垂頭不語,突然,低頭看見了羅生生的漆皮瑪麗珍涼鞋,視線移一些,就是自己的破綠膠鞋。自尊心,是種窮病。他收緊了腳趾,變得極不自在。 沉默了一會兒,他又忽而抬頭,伸手捏了顆糖給羅生生,笑道。 “生生小姐好,我叫趙程東,你喚我阿東就行?!?/br> 當(dāng)時趙程東就一直笑著舉著糖,羅生生沒收也沒回他,只怯怯地躲到羅熹背后,最后還是羅熹替她結(jié)束了這段尷尬。 待程英帶阿東走了,羅生生才湊到羅熹耳邊,紅著臉蠅聲道。 “哥哥,這個阿東真是好看極了.” 羅熹刮了她的鼻頭,蹲下來。 “這是趙家阿姨的孩子,也算半個自家人,要親近和睦,不能像剛剛一樣,懂了嗎?” 小時候的羅生生,眼睛又大又圓,眼球上又總有層水膜,映得透亮,看起來煞是無辜。她眨巴著這雙眼睛,看向羅熹眼里自己的倒影,鄭重地點了個頭。 “嗯?!?/br> 往后的日子,阿東便和父母一起,在羅家外屋住下了,那時候羅家剛到安城,萬事待興,都要趙德隆和程英著手cao辦,加上阿東課業(yè)不緊,他也時常會抽了空幫忙。羅生生就經(jīng)常趴在陽臺上看阿東一家子忙活。好幾次阿東抬頭,都能見她瞇著眼盯場的樣子,視線對上了,她就笑著招手,挺沒臉沒皮的,弄得他渾身不自在。 “和個傻子似的?!?/br> 后來羅熹出國讀書去了,也不知道誰起的主意,阿東被喊來當(dāng)羅生生的伴讀。羅生生是個典型的文科腦袋,數(shù)理差得一塌糊涂。趙程東給他講題,她總是起初認(rèn)真聽著,慢慢就趴下身子,也不吱聲哪里不懂,到了后程,不是玩阿東的手指就是在草稿紙上涂涂畫畫,成績自然提不上去。不過羅家也不急,這種家庭的子女,自有其他出路,人生的天頂比他阿東高到不知哪去了,一時的偏科并不算什么大事。所以即便羅生生一直沒長進,羅母羅父也不責(zé)怪他。 一日傍晚,暮色昏黃中透著嫣紫,魚鱗云鋪陳半壁天光,羅家院子外是車水馬龍的人間煙火,客廳里的老唱機放了盤英文版的玫瑰人生。薩克斯婉轉(zhuǎn)悠揚,Louis Amstrong的歌聲帶著舒適的頓挫,有些醉人。羅生生沉浸在如此的浪漫里,她側(cè)頭欣賞,阿東的臉被夕陽打亮了半側(cè),溫暖而柔和。 “阿東,我給你寫首詩吧” 阿東沒有回她,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對方一本正經(jīng)不愛搭理她的模樣,也不甚在意,提起筆來默了段莎翁的十四行詩給他,用的是張沾著茉莉香氛的書簽,寫完小聲頌給他聽。 聽著聽著,正在做題的阿東突然頓筆,看向她。 “是什么意思?” “萬物易變,但吾愛吾詩永恒?!绷_生生把書簽捂在胸口,口氣老成地說道。 “你一個孩子懂什么,真不害臊?!卑|抽走她的書簽,壓在了習(xí)題下面,呵她“趕緊做題,你再倒數(shù),就得挨著講臺坐了?!?/br> 羅生生沒看見阿東有些微紅的臉頰,嘟囔嘴“阿東真是無趣” 趙程東是知道的,羅生生喜歡他的皮相,因著這份喜歡,他的心底生出了從前不敢有的放肆和驕傲。私底下他從不叫他生生小姐,一有什么便呵斥羅生生沒有長進。羅生生也瓜皮的很,總笑著,不惱但也確實沒有長進。 直到有一天,一個叫宋遠(yuǎn)哲的人出現(xiàn)在羅生生的身邊,趙程東的驕傲便在一瞬被打回原型。 宋遠(yuǎn)哲什么時候來的,做了些什么,如今的趙程東也就是程念樟已不大清爽。他只記得一些小事,當(dāng)年羅生生追著宋遠(yuǎn)哲滿花圃的跑,踩壞了他和程英剛種下的花苗,程英郁郁著還得給兩個祖宗陪笑;還有,他時常給羅生生講題講到一半,這個宋遠(yuǎn)哲就冒出來帶著羅生生往街上竄,任他在后面怎么喊,羅生生是頭也不回;再后來,他與羅生生就徹底是兩個圈子的人了,有一回他無意聽到宋遠(yuǎn)哲對羅生生說: “那個阿東,哪來的?” “趙家阿姨的兒子呀?!?/br> “哦,下人的兒子啊,還以為多大來頭呢,你倒是聽他話的很?!?/br> 宋遠(yuǎn)哲這個紈绔,出言甚是傷人,阿東沒有聽下去羅生生的回應(yīng)便負(fù)氣離開。上高二后申請住校,便沒怎么見過羅生生。最后一次遇上,是羅家出事離境的那天,這一回,羅家沒再把趙家?guī)稀?/br> 羅生生那時候已經(jīng)出落得亭亭玉立,十五六歲的年紀(jì),依舊笑得明朗。她在機場見阿東也來了,拉著他的手不肯放。 “阿東,你現(xiàn)在好高啊?!绷_生生踮起腳比劃了一下兩人的身高。 “嗯,你也不矮” “我媽說這次我們家先過去,等安頓好了,再接你們。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袋鼠打架,你說好不……” “生生!過來!” 羅生生話說到一半就被羅父打斷,他掐了下時間“時候不早了,我們得過安檢了,你們也早點回去,宋家是好人家,答應(yīng)我會幫你們一家都安頓好的,不用擔(dān)心?!?/br> 兩家人揮手告別,卻是各懷愁緒地說著再見。 一別經(jīng)年,早已物是人非。羅生生的諾言果然和她的“吾愛永恒”一樣兒戲,羅家不曾再回來,也再沒有管過趙家的生死,趙德隆出事的那天,他打通了羅家在澳洲的固話,他無望地呼救,卻被羅母硬生生掛斷,十幾年的主仆情誼,飄散如煙,真是薄涼的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