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大皇子已經(jīng)離開玉門關(guān)，向南而去?！绷螐V正單膝跪地，高聲道。

    晏云羲裹在狐裘之中，斜倚在塌。一腿曲起，另一腿橫架在膝上，赤足如玉。

    “收拾一下，同我出城?！?/br>
    “可是要隨大皇子而行？”廖廣正問(wèn)道?？烊胍沽?，城外雪虐風(fēng)饕，并非出城的好時(shí)機(jī)。

    “去祭奠吾妻。”晏云羲的鳳眸忍淚，對(duì)姜珟的行蹤看似毫不在意。

    廖廣正眉頭微擰，據(jù)他所知，晉王還未納妃。

    “是，屬下告退?！绷螐V正恭敬地退出帳中。

    半個(gè)時(shí)辰之后，晏云羲帶著一小隊(duì)人馬，向西出關(guān)。

    依舊縱馬跑了十里黃沙地，他止住了馬，讓眾人后撤。他孤身下馬，從厚重的雪銀色狐毛大氅里取出紫檀木制成的食盒。他抱了一路，食盒上還帶著身上的余溫。

    “姜璃，我來(lái)了?！彼囟?，掀開食盒的木蓋，拿出一碟糖醋小排，擺在墓碑前。

    “玉門關(guān)的廚子遠(yuǎn)不如長(zhǎng)安。我親自下廚做的，按照你的喜好，放了許多冰糖?！彼吐曅跽Z(yǔ)，悲從中來(lái)，眼眶又盈滿了淚水。

    他取出兩只白釉酒盞，斟滿了桃色的石榴酒。兩盞相碰，發(fā)出一聲清音。

    以往都是姜璃捏著酒盞，醉眼惺忪地碰上他的杯沿。自古君臣之間暢飲，臣的杯沿必須在君之下。可姜璃不以為然，她時(shí)而將杯壓低，時(shí)而又抬高杯沿。她只是喜歡聽兩只酒盞的碰撞聲。

    “?！彼扑橛窳谚抵簟?/br>
    他的手腕微轉(zhuǎn)，將一盞溫酒倒入墳頭。寒夜下，酒化成煙，裊裊散盡。

    他抬手，將另一盞酒喝盡。酒入愁腸，淚濕滿襟。

    “我打算帶你回姑臧。屆時(shí)，我府中的臘梅花開，你就長(zhǎng)眠在一樹寒梅之下?！彼麑⒁煌朊罪埛旁谀贡?，擺上一雙檀木筷。他也端起一碗飯，味同嚼蠟地吃了起來(lái)。

    寒風(fēng)凜冽，他手中的米飯很快就硬成了一顆顆堅(jiān)硬的玉珠。他嚼在口中，似有裂石之聲。

    “你放心，姑臧是我的故鄉(xiāng)，山川秀麗，配得上你?！彼畔峦耄裰笓徇^(guò)粗劣的墓碑。其上的刻痕交錯(cuò)，邊緣覆滿了白霜。

    他的長(zhǎng)臂伸向夜空，不遠(yuǎn)處的人駕馬而來(lái)。

    “開挖?！彼氖?jǐn)n在廣袖中，雙眸緊鎖荒墳。

    雪飄如絮，落在大氅上，化作一粒粒清珠。寒風(fēng)獵獵，吹起他滿頭霜發(fā)。

    挖起的黃土堆了一圈，坑底躺著一口薄木棺材。這寒酸的棺材，竟然連漆都未上！

    晏云羲的眸底怒火叢生。姜璃生前真心待姜珟，卻落得如此下場(chǎng)！

    “開棺！”晏云羲怒道。

    “這……”廖廣正為難道，“殿下已經(jīng)入土為安了，王爺還是莫要驚動(dòng)殿下為好。”

    “入土為安？”他凄然淚下，“被如此對(duì)待，姜璃定會(huì)難安！”

    眾人見(jiàn)他堅(jiān)持，遂跳入黃沙坑中，撬開了棺蓋。纖薄的棺蓋墜地，揚(yáng)起不少沙塵。

    晏云羲解下身上的大氅，一躍而下。

    黃沙散去，他撫棺而泣。棺材中的人已燒成一具骨骸，穿著宮裝。

    “我來(lái)遲了……”他將身上的大氅披在棺中人之上。

    “王爺，天寒地凍，還是把大氅穿上吧?！绷螐V正勸道。他說(shuō)話之間，呼出的熱息散作了一縷縷白煙。

    “這么冷的天，她穿著單薄，怎能御寒？”晏云羲彎腰，用大氅裹住尸骸，彎腰抱出棺。寒風(fēng)侵肌，他冷得聳肩縮背，抱緊了懷中之人。

    “我要帶她回去。”他將尸骨放上馬背，讓其橫臥。

    眾人面面相覷，滿目驚駭。

    晏云羲翻身上馬，握住了她的指骨。指腹緩慢地摸過(guò)粗大的指節(jié)，眸色微沉。

    他忽然揚(yáng)手，將馬上的尸骨推落在地。頸椎斷裂，頭骨在雪地里翻滾。

    眾人悚然。

    不是她……晏云羲不知是憤怒還是慶幸。姜璃的手，柔若無(wú)骨，斷不可能有如此粗大的指節(jié)。這分明就是一個(gè)常年干粗活的女子！

    姜璃，你究竟在何方？他看向漫天的飄雪，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