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在小淑女眸子漆黑而專注的凝視下,原霽扭開臉不看她,悶聲:“我真的摟你摟得不舒服?” 關(guān)幼萱當(dāng)作不知道他的刻意轉(zhuǎn)移話題,她拉著他的手來搭在自己肩上,柔白如筍的尾指與他輕輕勾一下。 在他看過來時,她立刻轉(zhuǎn)過眼睛裝無辜,嬌美死了:“少青哥哥,你剛才壓我肩膀壓得我好疼。你輕一點(diǎn)兒?!?/br> 原霽被她一聲軟綿綿的“少青哥哥”叫得脊骨發(fā)麻,耳中也轟鳴陣陣,聽不到她在撒嬌些什么—— 矯情! — 諸事備齊,時至驚蟄之日,春雷初起。 黃昏之時,關(guān)幼萱便被各位原家伯母、嫂嫂們、侍女們簇?fù)碇虬纭O悴菅心?,胭脂落腮,女兒香暖,釵細(xì)禮衣更是姑蘇三十二位繡娘花了一整年織就的。 關(guān)父早知女兒遲早出嫁,但這一日真正到來時,他仍恨不得自己從未備過女兒的嫁衣。而在新嫁衣下——新嫁娘青春明媚,璀璨琳瑯。 喜樂聲中,青帳委地,關(guān)幼萱手持卻扇、身挨床沿。她烏眸若水,懷著惴惴之心,期待夫君驅(qū)車來迎娶自己入門。 — 不同院的另一屋舍,玉佩、革帶、蔽膝……深紅色男式婚服,一一展在原霽修長的身架上。 眾人贊嘆著他,原霽忽然側(cè)頭:“你們有聽到轟轟聲么?” 趙江河在外作戰(zhàn),到今日都不能歸來。好友中,只有李泗笑道:“是外面的鼓聲,你聽錯了?!?/br> 喧嘩鼓樂聲中,原霽閉目,再次聆聽。 — 漠狄三萬騎兵,結(jié)陣在塞下玉廷關(guān)前。黑云蓋天,旌旗獵獵。 凝視著面前蜿蜒開的涼州土地,為首漠狄王拔刀,氣焰高昂:“十八年前,我們用原七郎的出生,給涼州做禮物;十八年后,我們再給原七郎的大婚送份賀禮—— “拿下青萍馬場,斷涼州的馬種!” 作者有話要說: 吧唧一口小丸子扔了1個手榴彈 魚魚醬好菜啊扔了1個地雷,jennifer扔了1個地雷,飄然雨蝶夢扔了1個地雷,qiu扔了1個地雷 ☆、第 20 章 原讓進(jìn)里舍,看到原霽正在束發(fā)。少年烏黑濃密的長發(fā)貼著瘦削堅(jiān)硬的面頰,連發(fā)絲都被襯得硬了很多。 原霽繼承了他父親的絕色與母親的堅(jiān)毅,分明長在涼州,卻偏生的唇紅齒白、面容白凈。在原讓看來,原霽的長相,比起他那個親哥蔣墨,也并不差多少。 為原霽戴發(fā)冠的姆媽扯痛了少年的頭皮,原霽干脆揮開人,自己對著銅鏡戴玉冠。 原讓站在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感慨無比:“七郎像個大人了。你的婚宴格外重要,是整個涼州的盛事,別搞砸了,知道么?” 蔣墨在外聽堂他們兄弟的談話,輕呵一聲—— 原家兒郎都死絕了。就等著一個原少青長大,扶起整個西北軍。 原讓也不怕壓垮他的寶貝堂弟。 隔著一道屏風(fēng),蔣墨聽到原霽淡淡“嗯”了一聲,蔣墨眼中的嘲弄,便更加重。他感覺到一道目光,抬起頭來,見是一個青年正觀察著他。 裴象先對蔣墨拱手笑了笑,心中若有所思:他有點(diǎn)擔(dān)心萱萱在這樣復(fù)雜的原家,怎么待下去了。 原霽與原讓說話時,他余光看到束遠(yuǎn)的身形在門外晃了許多次。原讓態(tài)度上卻看不出什么,勉勵了弟弟幾句,便出去了。 原霽發(fā)現(xiàn)了原讓一身青袍下露出的鐵甲。 他對自己身旁的束翼使個眼色,束翼當(dāng)即一溜煙混入人群。 身邊樂聲依然熱鬧嘈雜,原霽坐在榻邊穿長靴時,他敏銳的觀察力,已發(fā)現(xiàn)屋中混在他身邊與他說笑的少年郎君們有些漫不經(jīng)心,時不時向外看一眼。 一會兒,束翼跑了回來,蹲在原霽旁邊,跟他咬耳朵:“漠狄人趁你大婚,來搞亂子。咱們的斥候和偵查鷹都看到了,漠狄王領(lǐng)著三萬大軍南下,沖著青萍馬場去了! “看來他們是覺得你大婚之日,青萍馬場的防備會松懈,正是拿下的好時候。等他們拿到了咱們最好的馬場,咱們以后想和他們用騎兵決勝負(fù),就不容易了?!?/br> 原霽借著穿靴子的動作和束翼說:“我二哥打算出兵么?” 束翼嘴里還咬著一塊不知道喜宴上誰給的檳郎,說話含含糊糊:“你大婚之日,動兵戈不吉利!趙江河向你二哥請命,去援助青萍馬場,二郎沒同意。 “二郎說趙江河剛領(lǐng)兵,經(jīng)驗(yàn)不足。只要玉廷關(guān)還在我們手中,等你婚后,二郎會親自帶兵把青萍奪回來?!?/br> 原霽不說話。 他心想原讓雖然這么說,但是原讓都穿上了戰(zhàn)鎧,顯然抱了最壞的打算——迫不得已,仍要大戰(zhàn)。 原霽眸子幽沉,起身時繼續(xù)由人打扮。外人看不出他在想的事和婚宴無關(guān),此處依然其樂融融。但是一會兒,李泗擠到了原霽身旁。 李泗清秀的臉上浮起不安憂色,壓低聲音:“你聽說趙江河去青萍馬場的事了么?” 原霽側(cè)過臉:“我二哥沒同意?!?/br> 李泗陷入思忖。 旁邊另一兒郎見他們在小聲說話,就湊過來對原霽道:“你不知道,趙江河違抗你二哥的命令!你二哥不讓他去,他卻怕青萍馬場撐不過今晚。他自己帶了他部下的一萬兵去青萍了!” 原霽說:“自大?!?/br> 李泗道:“他也是為了讓你安心成婚,婚宴不出意外……他想以最低的損失,保證你婚宴如常舉辦?!?/br> 原霽說:“他只帶一萬兵,是扛不住漠狄人的三萬的。何況現(xiàn)在是春天,漠狄經(jīng)過冬天的修整,糧草充足,恢復(fù)元?dú)?,這時候,正是我們和漠狄每年大戰(zhàn)的最好時機(jī)。漠狄人如果以此為開局,準(zhǔn)備必然充足?!?/br> 眾人便都擔(dān)憂。 一會兒,束翼又跑進(jìn)來報告,他高興地:“你們不用擔(dān)心了!二郎打算親自去青萍馬場一趟?!?/br> 屋中陪著原霽的眾年輕郎君松口氣,原霽卻頓一下:二哥的傷還沒好,真的適合這時候去青萍么? 原霽問李泗:“如果咱們這些人去青萍,能救得下來么?” 李泗怔一下,為他的膽大瞠眸:“你在想什么?咱們只有一百來人,又從來沒上過戰(zhàn)場,不過是平日玩一玩……我知道你擔(dān)心趙江河,也怕青萍馬場出事,但你二哥親自去,你還怕什么? “你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大婚!” 原霽拍拍李泗緊繃的肩,笑道:“你怕什么?我隨便說說?!?/br> 但原霽心想:如果他去,那他領(lǐng)一百人,便是輕騎精兵,從速從急。 漠狄王親自帶兵,他想領(lǐng)教一下漠狄王;一萬人對三萬人的挑戰(zhàn),他同樣想領(lǐng)教一下。 “七郎,可以出門,去迎新嫁娘了——” 原霽回神,對著銅鏡端詳半天,說:“我的刀劍么?” 姆媽臉色一僵:“新婚夫郎哪有配刀劍的道理?不怕嚇到新嫁娘么?” 原霽看她,露出獨(dú)屬于少年郎的幾分調(diào)皮笑,還帶點(diǎn)兒撒嬌:“我們涼州新婚夫郎就要佩刀劍。刀劍是我大夫人,小淑女才是我第二個夫人?!?/br> 姆媽被逗笑:“胡說八道,這話可不能讓新嫁娘聽到!” 姆媽點(diǎn)了頭,李泗遞劍給原霽時,不肯松手。二人不動聲色地拔河。李泗被內(nèi)力震退,不得不無奈地退后,看原霽滿意收手。 原霽大步出明堂,與外頭閑看他的蔣墨打個照面。裴象先也將原霽從頭到尾掃一遍,略微滿意:至少拿得出手。 “七郎真是英姿勃發(fā)!” “這才是我涼州好兒郎成婚時該有的樣子!” 院中人看到原霽出來,贊嘆聲不絕。蔣墨手中扇柄擋臉,遮住自己神情。他心中對這個威風(fēng)凜凜的親弟弟,有說不出的厭惡感—— 裝模作樣。 原霽根本不看蔣墨,他拇指與食指搭在劍柄上,不停輕輕擦過。他眼睛看著滿堂的紅綢紅帶,觀禮人群。歌舞滿堂,火盆待跨。 而天幕幽黑如墨,玉廷關(guān)下不知戰(zhàn)事幾許。 原霽忽然開口:“李泗!” 李泗嘆氣:“是?!?/br> 原霽大步下臺階,招呼身后和自己玩的好的一百個兄弟:“與我一起去青萍馬場,援助趙江河!束翼,你去說服束遠(yuǎn)哥,和他一起攔住我二哥。我二哥傷勢未恢復(fù),不能上戰(zhàn)場!” 束翼響亮的:“是!” 被原霽招呼到的兄弟中有人疑惑:“但是你大婚,動兵戈不吉利?!?/br> 原霽回頭,對著身后茫然的觀禮群眾和已經(jīng)準(zhǔn)備與自己一同出發(fā)的兄弟們,露出一個有些慵懶的笑—— “沒事兒。我自己動手,比別人動吉利!” 卻也有人試圖阻攔原霽。 例如愕然的原家長輩—— “混賬!七郎,你要成親!你會誤了自己的婚宴!” — 關(guān)家小娘子待嫁,正是在原家為他們安排好的院落等著的。他們這處院落,與新郎官所在的不過隔一道院門。 原霽那邊風(fēng)火離去,引起了新嫁娘這邊的慌亂。 關(guān)玉林正在憂傷女兒即將出嫁。雖然裴象先安慰他說也許過兩年,萱萱就會和離回到自己身邊……但是,出嫁的女兒,愿意回頭的,太少了。 冷不丁各類謠言八卦傳過來,七嘴八舌之后,傳成了“原小七郎要逃婚”“小七郎不肯娶咱們小娘子”。 關(guān)玉林登時火冒三丈,大聲在外呵斥,要沖去隔壁院子問個清楚。他們在外面吵架時,關(guān)幼萱握著卻扇、提著繁重新婚紅裙立在屋門口。 關(guān)幼萱聽了半天,迷惘:“少青哥要逃婚,不娶我了?” 眾人回頭,一愣之下,紛紛目光閃爍地安撫小娘子:“也許有誤會……小娘子先回去……小娘子!” 發(fā)上玉釵搖曳,額前碧玉華勝招搖,關(guān)幼萱手中緊緊抓著卻扇,衣緋如火,向隔壁院落跑去。 身后一疊聲:“小娘子,不可,不可! “哪有新嫁娘主動出門的!” — “少青哥哥!” 向晚時分,原霽和眾兒郎正要踏出月洞門,聽到喚聲,他回頭。 這一眼短暫又漫長。