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他一時胸悶,向后仰倒,幾乎喘不上氣。關幼萱俯下身,被他握住手腕。蔣墨聲音低?。骸白?,我們去看看那個蠢貨!” ☆、第73章 第 73 章 李泗回歸漠狄, 帶回了關于涼州的許多訊息?;氐侥业睦钽魮u身一變,身份變成了不勒大將軍多年離家的小兒子。 為了漠狄大計,李泗幼時便離家, 被送去涼州做了漠狄的內應。十余年后, 老不勒大將軍家中兒子們開始爭權,李泗才回歸?;貧w后的李泗, 引得不勒大將軍的其他兒子警惕萬分,尤其是長子阿爾野。 李泗回來后,贏得了新漠狄王木措的熱情招待。不光如此,里三層外三層, 李泗走到哪里,對他的護衛(wèi)就跟到哪里。 阿爾野不屑地與其他兄弟們說:“一個小雜種, 去了涼州那么多年,回來后就身份這么不一樣了?大王還說要小心涼州的狼,真是多慮!這是我漠狄的地盤, 涼州的狼來多少, 我殺多少!” 不勒大將軍私下聽聞長子的傲慢, 立即派人大大夸獎一番——面對涼州新狼王,就要有這種氣勢才行! 李泗和長子阿爾野之間的內斗, 不勒將軍樂見其成。 而正是這個時候,李泗接觸到的人,有些死,有些活。整個漠狄對此嚴陣以待——李泗逃走, 以原霽的記仇,原霽一定不會放過李泗。 如今原霽的報復來了。 這早在木措的預料中。 讓木措煩躁的, 是死的人除了都見過李泗這點外, 毫無規(guī)律性。為了捉到原霽, 木措讓人放松對李泗的保護。然而一旦放松,李泗身邊衛(wèi)士們便死得多。木措再加強保護,原霽一看沒有突破口,便沉寂下去,不再sao擾。 木措花大力氣搜索王城中的大魏人,大力捕殺賜死,用各種殘酷的手段。次日,躲在暗處的原霽,用同樣的殘忍手段,將隨機捉到的漠狄人的尸首掛在城墻上,向木措宣戰(zhàn)。 木措如何做,原霽如何報復。 但原霽沉著氣,從來沒主動現(xiàn)身過。 原霽的獵殺沒有規(guī)律可循,便是讓木措最頭痛的。沒有規(guī)律可循,便是說即便木措將李泗關在最中間的大牢,四周布滿衛(wèi)士或者沒有一個衛(wèi)士,原霽都可能不出現(xiàn)。 木措為此憤怒:“狼崽子!比原二郎狡猾得多!” 漠狄人與大魏語言不通,他們叫原霽的名字十分困難,便通常用“原七”“涼州狼”這樣的稱呼代指原霽。 不勒老將軍喝著濁酒,砸吧嘴道:“原二和原七不一樣啊。我們都知道原七現(xiàn)在就在王城,但我們什么時候見原二孤身犯險過?就你父王那次……原二唯一一次沖動,還搞死了大王。原家這群人,咱們打交道了一輩子,沒什么好怕的?!?/br> “大王,將軍!”一個武士在氈簾外報告,被領進帳中,他眼中仍流露著無限恐懼。 木措喝道:“怕什么?” 武士壓抑著情緒,齒間打顫,面對不勒老將軍時,目光微閃一下。武士顫聲:“您家中剛出生的孩子,死、死了……” 不勒大吼:“什么?!” 他一拍案木,猛虎般的身形跳起。他大步就向外走,拉著武士嘀嘀咕咕半天。待他回來,他面容鐵青,向木措拱手:“大王,一定要殺了原七郎!我家中竟然都能被他混進去,他還殺了我剛出襁褓的孩子……孩子無辜,他太過冷血了!” 木措安撫這位老將軍,看得老將軍目中淚光點點,他拍拍老將軍的肩,忽然問:“聽說將軍的長子要娶小老婆?” 老將軍一怔,然后恍然。他本猶豫不該在兒子的喜事上鬧事,何況萬一原霽不入陷阱呢,但是想到自己才出生沒多久就被弄死的幼子……老將軍沉聲:“但聽大王吩咐!” 木措朗笑點頭,他冷酷道:“那就將您孩子死的消息放出去,讓整個王城的百姓都聽著——涼州狼和我們是敵人,不共戴天!那頭狼連這么小的孩子都殺,還有什么事做不出來!滿城百姓,誰要敢私藏大魏人,以死罪論!” 一夜之間,為了不被大魏人混淆視聽,整個漠狄王城將大魏人士趕出,概不收留。入春后,漠狄仍是陰冷的,大雪連連。這些大魏人士被趕出去后,是死是活,漠狄人蓋不關心。 城中仿照大魏所建的酒樓中,一碗馬奶酒下肚,扮作漠狄人士的原霽與趙江河坐在二樓上,看著下方大魏人被套著鐵索,趕出王城。其余武士去打探消息,趙江河看到下方的百姓被如此對待,拳頭捏緊,咯咯作響。 同樣漠狄人扮相的趙江河,虎目瞪向自己對面那個沾著絡腮胡子強裝成熟的老友:“大魏百姓被這么對待,我們也不管?這些百姓出了城,就會被大雪凍死!” 原霽無情:“那也沒有辦法?!?/br> 趙江河:“你!” 原霽:“大魏人深入漠狄,都是在大魏過不下去了,要么是逃犯,要么本就是險中求財,求富。他們進入西域,就應該想清楚大魏朝廷不可能完全庇護他們。我們的處境本就艱難,不應為這些人提前暴露。 “木措在用這些人激我們現(xiàn)身?,F(xiàn)在根本不到我們現(xiàn)身的時候。江河,大局為重。我們此來是捉拿一人,震懾漠狄人,多余的事少做?!?/br> 趙江河何嘗不知道這些道理? 只是身為大魏人,見到自己的同族人流落異鄉(xiāng),被人這般對待,總是難免共情。 趙江河低聲:“我們行兵打仗,本就是為了庇護百姓。” 原霽垂著目,他放置在案上的手臂微僵,他的語氣卻平靜如河:“生死無常,我們此行成功,可以救更多的人。江河,我二哥跟我說,做了將軍,是要看淡生死的?!?/br> 趙江河:“所以一點都不讓人接濟么?” 原霽沉默片刻后,說:“我讓‘十步’去給涼州傳訊,我二哥何時能派人過來,又能救多少,就不是我們的事了。” 聽聞涼州會出兵,趙江河稍微放松下。趙江河便關注起下方事情的起因,正是因為老將軍幼子的死亡。趙江河夸獎原霽:“少青,你可真是厲害!我整日與你待在一起,怎么不見你什么時候摸去將軍府下的手?” 原霽撩目,長睫顫抖,目光靜靜看著趙江河,目中帶著三分奚落嘲弄。 趙江河:“怎么?” 原霽:“將軍府守衛(wèi)森嚴,我一個人,雖試圖摸過,但沒成功摸進去將軍府?!?/br> 趙江河:“???” 原霽手指輕輕搓著酒碗邊沿:“一個不足一歲的孩子,我也沒心狠手辣到那種程度,說殺就殺?!?/br> 趙江河無言,目露疑惑,又恍然。 原霽戲謔喃聲:“看來漠狄王庭內部也有爭斗,有人趁機挑撥這位大將軍和漠狄王的關系,或者……干脆是木措將這位老將軍當槍使,來對付我。漠狄內部權力斗爭,也很亂啊?!?/br> 趙江河:“這正是我們的機會?!?/br> 他問:“那位老將軍的長子娶小老婆,這種場所,李泗那混蛋肯定出現(xiàn),我們去不去?” 原霽:“去吧。” 趙江河凝視他:“你可想好了,漠狄人巴不得你現(xiàn)身,想把你留下?!?/br> 原霽目中陰鷙連連,在漠狄一個月的風霜露宿,讓他更顯酷冷。他輕聲:“誰不是呢?!?/br> -- 元月之日,剛解了毒、身體還虛弱的蔣墨和自己的母親爭執(zhí)之下,終是靠著暴虐的脾氣,與他身體的羸弱,贏得了長樂長公主的退讓。長樂公主將張望若交了出來,讓蔣墨自己處理此事。 蔣墨被關幼萱扶著,披衣靠著床榻,冷冷地盯著張望若進屋來。 關幼萱緊張地盯著張望若,見張望若露出的臉上、手上沒有傷口,師姐行走的步伐也與往日無異。關幼萱微微舒口氣,露出笑容:“師姐!” 張望若和自己小師妹頷首打招呼后,看向蔣墨。她目中含著一絲笑:“柏寒這是醒了?” 關幼萱明顯感覺到自己師姐看過來時,蔣墨靠著自己的身體僵了片刻。關幼萱疑惑的目光看向蔣墨,見蔣墨陰聲:“你就知道我肯定會醒?沒有被毒弄死?” 張望若笑一聲:“自然啊。李泗身上哪來的那么厲害的毒,他要是能弄死一個人,他第一要弄死的就是原霽,或者弄死你母親、你父親,都比你這個長安城中的貴公子有用得多。毒下到井水中,長安城中又有天下醫(yī)術最高的御醫(yī)們,我便知道柏寒必然性命無恙得保。” 蔣墨被她對自己的鄙夷,氣得臉色難看,差點又要吐血暈倒。他強撐著:“那你進去我母親的牢獄,是何目的?” 張望若想了想,抱歉地看著他:“贖罪啊?!?/br> 蔣墨冷嘲:“不是吧?你是怕我醒來,與你算賬吧?你那般對我,分明是打算逃走的。但是出了李泗這事,我昏迷不醒,所有人被嚴加看管,你顯然是脫不開身,走不了了。與其我醒后與你要死要活地算賬,不如你直接進我母親的牢獄,我母親要是把你折騰個半死,等你出來,我的氣也消了,不好意思對你下手了?!?/br> 蔣墨:“你這個混賬!你是為了洗清自己的無辜,你根本不、不……對我一點也不好!” 他語氣里的憤怒之余,透著許多委屈與怨苦。他和自己這位老師交手,竟然要絞盡腦汁猜老師的心思……張望若并不像旁人那般敬他的身份,他在她面前,如同被她刷著玩一般。 就連他中毒……他也覺得,她關心的不是他本人的生死,而是他會不會連累別人! 張望若目光閃爍,笑:“我們師徒之間,說這般見外的話做什么。讓人看笑話?!?/br> 關幼萱果真小心翼翼地舉手,試探著加入兩人的對話:“師姐,五哥,你們在說什么?五哥,你為什么要和師姐算賬?” 蔣墨眼瞼顫顫,面上浮現(xiàn)一絲病態(tài)的暈紅,咬牙切齒:“她心知肚明!” 張望若摸鼻子,望天。 蔣墨心口起伏,道:“張望若,我遲早弄死你!” 張望若向后退一步,靠在屏風上。她勾著眼,沖這個方向笑一笑。她慢悠悠:“來啊?!?/br> 在蔣墨動怒前,張望若先說一句話:“可惜你從漠狄?guī)Щ貋淼臇|西不見了,柏寒為了那植物,差點害死我……” 蔣墨惱怒:“你又舊事重提!你總是這招!” 總是拿這招尋他的錯,堵他的口! 張望若在小師妹若有所思的凝視下,厚著臉皮繼續(xù)向下施施然講道:“植物丟了,某人又要哭啼啼,得不到那微薄的父愛了。父親對某人失望,柏寒你覺得那人會不會半夜咬著被子哭鼻子?” 蔣墨:“……” 關幼萱不看他,眼中也干干凈凈,但蔣墨心中生惱,只覺得關幼萱在努力壓制自己對他的同情。他自己瞪著張望若的眼神如同噴火,可是他現(xiàn)在動不了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對著他笑,蔣墨脫口而出:“你以為我那般傻么?其實我還藏有一株植物!” 此話一出,張望若和關幼萱都齊齊看向他。 蔣墨心中略微生起滿意感,他緩緩道:“只是我藏起來的植物……被我藏在了西域?!?/br> 張望若和關幼萱齊齊茫然。 蔣墨惱羞成怒,不得不將事情全盤托出:“因為我那時偷了花,放火燒王庭,是想嫁禍張望若。但是我怕不成功,于是等我逃出王宮,我就在張望若曾經住過的王城外的一個小倌館把花留下了。我心中想著,如果漠狄人查到那里,就還是查到張望若頭上。” 張望若:“……你居然還想繼續(xù)陷害我。” 關幼萱結結巴巴:“小、小……小倌館?是、是我理解的那個小倌館么……師姐,五哥,你們在塞外,到底是怎么認識的?” 張望若和蔣墨一起沉默,蔣墨時不時陰風陣陣地瞪一眼張望若。半晌張望若咳嗽一聲,道:“既然如此,那我回塞外一趟,把你藏起來的植物拿回來好了。那地方,我熟。” 然而關幼萱偏頭想一陣子,輕輕搖了頭。她咬住貝齒:“師姐,你留下照顧五哥吧。長公主殿下還對你心中存疑,你若此時出塞,朝廷那邊都會盯著你……不如,我去吧?!?/br> 蔣墨怔忡脫口:“不可!” 他急得咳嗽:“你與張望若又不同!她那般糙,你卻是漂漂亮亮的小淑女,你怎能出塞?塞外很危險的,萱萱你不要去?!?/br> 張望若也道:“師妹,不如讓師兄去?!?/br> 關幼萱不向他們說明裴象先身份的敏感,她只仰頭對二人笑,眼眸彎如糖水:“五哥、師姐,放心吧。我會先回涼州,與原二哥商量此事,如果原二哥不讓我去,我就不去了。但是我能去啊——我有習武,已經學習了很長時間,你們上次不是也見到了么?” 她紅著腮,悄悄說自己夫君對自己的疼愛:“而且我夫君給我練了‘女英軍’,說回涼州就給我。我回了涼州,這支隊伍就能跟著我走了?!?/br> 小女郎美目閃爍,望向日光照得雪白的窗欞,托腮柔聲:“而且,夫君不就在漠狄么?我萬一……能聽到他一點兒消息,也是好的。你們放心,我拿到東西就一定將東西帶回來,絕不在那般危險的地方停留?!?/br> -- 元月中旬,關幼萱告別長安中人,留張望若在長安賠罪并照顧蔣墨,她只身回到涼州,去與原讓商量自己出關之事。 同一時間,益州中,一場戰(zhàn)事終了,封嘉雪獨自坐在帳中。剛剛結束的這場戰(zhàn)爭,眾說紛紜,只因他們的封將軍中途落馬,差點被馬踩傷。 這般小概率事件發(fā)生在封嘉雪身上,未免讓人驚疑。 軍帳中,封嘉雪脖子、臉上,皆有些擦傷,她狼狽地用手肘撐著案木,手掌托著額頭,凌亂長發(fā)散下。她這樣出神了許久,夜幕深了,外頭軍士來報:“將軍,從您府中專程請來的大夫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