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霽挑眉。

    關(guān)幼萱忽然想到九月份的時候，自己還駁了原霽那一萬銀兩的花銷。她當(dāng)時真以為原霽會在外面玩女人，但是如今看……原霽腦子里除了打仗，也沒有別的心思了。

    他打仗回來的時候便會特別累，他沒有心情拈花惹草。

    關(guān)幼萱心中倏而生起對他的憐惜，當(dāng)即：“哪能補呢？夫君好久沒怎么花錢了，連吃酒的錢都少了。可憐見的，我要多給夫君漲月錢……多給夫君一萬銀兩做獎勵！”

    原霽一愣，然后也不謙虛，立刻笑納：“什么時候給我錢？”

    管事咳嗽兩聲，言傳身教般地教家中七郎怎么和女郎相處：“一萬未免太多了。七郎只是吃吃酒溜溜馬，哪用得著那么多?！?/br>
    原霽目光冷下，他殺氣重重的氣勢還沒壓向管事，便聽關(guān)幼萱解釋：“夫君多花點兒銀錢也沒什么，我們鎮(zhèn)守涼州，朝廷給不了太多糧草、軍衣，這點兒錢財，總是舍得的。夫君在戰(zhàn)場上壓力那般大，下了戰(zhàn)場，自然想怎么花錢就怎么花了?！?/br>
    管事道：“不妥。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貴。小七夫人不能偏著小七郎這大手大腳的毛病?！?/br>
    關(guān)幼萱聲音輕柔，態(tài)度卻執(zhí)拗：“我給夫君花錢，怎么就是偏袒呢？夫君這般好，值得花錢呀?！?/br>
    原霽左看看，右看看。

    他問：“我們家這么窮么？”

    管事愣住。

    關(guān)幼萱連忙：“不窮不窮！原家家業(yè)還是很大的，就算真窮了，我還有嫁妝呢……足夠養(yǎng)活夫君了！”

    原霽揚下巴，道：“你夫君不用你養(yǎng)活。我有的是錢?！?/br>
    只是他行事大咧咧，婚后財物，便轉(zhuǎn)到了關(guān)幼萱手中。他對自己的錢財毫無概念。

    自家七郎這般……可愛，管事只好不說什么了。而本就向著原霽的關(guān)幼萱眨下眼，藏住眸中的笑。

    關(guān)幼萱笑得原霽臉紅，微僵了一下。只是少年沉吟一下，他想到自己的女英軍又一個月沒管了，也不知如今情況如何。原霽便想了想，仍是接納了關(guān)幼萱給的獎勵。

    關(guān)幼萱說起這些閑事，心情放松起來，便也有許多話尋到機會和原霽說了。她愧疚地對原霽說：“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我卻還得忙這些事，不能全心全意陪你，反要讓你陪著我坐在這里。是我沒有安排好這些事。”

    原霽盯著她兩刻。

    他坐直，身如挺劍。他不說話的時候，給人極強的壓迫感。管事和侍女都有些撐不住地后退，只關(guān)幼萱勉強扛著。關(guān)幼萱不解地看著他，不懂他為何突然這樣。

    半晌，原霽緩緩道：“那你調(diào)個時間，我們出去玩吧。”

    原霽放下手中泥人，起身轉(zhuǎn)背走了。

    --

    關(guān)幼萱果然挑好了時間，她在晚上入睡前，軟糯著嗓音跪在原霽身旁，告訴她自己將事務(wù)交給某位嫂嫂去做，自己已經(jīng)抽出時間陪原霽了。

    原霽躺在床上，看她在身邊彎眸說話，聲音淺柔。原霽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他驀地伸手拉住她將她向下拽，抱到了自己懷中。原霽再一翻身，就把她按到了身下。

    關(guān)幼萱一下子便結(jié)巴起來了：“明、明天我們不是要出去玩么……你這樣，我會起不來的呀?！?/br>
    原霽唇擦過她的耳朵，聞言笑起來。他說：“那就下午再出門?！?/br>
    關(guān)幼萱嘆氣：“人家又要笑話我們了?！?/br>
    原霽轉(zhuǎn)過臉，冷酷道：“誰笑話，我就殺誰?！?/br>
    關(guān)幼萱不滿地在他腰上拍了一下，換他低頭，密密親吻隨之而上，很快將小女郎淹沒得找不到頭緒。

    --

    此人，小夫妻二人并未起得如何遲。原霽向來不愛仆從跟隨，小夫妻二人便輕裝出行，原霽干脆騎著馬，帶著關(guān)幼萱坐在自己前邊。關(guān)幼萱堅持地要帶上她的“不留行”，好給“十步”創(chuàng)造機會。

    二人并未出行得太遠(yuǎn)，只隨意找到武威郡附近的一座山，便爬上山去游玩了。二人感情好的時候，并不是非名山不登，非幽水不玩。哪怕只是普通一石頭山，關(guān)幼萱和原霽心情都分外好。

    山頭上，原霽將馬拴好，回來尋找關(guān)幼萱。云霧舒卷，冬日的山頭草木枯干，實在沒什么景致。原霽回來后，見關(guān)幼萱蹲在地上，小女郎托著腮，非常憂愁地盯著兩只鷹。

    “不留行”踱著步，一點點靠近旁邊的“十步”。

    “十步”何等威風(fēng)凜凜，旁邊的母鷹靠過來一點，它挪走一點。母鷹鼓起勇氣與它拍翅膀打招呼，“十步”張開翅膀飛上天宇，它睥睨著下面的“不留行”，分外得意地叫了一聲。

    樹下的束翼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十步”?！笆健敝皇窃谕?，束翼便重新收回視線，默背武功心得，一個人在樹下練拳。他練的是束遠(yuǎn)臨走前，將自己多年心血總結(jié)下來的秘籍。

    原家郎君活著的沒幾個，蔣墨是公主的兒子，不可能上戰(zhàn)場；自然，“束”字輩的衛(wèi)士，如今只剩下束翼一個了。

    一夜之間，束翼就好像突然長大了。

    他不再與原霽混玩，不再只等著束遠(yuǎn)催促才去練武，不再見到什么好玩的都要湊上去看個熱鬧。束翼開始不用人督促，就主動練武。他找人陪練，經(jīng)常一身傷地回來，與清晨晨練出門的原霽打個照面。

    主仆二人看著對方的樣子，都沒有說過什么。

    如今束翼一人在樹下練武，原霽站在關(guān)幼萱身后，看兩只鷹你追我趕地玩。只是可惜“十步”實在不買“不留行”的賬，讓女主人很沮喪。關(guān)幼萱抬起臉，面對原霽，她道：“要不你熬鷹，練一練‘不留行’吧？”

    原霽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心中就忍不住笑。

    他長腿分叉，站得筆直，一臉嚴(yán)肅：“怎么啦？熬什么鷹？不是說好，‘不留行’給你養(yǎng)著玩嘛，我不熬鷹?！?/br>
    關(guān)幼萱沮喪道：“我的意思是，我還是不養(yǎng)‘不留行’了。你拿去熬鷹，將‘不留行’訓(xùn)練成偵查鷹用吧。”

    原霽眉峰輕輕挑了一下。

    他故意說道：“咦，你不是要給‘十步’做媒嗎？這么快就放棄了？”

    關(guān)幼萱：“但是你說得對。‘十步’對不如它的母鷹根本不感興趣，它會啄‘不留行’，我的母鷹根本靠近不了它。強扭的瓜不甜，我也不能逼著‘十步’非要接受‘不留行’啊。算了吧，我不養(yǎng)了?！?/br>
    原霽不說話，而是手指放于唇前，一聲清澈嘹亮的長哨聲發(fā)出。

    他厲聲：“十步！”

    頭頂翱翔的“十步”向下俯沖，疾風(fēng)一般地掠向山壁前的兩位主人。原霽長臂一伸，直接命令：“帶‘不留行’去捕食！”

    關(guān)幼萱一下子站起，攀住原霽手臂：“不用、不用……”

    原霽卻冷漠森然：“不去今晚就拿你熬湯。”

    關(guān)幼萱呆滯萬分，看“十步”心不甘情不愿地領(lǐng)著“不留行”飛走。她回頭看原霽，喃喃：“你這是、這是……強買強賣呀?！?/br>
    原霽一把摟住她的肩頭，道：“什么強買強賣。說的多難聽。我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親給看好了兒媳婦，父親點了頭，‘十步’敢不聽話！”

    關(guān)幼萱漲紅了臉，一時不知該說哪一句。

    她覺得自己對不起“十步”，卻小聲為自己辯解：“我是人，生不下小鷹的。”

    原霽微愣，然后哈哈大笑。

    他親她：“你會生下我的漂亮女兒……我有夢到過，你信不信？是漂亮的、可愛的小萱萱……我做父親啦！”

    原霽歡喜地將她抱個滿懷，關(guān)幼萱“哎呀”一聲，腳尖被提離了地面。她無措抬頭，原霽興奮之下，吻如細(xì)雨，落了下來，貼在她唇角。關(guān)幼萱仰著頭，腰肢被他摟著，后腦勺被他抱住。

    然而并不難受。

    甚至很舒服。

    她與原霽練習(xí)了最好的親親，兩個人都沉迷。

    片刻后，關(guān)幼萱感受到他灼灼的氣息變得侵略十足，她想到他的吃相，便面容漲紅著推原霽：“不了、不要了?！?/br>
    原霽并不強硬，關(guān)幼萱一推，他便退開一步，平復(fù)呼吸。她低著頭站在他旁邊，衣帶飛揚，眉目低垂，整理著自己的衣襟。原霽情不自禁，又上前，從后將她抱入懷中。

    少年的氣息拂在耳畔與香腮上。

    關(guān)幼萱沒有躲避。她感受到后背的溫暖，夫君氣息的包圍，并不帶強迫。他緊緊地抱住她，二人衣帶輕輕纏在一地。關(guān)幼萱低頭，看到兩人在地上貼在一處的身影。

    不分你我，親昵萬分。

    原霽從后抱著她，眼睛抬起，看向云霧繚繞。他問：“今日開心么？”

    關(guān)幼萱：“嗯?！?/br>
    原霽：“萱萱，昨日我走的時候，情緒不好。我要跟你道歉?！?/br>
    關(guān)幼萱詫異了一下，回想后微笑：“沒關(guān)系，大家沒有看出來的?？墒悄惝?dāng)時為什么一下子不太開心？我明明是向著你。”

    原霽：“因為我不想你為了我……為了我要付出什么，犧牲什么，調(diào)節(jié)什么?！?/br>
    他道：“你好好地嫁來涼州，從姑蘇那般繁盛的地方，來到我們這樣的地方。雖然我喜歡涼州，可是我知道你是受了委屈。我告訴自己那沒有什么關(guān)系，我們涼州也是很富裕的，我不會讓你受苦。所以你因為不能陪我而愧疚……我就有些不好受，覺得……我還是不好。”

    關(guān)幼萱掙扎著要轉(zhuǎn)身，急聲：“不是那樣的……”

    原霽的手按著她，不讓她動。他說：“聽我說完。萱萱，我是想……想你做無憂無慮的小淑女。我想保持你的天真、簡單。我發(fā)現(xiàn)自己做的沒那么好時，就很沮喪。

    “我、我……想待你好！想讓你不吃苦，想讓你沒有任何煩惱，委屈。我想你甜甜地笑，叫我‘少青哥哥’。我想你永遠(yuǎn)是小淑女。”

    他沉默了許久，聲音喑?。骸拔也皇呛谜煞颉！?/br>
    關(guān)幼萱靜靜站著。

    他的氣息拂在她耳邊，guntang的，灼燒的，像熊熊火焰般撲向一顆心。他包圍向這顆心，一旦心動，就千方百計地維護，不顧后果。關(guān)幼萱感受著這些，品味著這些。

    關(guān)幼萱垂眸輕聲：“少青哥哥說完了么？”

    原霽沉悶的：“嗯。”

    關(guān)幼萱在他懷里緩緩轉(zhuǎn)身，他沉默地松開手臂。關(guān)幼萱轉(zhuǎn)過來后，向后退了一步，她仰頭，與原霽對視。他的巍峨挺拔讓她崇拜，英雄氣概讓她向往。

    沒有女郎不愛慕鮮衣怒馬真少年。

    沒有女郎抵抗得住少年將軍的魅力。

    關(guān)幼萱眼眶微有些熱，她嗓子里堵著許多話，然而她望著他，只是輕輕笑起來。關(guān)幼萱叫了一聲：“少青哥哥！”

    原霽不解：“嗯？”

    關(guān)幼萱撲上來，抱住他脖頸，將臉埋入他懷中。關(guān)幼萱：“那我們互相守護，不好么？我想讓夫君過得舒服，夫君也想我過得好。我們都互相努力，誰也不要不開心，好么？”

    --

    傍晚的時候，原霽和關(guān)幼萱回到家中。二人進門時，正好遇到蔣墨要出去。關(guān)幼萱明顯感覺到原霽目光在瞬間頓了一下，她握住原霽的手，原霽并沒有說話。

    原霽瞇眸，冷冰冰地看著蔣墨無視他，跟關(guān)幼萱笑了一下：“我出去辦點兒事?！?/br>
    蔣墨走后，原霽才臭著臉：“你還跟他說話！你是不是喜歡他！他怎么還不回長安去？”

    關(guān)幼萱哄他道：“我是作為七夫人，關(guān)照五哥的。人家來我們家中，我們總要有主人關(guān)心一下吧？”

    原霽想了下，噗嗤一笑，對關(guān)幼萱這個回答很滿意。他點頭：“不錯，你是女主君，關(guān)心一個他這個客人就足夠了。但咱們要把主人的身份端起來，別讓人家小看?！?/br>
    關(guān)幼萱：“夫君放心，我不會給你丟臉的?！?/br>
    原霽心中得意，頷首表示自己心胸寬大。

    只是見了蔣墨，關(guān)幼萱便想起來跟原霽說趙江河與金鈴兒的婚事。夫妻倆邊走邊說，原霽敷衍地點頭，關(guān)幼萱想起一事，仰頭：“對了夫君，李大哥，李泗，還沒有從牢獄中被放出來么？內(nèi)應(yīng)還沒有查到么？已經(jīng)一個月了?！?/br>
    原霽眼神頓了一下。

    他說：“查到了。那個內(nèi)應(yīng)在軍中藏了五六年了，查到后，他便畏罪自殺，沒有攀咬別人?？上赖奶菀?，未免可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