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關(guān)幼萱見原讓和原霽都不說話, 書舍中氣氛怪怪的。她主動開口:“二哥, 你來是要撤掉對夫君的懲罰么?” 此話一提, 原霽也不禁精神一振,看向原讓。 原讓溫和笑一笑:“倒也沒有?!?/br> 關(guān)幼萱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 原霽重新扭過了臉, 滿臉寫著無所事事后的不耐煩。但還是關(guān)幼萱有活力些,她給自己鼓勁:“沒關(guān)系,反正我們很快就抄完書了?!?/br> 原讓好笑地搖搖頭,打開了自己手中拿著的卷軸。原讓再次看了一眼那個置氣不理自己的七弟, 咳嗽一聲, 道:“我已向朝廷請旨,封七郎為游擊將軍,從五品下的軍職?!?/br> 原霽的目光立即望了過來,不可置信地看著總不肯讓他上戰(zhàn)場的原讓。原讓是兵馬大元帥,他要封誰做將軍, 基本只要向長安請一封旨。朝廷很少為此壓人,畢竟涼州這攤亂事,還是需要涼州人自己去管。 關(guān)幼萱目中刷一下亮起, 她一下子抓住原霽的手臂,跳了一下:“太好了!夫君, 是不是當上將軍后,你就能上戰(zhàn)場了?” 原霽迷瞪茫然:“是……” 他不解看向原讓,不明白先前總是壓著他的二哥,怎么突然就肯讓他上戰(zhàn)場。原讓并不多說什么,只含笑看著他,漸漸的,原霽確定了二哥不是開玩笑,他登時由迷茫變得興奮起來。 原霽笑起來。他一把摟住關(guān)幼萱:“我當上了將軍,你就是將軍夫人了。萱萱,等我給你掙個誥命回來……” 關(guān)幼萱自是彎眸,聲音甜軟地鼓勵他,吹捧他,將小七郎吹得飄飄然,得意無比。 原讓見原霽快飄起來了,便沉著開口:“不過七郎,當上了將軍是好事,卻也要反省自己平時行為是否過火?!?/br> 二哥當著關(guān)幼萱的面說他,原霽不悅:“我哪里過火了?” 原讓好脾氣地對他笑一笑:“比如今天早上我親眼所見的。你竟趁萱萱睡著時行那般茍且之事……萱萱自是純潔天真,并不說你,你卻強迫她……” 原霽臉色難看了下去。 關(guān)幼萱聽了一會兒,看看原霽,再看看苦口婆心的原讓。她忽然道:“二哥,我不純潔呀?!?/br> 原讓:“……?” 原霽:“……??” 兄弟二人各自目色詭異地看向關(guān)幼萱,關(guān)幼萱難為情地扯了一下自己的發(fā)帶,低頭時目光飄了一下。但她依然快速抬臉,認真地發(fā)表自己的意見:“我和少青哥哥是夫妻,少青哥哥想做什么,其實我知道的啊。我不無辜呀,不是所有事都是少青哥哥在主動,我只用被動接受,然后說這都是少青哥哥逼我的,我什么也不懂?!?/br> 她微揚了一下眼睫,面頰緋紅,但分外真誠道:“我看著被動,但其實不被動。我懂的呀。我知道他想親我,想睡我呀。夫妻之間這樣,不算錯吧?” 她心中失落:可是她不知道他這樣的行動背后,到底是出于“我可以對妻子這樣做”,還是有一點兒喜歡她。 原讓恍惚地看著語出驚人的小丫頭:“……” 原讓心中一動,為關(guān)幼萱折服。他沒有見過這般誠實的小女郎,心中為此動然。關(guān)家這個小淑女,也許真的很適合他的七弟。 他看向自己的七弟,希望七弟能夠體會到萱萱的一片好心。但原讓看去,只見原霽臉色變來變?nèi)?,鐵青無比,并無感動。 原霽咬牙:“我早說了,我沒有那個意思!” 他壓著聲音低吼:“你們都誤會我了,我根本、根本……根本不是你們以為的那種禽.獸!” 原霽忿忿之際,誰也不理會,扭頭就大步流星地向書舍外走去。 小七的冥頑不靈讓原讓皺眉,原讓正頭疼小七怎對男女之事如此不開竅時,就見關(guān)幼萱發(fā)呆了一會兒后,沖原霽后背喊一聲:“夫君,你不能出門!你還沒抄完書,你的懲罰還沒結(jié)束?!?/br> 原霽惡狠狠地回頭瞪他們兩個一眼,氣沖沖地轉(zhuǎn)個方向,走向書案去抄書了。 關(guān)幼萱回頭,對原讓甜甜一笑。原讓以為自己會見到一個對夫君失落的小妻子,但顯然關(guān)幼萱沒有那根筋。她扯著她自己的發(fā)帶玩,嬌俏可親。 原讓頭疼,有些無言地看著這對小夫妻: 懂了。 萱萱和小七對男女之情的認知,大約半斤八兩。 這樣的二人,是會如原讓和關(guān)家希冀的那樣,日后和平和離呢,還是會因此磨合得更好? -- “姆媽呀。” 姆媽正在幫關(guān)幼萱挑選花露,聽到小女郎的喚聲,一回頭,見小丫頭托腮坐在窗下,唉聲嘆氣。小女郎說話就像撒嬌,讓人心軟。 姆媽笑問:“小七夫人怎么了?是悶了,想出去玩玩么?” 關(guān)幼萱:“我不是只知道玩呀。我是想問姆媽……姆媽,你說,夫君是什么意思呀?” 姆媽一驚,同時心中一動,她立即意識到小夫妻之間關(guān)系到了一個關(guān)鍵地步。小七整日渾渾噩噩,讓人看著著急。小七夫人雖乖巧,卻年少,也是糊里糊涂。夫妻二人都像孩子,讓旁觀者跟著兀自發(fā)愁。 姆媽詢問了關(guān)幼萱昨日在書房發(fā)生的事,然后欣慰道:“小七總算長大了,知道床笫之事了?!?/br> 關(guān)幼萱:“???他以前不知道么?” 姆媽目光閃爍,支支吾吾:“你們兩個人太小了,年齡又太近,有些事自是一知半解……” 接下來,關(guān)幼萱被姆媽明示暗示地補習了許多,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原來她和原霽之間并沒有發(fā)生真正的關(guān)系。 真正的關(guān)系就如她新婚那夜見到的原霽偷看的避火圖那般,讓人面紅耳赤,心跳劇烈。真正的關(guān)系看上去有些不雅,不堪,低俗……但是如果進行到這一步,原霽就會對她更親近吧? 姆媽:“……就是這般,女孩兒與男孩兒都要經(jīng)歷這一遭,才能長大。小七夫人懂了么?” 關(guān)幼萱忍著羞澀,連連點頭:“懂了懂了!” 姆媽委婉提醒:“小娘子第一次總是害羞,小七夫人可以試著放開一些,就不會那般痛……” 關(guān)幼萱連忙調(diào)整自己態(tài)度,保證:“我不害羞的!姆媽,你說我們兩個這樣后,關(guān)系就會親近對不對?我想讓他聽我的話,我不會害羞去敗他興致的?!?/br> 這種事,保證有什么用。真到了那一步……姆媽替他們兩個發(fā)愁,再看看小女郎自信滿滿的神態(tài),姆媽沉默半天說道:“要不你們還是再等等吧。你們兩個如此不成熟,最好還是不要先行此事?!?/br> 關(guān)幼萱不解地看一眼姆媽,她口上答應(yīng),心中卻有自己主意。 她不覺得自己哪里不成熟。 關(guān)幼萱給自己鼓勁,做準備――她沒什么喜歡不喜歡的,她只是想讓他進入她的圈子,想馴服這頭狼崽子。 -- 夜里,關(guān)幼萱認真地洗漱一番,回到寢舍中。她坐在床榻間等著原霽回來,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往日見到原霽回來她便高興。今日她坐在這里等他,卻一會兒面頰guntang,一會兒心生退意。 “七郎回來啦!”門外的侍女們通報著,緊接著,檐下鐵馬相撞。關(guān)幼萱聽到了外面刀劍嘩啦的聲音,束翼的說話聲。并沒有聽到原霽的聲音,也許他又在氣哼哼什么。但是外面熱鬧無比,一整個院子都因為小郎君的歸來而燈火亮起,迎接小郎君。 床帳中坐著的關(guān)幼萱,想象著原霽的樣子,忍不住彎眸笑起。 再不知道過了多久,關(guān)幼萱忽然聽到了原霽在外面跟侍女的說話聲。下一刻,門開聲傳來,關(guān)幼萱立刻裹緊被子,睜大眼睛,盯著帷帳外的明燭火光,與一點點靠近的腳步聲。 她不知與他同床共枕了多少次,從未有一夜如今晚這般既怕他來,又期待他來。 “刷――” 原霽一把扯開了帷帳,俯眼看向坐在床里側(cè)的關(guān)幼萱。原霽和她對望一眼,二人從這一眼中,都看出對方的幾分怪異。怔一下,兩個人各自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關(guān)幼萱乖乖地躺下,閉上眼睛。她攢緊被角,擺出英勇就義的架勢――他應(yīng)該看懂了她的眼神吧?應(yīng)該看出來她是愿意的吧? 只是關(guān)幼萱等了很久,仍沒等到原霽的氣息靠近。她又聽著聲音不對,他坐在旁邊好像在忙活什么,半天不躺下來。關(guān)幼萱不解地睜開眼,見只著中衣的原霽正非常認真地,搬著一個又一個的枕頭,放在兩人各自的被褥中間。 他擺出了一道“楚漢之界”,涇渭分明。 原霽下巴頜輕挑高,看向眼珠漆黑盯著他的關(guān)幼萱。原霽語氣鄭重:“我真的是無辜的。” 關(guān)幼萱:“???” 原霽:“昨天早上在書房被我二哥撞上的事,真的不是你和我二哥以為的那樣。你看,我若是那么禽.獸,我就不會劃出這條線了。我和我阿父不一樣……我格外有原則。” 他如今是踩著那條線,沒有原則,也要硬擺出有原則的架勢。他最開始只是想勾搭她……但他現(xiàn)在全然不承認,只為了證明自己不是混蛋。 關(guān)幼萱被他搞得糊涂,費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看不明白?!?/br> 原霽:“第一,我不是禽.獸,沒有經(jīng)過女郎同意的事,我不會做的;第二,你睡著后總擠我,擠得我好煩,根本睡不好。你睡覺習慣這么差,你知道么?” 原霽覺得自己好像過分了,連忙補救:“你看,我是幫你改正壞習慣。” 關(guān)幼萱恍然大悟:“原來小狼崽子不敢承認自己是流.氓呀。” 原霽眼一沉,氣勢兇悍起來:“你罵誰呢?” 關(guān)幼萱哼一聲,拿被子捂住臉,調(diào)皮地翻身睡,不理他了:“我沒有罵你,是夸你呢。我睡啦?!?/br> 原霽:“喂!” 但她真的不理他了。 -- 原霽這一晚,卻也沒有如自己想象中睡得那般安穩(wěn)。 他以為關(guān)幼萱不再在睡著后無意識地靠近他,他就能睡得舒服些。但是帳子放下后,一整個空間都是小女郎身上的香氣,她又不靠來,他懷中空空蕩蕩,眼中布滿紅血絲,只知沉沉地盯著兩人中間的枕頭看。 他心中天人交戰(zhàn),終是不肯甘心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混沌地睡著后,原霽陷入了夢魘中―― 他再一次地夢到另一個自己。 這個夢境是連續(xù)的。 他曾夢到過關(guān)幼萱隨家人來涼州參加堂姐婚禮,夢中原霽對她窮追猛打,她卻反應(yīng)不過來。關(guān)妙儀嫁給原讓后,關(guān)幼萱隨她家人離開涼州。原霽追她出城,希望兩人還有緣分。 在夢中原霽眼中,他迫切地想要那個緣分。關(guān)幼萱離開后,原霽無所事事。反正二哥不讓他上戰(zhàn)場,他不過和伙伴們混玩,他最大的興趣,便是一封封給身在姑蘇的關(guān)幼萱寫信: “我能叫你‘萱萱’么?我們已經(jīng)這般熟了,叫你‘萱萱’應(yīng)當可以吧?!?/br> “萱萱,你在家中做些什么?我們這邊一直在打仗,你走后沒多久,漠狄進攻青萍馬場和武威,但有二哥在,沒出什么事。我去戰(zhàn)場上看過了,死了許多人。人的性命這般脆弱,我看到有人的家屬哭著打二哥,大家都很可憐。” “萱萱,我家里給我訂了一門親事……但我并不情愿。封嘉雪比我要大好幾歲,又是個瘋丫頭,我心里……只有姑蘇小淑女,沒有她的。我與二哥為此吵架,二哥又關(guān)我禁閉。” “萱萱,我偷看二哥的書信,他讓封嘉雪十月的時候來涼州。他們必然是要押著我與封嘉雪如何訂婚……萱萱,要不我去找你吧?” “我沒有開玩笑,我真的去姑蘇找你玩吧。你為何一直不與我回信,一直不理我?是我嚇到你了么?你不喜歡我么?我知道你堂姐嫁給我二哥,我們之間不太容易成事……但是事在人為。這樣,我十月的時候去姑蘇尋你,不管成敗,我們都好好談一談此事,好不好?” 夢中原霽將關(guān)幼萱當做一個宣泄口,他有什么苦悶,就寫一封信,告訴遙遠的關(guān)幼萱。那不僅是他年少慕少艾時遇到的一個美麗少女,那是他從未有過的、可以將所有心事訴說的異性朋友。 他知她溫善,知她心地柔軟,知她良善萬分。他那般誠心地與她書信,她定不忍心不理會他,定會與他好起來。 夢中原霽的心思,卻并未傳達到真正的關(guān)幼萱手中。裴象先卡住了送來的信,并不讓關(guān)幼萱看到。在裴象先看來,關(guān)幼萱是這般動人的小女郎,涼州小霸王對她心動,實屬正常。 但是涼州苦寒邊郡之地,關(guān)家又已經(jīng)將關(guān)妙儀嫁了過去,何必要再送去一個女郎?關(guān)幼萱自小被他們師兄弟與老師寵愛著長大,他們不求關(guān)幼萱為家族做什么貢獻,只要小女郎平安健康,一生幸福便好。 原霽并非關(guān)幼萱的良配。 裴象先不讓關(guān)幼萱看到原霽的信件,他自己也不拆開看。一封封信載著少年的心事,丟在關(guān)家常年沒人居住的雜物舍中,漸漸地落滿了塵埃。對關(guān)家來說,關(guān)幼萱最好的婚配對象,是她的大師兄裴象先。 裴象先可以照顧小淑女一輩子。 姑蘇關(guān)家為二人cao辦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